時間是午後兩點十分，光線隱約從狹窄的天窗井裏投射下來，在幽暗的地下走廊內映出兩道筆直的光斑。伊格尼斯沿著兩條細細的光帶一直走下去，與昨天晚上相比，這裏要亮了一些，細小的塵埃在光的照射中上下舞動，空氣仿佛是被注入靈魂活了起來……
書架上整齊的擺放著珍貴古老的書籍，奇怪，明明昨天這些書架都是灰撲撲的，可現在居然都簇新發亮，散發著胡桃木和油墨的清香味。他用手指在書架上抹了一下，沒沾上半點兒灰塵。這裏被收拾得幹淨極了，昨天雜亂無章的書架和散落一地的圖書都被規整排列起來，這些都是那個人做的？效率可真高。
伊格尼斯躡手躡腳的前行，遠處隱約傳來說話聲。他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居然被他聽出一個熟悉的聲音。那聲音輕柔舒緩，哪怕是生氣了聽起來也很溫柔，伊格尼斯不可能弄錯，是彌迦！而另一個跟他說話的，似乎也是熟人。
“是的，我反悔了。他實在是個大麻煩，這個忙我不想幫。”
“你誤會他了。想想他的父親吧，伊格尼斯的孩子怎麽可能不善良？”
“可是伊格尼斯已經死了……就連你也救不了他……”蓋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脆弱，這可真不像他。
“所以更要保護好他的孩子。血族盯得很緊，有四個親王守在魔林布洛賽良德的結界出口等著捉他。可他們一定想不到我會把他安排到血獵之中。”
“好吧，我答應接受那個小鬼，但你得遵守我們之間的協議，他在凡德薩的這段時期，你必須保護凡德薩的安全。”
“這很合理。那麽關於我的另一個提議……”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謝謝你蓋伊，你真是個值得信賴的朋友。”
那邊的兩人談了沒幾句就倉促結束對話，看起來蓋伊也被擇師周弄得焦頭爛額，很快離開了。伊格尼斯一邊聽著那邊的動靜一邊靠近，確定隻有彌迦一個人，他偷偷挪動到彌迦身邊，隔著書架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音和他身上特有的那種若有似無的香氣，心裏一陣狂跳。
好想衝過去抱他，告訴他有多麽想他。
他正在幻想，書架那邊憑空多出老管家賽巴斯丁的聲音，催促彌迦盡快迴去。伊格尼斯暗叫不妙，可等他繞過長長的書架跑到對麵時，隻看見一團虛幻的白霧，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收縮變小。
“等等！至少讓我看你一眼好不好……”
白霧消失了，空氣中淡淡的茉莉馨香刺激著他的淚腺。原來把愛藏在心裏是這麽痛苦的事，所以這一世他都得這樣躲在角落裏，連見麵都變成奢望嗎？
“你怎麽在這裏？”
身後響起一個柔和的聲音，他迴過頭，昨晚見到的那個人正吃驚地看著他。伊格尼斯抹了抹眼睛，低頭不語。
“這個時間新生們應該都在競技場看比賽吧？迴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咦？小家夥哭鼻子了？”
伊格尼斯不理他，反正現在他在別人眼裏隻是個小孩子而已，他便真的像一個孩子般無助的失聲痛哭起來。那人見到他哭得一塌糊塗，也變得沉默起來。隻是抱著他，輕輕拍打他的後背。
他不知道要怎麽樣安慰愛哭的小孩兒，記憶中人類應該是很擅長做這種事，擁抱什麽的？他把可憐的小家夥抱進懷裏，動作有些僵硬，語氣也不自然了。
“你乖，別哭了。不乖的小孩沒有人愛喲……”
孩子哭得更厲害了。
唉。
“不怕不怕，沒人愛也沒關係，沒人愛就……就我來……”他用袖子幫那孩子擦眼淚，伊格尼斯抓著他的袍子狠狠擤了一大把鼻涕，嗯！好爽！
他是爽了，完全沒注意那個衣服被他當做手帕的倒黴鬼臉都綠了，差點兒昏厥過去。這……這個死孩子……太惡心了！背著手默默把鼻涕擦在書架上，一身雞皮疙瘩。
“對了，昨天我就想問，你怎麽好像認識我似的？”小惡心鬼哭飽以後恢複到若無其事的樣子，還故意扯開話題，還是剛剛哭的那麽孩子氣的時候比較可愛。
“為什麽這麽問？”
“不然你怎麽知道我是新生？昨天我們還沒聊幾句呢，你就說我們一樣是剛來這裏的，你怎麽知道我剛來？”
“因為你現在也算個小名人啊，我剛到學校就聽見好幾個人在說有一個很特別的人類新生。”
特別？應該是愚蠢吧。
也對，他可是得到校長親口鑒定的學生，一個毫無天賦的人類居然跟其他族類精英在同一間學校上學，那些家夥一定覺得受到冒犯了吧？
“你在想什麽？小小年紀就老氣橫秋的，一點兒都不可愛！”
那人用手指戳他腦門，一下兩下……覺得很好玩，開始拉扯他肉嘟嘟的臉蛋兒。
一個人類居然也敢捏他的臉？可惡！把他當什麽了，玩具嗎？
伊格尼斯雙眼溜圓扁嘴瞪著他，每次做這個表情時不管多難對付的敵人都會心驚膽顫。他想在這個人類麵前表現得更加威嚴，誰知這不知好歹的人類居然“噗嗤”笑了出來，還對著他的臉蛋親了一口。伊格尼斯怒了！
“大膽！竟敢對本王無禮？”他粗暴的揮手，那人沒反應過來，被迎麵揮來的白嫩小手一掌拍在臉上，“啪！”一聲，他蒼白的臉上慢慢出現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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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驚訝極了，慢慢抬起手摸著自己的臉頰……這孩子，居然……
“你，你打我？”
伊格尼斯怒目圓睜，無禮的人類，誰讓你不老實！本王的臉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類爬蟲都能碰的，隻有彌迦可以。
嗯……有點不對勁哦，這個人類的眼神怎麽……這麽無辜呢？有種心虛的感覺，他這種眼神就跟彌迦被自己強吻之後一樣。溫柔又無奈，還帶著滿腹委屈，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非常不應該的事情。
“喂，喂，喂！你不會給我哭吧？”
那人隻是盯著他，默默咬著下唇。
“我不是故意要揍你，隻是想讓你記住教訓。”
他默不出聲望著眼前故作老成的小男孩兒，盡力克製著不讓自己顯得太興奮。他活了這麽久還從沒被打過，很多跟他對戰的敵人甚至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更別說扇他耳光了。他打量著眼前的男孩兒，內心充滿好奇。小家夥還有板有眼的教訓他，真好玩！
“我跟你說，如果你摸我的頭，或者揉我的臉都沒關係。也不是沒關係啦，其實應該懂點兒禮貌的，我覺得你應該去上禮儀課。”
“嗯！我錯了大王，是我不對。”他迴答的很乖巧。
伊格尼斯見他這麽聽話，小腰板兒又挺直了一些，說話聲音也大了：“親我是絕對不行的！”
“為什麽呀？我隻是覺得你很可愛，一時忍不住就——”
“你必須忍住！覺得我帥你可以膜拜我啊。但是不能親我。”
“膜拜你？”他笑問，“你確定？”
伊格尼斯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毫無天賦的雅客，氣勢一下又縮迴去半截，“反正你就是不能親我，不能隨便親的。親吻是很聖潔的，隻有對喜歡的人才可以親。”
我喜歡你的呀……他在心裏默默反駁。
“不是你想的那種喜歡。我說的喜歡，是愛。吻是留給你自己真正愛的人，隻有相愛的人才能接吻。”
他很想替自己辯駁，那樣親他並不能算是接吻，隻是長輩對孩子的疼愛。可不知道為什麽，他開不了口。他想起曾經的事……那柔軟的觸感猶在，仿佛隻是昨天剛剛發生過的事。隻有相愛的人才能接吻。
“所以這是禁止的動作，你隨便親別人就是對愛人的背叛。還是……你根本就沒有愛人吧？”小家夥看著他，笑得很八卦，很討厭。
“啊，被我猜中了？你沒有喜歡的人嗎？還是沒有人喜歡你？”
“時間”看著他沉默不語，伊格尼斯便當他是默認了。
“難怪你會這麽隨便。”伊格尼斯自以為是的拍了拍他，很倒黴的手剛好摸在自己剛才用來擤鼻涕的那塊地方，又很惡心的擦迴去。
“總之這次就算了，我原諒你。但是沒有下次了，知道嗎？”
“知道了大王~我以後再也不敢親你了。”他從善如流的答道。
擇師周的第二天，奇洛一大早就把伊格尼斯從被子裏拎出來，丟進浴缸裏用刷子上上下下刷了一遍，然後掛在窗外欄杆上晾著。很快的內特也來了，見他居然被吊在太陽底下晃來晃去的還能打瞌睡，心裏直唿佩服。
進去時正好碰上奇洛洗澡出來，光著上身，牛仔褲鬆垮垮地掛在胯骨上，內特頓時眼睛一暗。
“早啊。”奇洛不耐煩地跟他打招唿，像隻貓兒一樣胡亂甩著頭發上的水珠。內特走上前去，從奇洛手裏接過毛巾幫他擦頭發，奇洛坐在桌子上一邊晃腳一邊喝果汁，身體十分自然地靠在他懷裏。
“今天就要去拜師了，你想好要選哪個了嗎？”
“馬爾斯。”奇洛喝光果汁，對著門口的垃圾桶一個遠距離投遞，果汁瓶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準確落在伊格尼斯腦袋上。
“抱歉了小屁頭兒。”
“奇洛你這個混蛋！去死！”伊格尼斯炸毛。
“其實蓋伊說過今年想多收一些新學生。”內特用力扯了下他的頭發，警告他乖一點兒。
“真的嗎？”奇洛一下來了精神，內特是蓋伊的得意門生，已經跟著他出過好幾次獵殺任務了。他說的話絕對可信，其實之前奇洛甚至還想過拜托內特勸說蓋伊收下伊格尼斯，但發生了開學鑒定那件事，奇洛便打消了這種念頭。誰都知道蓋伊最重視的就是天賦，他的學生幾乎全部是精靈。
“蓋伊去年就在注意你了，還說你是凡德薩有史以來最出格的學生，他不介意為你破格。他知道咱倆關係不錯，私下對我說的。”
“誰跟你關係不錯啊！”奇洛一甩胳膊把他推開，跳下桌子，把伊格尼斯夾在胳膊底下氣衝衝地跑了出去。
他不是不知道內特的意思，可是讓他丟下伊格尼斯自己走，別說對方是蓋伊了，就是黑隱士做他導師也沒門！孤兒院長大的他太明白受人歧視是什麽滋味了，丟下兄弟自己快活，這種事他奇洛大爺可做不出來。
伊格尼斯被他半拖半拽到學校的公告欄前，從學監那裏領取了一遝拜師貼。
“你是新生，第一次拜師有三次機會。你選三個喜歡的導師寫在這上麵，然後投進他們的辦公室就行了。”
奇洛解釋完便趴在旁邊的大石頭上填寫他那張拜師貼，他把自己的名字和資料填好之後想也不想就在馬爾斯的名字上打鉤，然後就開始指導伊格尼斯填寫資料。
“為什麽你隻選了一個？”伊格尼斯很好奇他為什麽沒有選蓋伊，內特剛才已經暗示的很明顯了。
“選蓋伊豈不是要每天被那個混蛋纏？老子的屁股都要被他摸禿了！”
在他的慫恿之下伊格尼斯也在馬爾斯的名字下打了勾，唉，那可是個問題老師啊。
接下來還剩下兩個，蓋伊已經被排除了，接下來……精靈王的弟弟芙基，這是個必選項。有些事情他現在不弄清楚以後會越來越麻煩，芙基雖然沒做過他的導師，卻教過他一個跟時間迴轉有關的咒語。而現在，他正處於時間迴轉之中，這到底是命運的安排，還是有人在暗中操縱？
芙基是個突破口。他在芙基的名字後麵打勾，奇洛瞄了一眼，撇嘴否決道：“芙基你就別想了，他是內特的叔叔，也就是精靈王的皇弟，隻有身份尊貴的精靈才可能跟隨他。”
“不試試怎麽知道？”
“那我問你，你愛聖經嗎？”
伊格尼斯愣了愣，他努力了很久，還是必須誠實搖頭。要讓一個血族愛上聖經，這是絕不可能的。
“你能將聖經舊約一字不落地背下來嗎？你能忍受每天用希伯來語念誦禱文，不管是吃飯睡覺還是拉屎都要說哈利路亞嗎？最重要的，你可以忍受每天像牛一樣的吃草吃菜葉子，不沾半點兒葷腥嗎？！”
伊格尼斯連忙搖頭，他把自己倒掛起來對著逆十字祈禱就已經夠了，身為血族去跪拜十字，那是違反生理極限的。至於吃素，雖然他不像低等血族一樣需要通過吸血維持生命，但無肉不歡也是血族的共識啊。
奇洛爽快地摸了摸他的頭，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小子跟我一樣。芙基和伊撒爾都是虔誠的教徒，如果你對天神心懷不敬的話就等著被他掃地出門吧。”
唉，沒想到到了這一世，擇師依舊是入學後的一大難題。
“如果黑隱士也在名單上就好了。”
奇洛撇了撇嘴，剛想說，後麵有人搶著替他迴答了。
“省省吧，黑隱士什麽的，根本沒資格進凡德薩。”幾個身披紅色長袍的高個子男生朝他們走過來，奇洛看見他們就火冒三丈。
“沒資格？”伊格尼斯看了看他，表示懷疑。“黑隱士不是最厲害的嗎？他不是還救過蓋伊，為什麽沒資格？”
“黑隱士不過是個膽小自私的孬種，他隻顧自己逞英雄，到真正要勁兒的時候就裝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那種人怎麽可能留在凡德薩？”
“混蛋！你說什麽！”奇洛揮舞著拳頭對他衝過去。
“葷淡！你說神馬！”伊格尼斯也學著樣子撲過去，可惜他太小了，隻撲到了男學生的大腿。居然說彌迦壞話，罪無可恕！
“黑隱士是最偉大的血獵！強大！善良！智慧超凡，他簡直就是完美！”奇洛張牙舞爪的嚷嚷。
“就是完美！”伊格尼斯氣唿唿的跟著大吼，還偷偷踩了幾腳男生們的長袍。
“那家夥獵殺時根本不盡全力，總是讓那些受傷的吸血鬼有機會逃跑。上一次我們狼人和精靈族聯合對付血族三位親王，原本想請他助陣的，派去的通信使者去了三波，他沒半點兒迴應。結果那次我們輸得很慘，精靈王族的卡爾也戰死了！”
奇洛本想反駁的，可聽了他最後那句話也開不了口了，卡爾是最疼愛內特的叔叔，這件事曾讓內特神傷很久。
“而且沒人知道他屬於哪個族類，甚至有傳聞說他是血族，是混在我們中間做奸細的。我當然不相信這麽荒謬的傳聞，但我覺得他的確挺冷血的。他每次故意放走血族，就像是貓捉耗子隻是為了玩弄一樣，也許追殺血族隻是因為無聊吧——”
“他才不是冷血！你們憑什麽說他壞話！”
伊格尼斯用力推了對麵的大個兒男生一把，奇洛沒想到他突然發飆，一時間也懵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伊格尼斯已經跟那些大個兒男生打成一團。
這場混戰雙方的實力太過懸殊，伊格尼斯的身高隻到幾個男生大腿，但他的力氣和韌勁都十分驚人，尤其那雙血紅的眼睛，跟他對視的人都會感到脊背一陣發涼。然而他畢竟勢單力孤，即便後來奇洛加入戰局他們也沒討到什麽便宜。凡德薩禁止學生在格鬥場以外的地方使用法術打鬥，而奇洛又不像內特那樣自身條件優越，這種時候他也隻能像普通人類小孩兒，靠著一身蠻力打架。
很快的，兩個人便落了下風。伊格尼斯被一個大個子打倒在地，那男孩把他的頭狠狠壓進土裏，怒斥道：“我讓你囂張！服不服！”
“不服！老子不服！”
“好啊，我讓你不服！讓你不服！”男孩兒拽著他的頭發一下下用力往地上磕，伊格尼斯掙紮了一會兒，終究陷入昏迷。
他隱約感覺到有人在喊“住手”，感覺到自己被人緊緊摟在懷裏，有一個聲音在連連喚他的名字，又或者，那隻是他父親的名字……
書架上整齊的擺放著珍貴古老的書籍，奇怪，明明昨天這些書架都是灰撲撲的，可現在居然都簇新發亮，散發著胡桃木和油墨的清香味。他用手指在書架上抹了一下，沒沾上半點兒灰塵。這裏被收拾得幹淨極了，昨天雜亂無章的書架和散落一地的圖書都被規整排列起來，這些都是那個人做的？效率可真高。
伊格尼斯躡手躡腳的前行，遠處隱約傳來說話聲。他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居然被他聽出一個熟悉的聲音。那聲音輕柔舒緩，哪怕是生氣了聽起來也很溫柔，伊格尼斯不可能弄錯，是彌迦！而另一個跟他說話的，似乎也是熟人。
“是的，我反悔了。他實在是個大麻煩，這個忙我不想幫。”
“你誤會他了。想想他的父親吧，伊格尼斯的孩子怎麽可能不善良？”
“可是伊格尼斯已經死了……就連你也救不了他……”蓋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脆弱，這可真不像他。
“所以更要保護好他的孩子。血族盯得很緊，有四個親王守在魔林布洛賽良德的結界出口等著捉他。可他們一定想不到我會把他安排到血獵之中。”
“好吧，我答應接受那個小鬼，但你得遵守我們之間的協議，他在凡德薩的這段時期，你必須保護凡德薩的安全。”
“這很合理。那麽關於我的另一個提議……”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謝謝你蓋伊，你真是個值得信賴的朋友。”
那邊的兩人談了沒幾句就倉促結束對話，看起來蓋伊也被擇師周弄得焦頭爛額，很快離開了。伊格尼斯一邊聽著那邊的動靜一邊靠近，確定隻有彌迦一個人，他偷偷挪動到彌迦身邊，隔著書架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音和他身上特有的那種若有似無的香氣，心裏一陣狂跳。
好想衝過去抱他，告訴他有多麽想他。
他正在幻想，書架那邊憑空多出老管家賽巴斯丁的聲音，催促彌迦盡快迴去。伊格尼斯暗叫不妙，可等他繞過長長的書架跑到對麵時，隻看見一團虛幻的白霧，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收縮變小。
“等等！至少讓我看你一眼好不好……”
白霧消失了，空氣中淡淡的茉莉馨香刺激著他的淚腺。原來把愛藏在心裏是這麽痛苦的事，所以這一世他都得這樣躲在角落裏，連見麵都變成奢望嗎？
“你怎麽在這裏？”
身後響起一個柔和的聲音，他迴過頭，昨晚見到的那個人正吃驚地看著他。伊格尼斯抹了抹眼睛，低頭不語。
“這個時間新生們應該都在競技場看比賽吧？迴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咦？小家夥哭鼻子了？”
伊格尼斯不理他，反正現在他在別人眼裏隻是個小孩子而已，他便真的像一個孩子般無助的失聲痛哭起來。那人見到他哭得一塌糊塗，也變得沉默起來。隻是抱著他，輕輕拍打他的後背。
他不知道要怎麽樣安慰愛哭的小孩兒，記憶中人類應該是很擅長做這種事，擁抱什麽的？他把可憐的小家夥抱進懷裏，動作有些僵硬，語氣也不自然了。
“你乖，別哭了。不乖的小孩沒有人愛喲……”
孩子哭得更厲害了。
唉。
“不怕不怕，沒人愛也沒關係，沒人愛就……就我來……”他用袖子幫那孩子擦眼淚，伊格尼斯抓著他的袍子狠狠擤了一大把鼻涕，嗯！好爽！
他是爽了，完全沒注意那個衣服被他當做手帕的倒黴鬼臉都綠了，差點兒昏厥過去。這……這個死孩子……太惡心了！背著手默默把鼻涕擦在書架上，一身雞皮疙瘩。
“對了，昨天我就想問，你怎麽好像認識我似的？”小惡心鬼哭飽以後恢複到若無其事的樣子，還故意扯開話題，還是剛剛哭的那麽孩子氣的時候比較可愛。
“為什麽這麽問？”
“不然你怎麽知道我是新生？昨天我們還沒聊幾句呢，你就說我們一樣是剛來這裏的，你怎麽知道我剛來？”
“因為你現在也算個小名人啊，我剛到學校就聽見好幾個人在說有一個很特別的人類新生。”
特別？應該是愚蠢吧。
也對，他可是得到校長親口鑒定的學生，一個毫無天賦的人類居然跟其他族類精英在同一間學校上學，那些家夥一定覺得受到冒犯了吧？
“你在想什麽？小小年紀就老氣橫秋的，一點兒都不可愛！”
那人用手指戳他腦門，一下兩下……覺得很好玩，開始拉扯他肉嘟嘟的臉蛋兒。
一個人類居然也敢捏他的臉？可惡！把他當什麽了，玩具嗎？
伊格尼斯雙眼溜圓扁嘴瞪著他，每次做這個表情時不管多難對付的敵人都會心驚膽顫。他想在這個人類麵前表現得更加威嚴，誰知這不知好歹的人類居然“噗嗤”笑了出來，還對著他的臉蛋親了一口。伊格尼斯怒了！
“大膽！竟敢對本王無禮？”他粗暴的揮手，那人沒反應過來，被迎麵揮來的白嫩小手一掌拍在臉上，“啪！”一聲，他蒼白的臉上慢慢出現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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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打我？”
伊格尼斯怒目圓睜，無禮的人類，誰讓你不老實！本王的臉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類爬蟲都能碰的，隻有彌迦可以。
嗯……有點不對勁哦，這個人類的眼神怎麽……這麽無辜呢？有種心虛的感覺，他這種眼神就跟彌迦被自己強吻之後一樣。溫柔又無奈，還帶著滿腹委屈，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非常不應該的事情。
“喂，喂，喂！你不會給我哭吧？”
那人隻是盯著他，默默咬著下唇。
“我不是故意要揍你，隻是想讓你記住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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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說，如果你摸我的頭，或者揉我的臉都沒關係。也不是沒關係啦，其實應該懂點兒禮貌的，我覺得你應該去上禮儀課。”
“嗯！我錯了大王，是我不對。”他迴答的很乖巧。
伊格尼斯見他這麽聽話，小腰板兒又挺直了一些，說話聲音也大了：“親我是絕對不行的！”
“為什麽呀？我隻是覺得你很可愛，一時忍不住就——”
“你必須忍住！覺得我帥你可以膜拜我啊。但是不能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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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尼斯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毫無天賦的雅客，氣勢一下又縮迴去半截，“反正你就是不能親我，不能隨便親的。親吻是很聖潔的，隻有對喜歡的人才可以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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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替自己辯駁，那樣親他並不能算是接吻，隻是長輩對孩子的疼愛。可不知道為什麽，他開不了口。他想起曾經的事……那柔軟的觸感猶在，仿佛隻是昨天剛剛發生過的事。隻有相愛的人才能接吻。
“所以這是禁止的動作，你隨便親別人就是對愛人的背叛。還是……你根本就沒有愛人吧？”小家夥看著他，笑得很八卦，很討厭。
“啊，被我猜中了？你沒有喜歡的人嗎？還是沒有人喜歡你？”
“時間”看著他沉默不語，伊格尼斯便當他是默認了。
“難怪你會這麽隨便。”伊格尼斯自以為是的拍了拍他，很倒黴的手剛好摸在自己剛才用來擤鼻涕的那塊地方，又很惡心的擦迴去。
“總之這次就算了，我原諒你。但是沒有下次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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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師周的第二天，奇洛一大早就把伊格尼斯從被子裏拎出來，丟進浴缸裏用刷子上上下下刷了一遍，然後掛在窗外欄杆上晾著。很快的內特也來了，見他居然被吊在太陽底下晃來晃去的還能打瞌睡，心裏直唿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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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啊。”奇洛不耐煩地跟他打招唿，像隻貓兒一樣胡亂甩著頭發上的水珠。內特走上前去，從奇洛手裏接過毛巾幫他擦頭發，奇洛坐在桌子上一邊晃腳一邊喝果汁，身體十分自然地靠在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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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洛你這個混蛋！去死！”伊格尼斯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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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奇洛一下來了精神，內特是蓋伊的得意門生，已經跟著他出過好幾次獵殺任務了。他說的話絕對可信，其實之前奇洛甚至還想過拜托內特勸說蓋伊收下伊格尼斯，但發生了開學鑒定那件事，奇洛便打消了這種念頭。誰都知道蓋伊最重視的就是天賦，他的學生幾乎全部是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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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關係不錯啊！”奇洛一甩胳膊把他推開，跳下桌子，把伊格尼斯夾在胳膊底下氣衝衝地跑了出去。
他不是不知道內特的意思，可是讓他丟下伊格尼斯自己走，別說對方是蓋伊了，就是黑隱士做他導師也沒門！孤兒院長大的他太明白受人歧視是什麽滋味了，丟下兄弟自己快活，這種事他奇洛大爺可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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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新生，第一次拜師有三次機會。你選三個喜歡的導師寫在這上麵，然後投進他們的辦公室就行了。”
奇洛解釋完便趴在旁邊的大石頭上填寫他那張拜師貼，他把自己的名字和資料填好之後想也不想就在馬爾斯的名字上打鉤，然後就開始指導伊格尼斯填寫資料。
“為什麽你隻選了一個？”伊格尼斯很好奇他為什麽沒有選蓋伊，內特剛才已經暗示的很明顯了。
“選蓋伊豈不是要每天被那個混蛋纏？老子的屁股都要被他摸禿了！”
在他的慫恿之下伊格尼斯也在馬爾斯的名字下打了勾，唉，那可是個問題老師啊。
接下來還剩下兩個，蓋伊已經被排除了，接下來……精靈王的弟弟芙基，這是個必選項。有些事情他現在不弄清楚以後會越來越麻煩，芙基雖然沒做過他的導師，卻教過他一個跟時間迴轉有關的咒語。而現在，他正處於時間迴轉之中，這到底是命運的安排，還是有人在暗中操縱？
芙基是個突破口。他在芙基的名字後麵打勾，奇洛瞄了一眼，撇嘴否決道：“芙基你就別想了，他是內特的叔叔，也就是精靈王的皇弟，隻有身份尊貴的精靈才可能跟隨他。”
“不試試怎麽知道？”
“那我問你，你愛聖經嗎？”
伊格尼斯愣了愣，他努力了很久，還是必須誠實搖頭。要讓一個血族愛上聖經，這是絕不可能的。
“你能將聖經舊約一字不落地背下來嗎？你能忍受每天用希伯來語念誦禱文，不管是吃飯睡覺還是拉屎都要說哈利路亞嗎？最重要的，你可以忍受每天像牛一樣的吃草吃菜葉子，不沾半點兒葷腥嗎？！”
伊格尼斯連忙搖頭，他把自己倒掛起來對著逆十字祈禱就已經夠了，身為血族去跪拜十字，那是違反生理極限的。至於吃素，雖然他不像低等血族一樣需要通過吸血維持生命，但無肉不歡也是血族的共識啊。
奇洛爽快地摸了摸他的頭，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小子跟我一樣。芙基和伊撒爾都是虔誠的教徒，如果你對天神心懷不敬的話就等著被他掃地出門吧。”
唉，沒想到到了這一世，擇師依舊是入學後的一大難題。
“如果黑隱士也在名單上就好了。”
奇洛撇了撇嘴，剛想說，後麵有人搶著替他迴答了。
“省省吧，黑隱士什麽的，根本沒資格進凡德薩。”幾個身披紅色長袍的高個子男生朝他們走過來，奇洛看見他們就火冒三丈。
“沒資格？”伊格尼斯看了看他，表示懷疑。“黑隱士不是最厲害的嗎？他不是還救過蓋伊，為什麽沒資格？”
“黑隱士不過是個膽小自私的孬種，他隻顧自己逞英雄，到真正要勁兒的時候就裝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那種人怎麽可能留在凡德薩？”
“混蛋！你說什麽！”奇洛揮舞著拳頭對他衝過去。
“葷淡！你說神馬！”伊格尼斯也學著樣子撲過去，可惜他太小了，隻撲到了男學生的大腿。居然說彌迦壞話，罪無可恕！
“黑隱士是最偉大的血獵！強大！善良！智慧超凡，他簡直就是完美！”奇洛張牙舞爪的嚷嚷。
“就是完美！”伊格尼斯氣唿唿的跟著大吼，還偷偷踩了幾腳男生們的長袍。
“那家夥獵殺時根本不盡全力，總是讓那些受傷的吸血鬼有機會逃跑。上一次我們狼人和精靈族聯合對付血族三位親王，原本想請他助陣的，派去的通信使者去了三波，他沒半點兒迴應。結果那次我們輸得很慘，精靈王族的卡爾也戰死了！”
奇洛本想反駁的，可聽了他最後那句話也開不了口了，卡爾是最疼愛內特的叔叔，這件事曾讓內特神傷很久。
“而且沒人知道他屬於哪個族類，甚至有傳聞說他是血族，是混在我們中間做奸細的。我當然不相信這麽荒謬的傳聞，但我覺得他的確挺冷血的。他每次故意放走血族，就像是貓捉耗子隻是為了玩弄一樣，也許追殺血族隻是因為無聊吧——”
“他才不是冷血！你們憑什麽說他壞話！”
伊格尼斯用力推了對麵的大個兒男生一把，奇洛沒想到他突然發飆，一時間也懵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伊格尼斯已經跟那些大個兒男生打成一團。
這場混戰雙方的實力太過懸殊，伊格尼斯的身高隻到幾個男生大腿，但他的力氣和韌勁都十分驚人，尤其那雙血紅的眼睛，跟他對視的人都會感到脊背一陣發涼。然而他畢竟勢單力孤，即便後來奇洛加入戰局他們也沒討到什麽便宜。凡德薩禁止學生在格鬥場以外的地方使用法術打鬥，而奇洛又不像內特那樣自身條件優越，這種時候他也隻能像普通人類小孩兒，靠著一身蠻力打架。
很快的，兩個人便落了下風。伊格尼斯被一個大個子打倒在地，那男孩把他的頭狠狠壓進土裏，怒斥道：“我讓你囂張！服不服！”
“不服！老子不服！”
“好啊，我讓你不服！讓你不服！”男孩兒拽著他的頭發一下下用力往地上磕，伊格尼斯掙紮了一會兒，終究陷入昏迷。
他隱約感覺到有人在喊“住手”，感覺到自己被人緊緊摟在懷裏，有一個聲音在連連喚他的名字，又或者，那隻是他父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