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怎麽辦柯南,你說我該怎麽辦?”


    “趕快把你手上的股票賣掉。如果美國處理中東局勢的態度還是那麽天真幼稚,美股跌幅恐怕會更深。”畢竟錢才是絕對的現實,不像政客的嘴巴,隻會放屁。


    “柯南。”丹雅在電話的另一頭冷下聲調。


    “你管公司的八婆們怎麽說,去約你的會就是了。”與其擔憂兒女私情,不如擔憂國際整體局勢。


    “可是剛才午飯時,老板把我叫去問話。”


    “吉米王?”


    “他覺得今天公司內快被這則八卦塞爆了,不太好,要我出麵解決一下。”


    “解釋個屁。”柯南涼道,一麵講電話一麵在計算機前進入交易係統,“他有沒有叫你解釋?”


    “呃,他,隻是禮貌性地關懷而已,想了解實際情況……”


    “丹雅,不要把溫柔的男人都當好人看,尤其對方是你的上司。”而且還是個曾利用丹雅製造緋聞好自抬身價的爛人。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可是他是提拔我上來的人,我想……”


    “所以我才一再叫你提防。我從沒聽過哪一個頗具規模的公司會用三十歲不到的人做采購經理,他的大力推薦,絕對有問題。”


    任丹雅脾氣再好,也會有些被冒犯到。但她隻是沉默,什麽也沒表達。


    “我不是在否定你的能力,而是這不合常理,你甚至還因此被同事聯手暗整。這不是你有問題,而是吉米王的決策有問題,可是一直在遭殃的卻是你,他就不需要負責任嗎?”


    丹雅心不在焉地拿筆在報表上畫著重重疊疊的三角,吸吮下唇。


    “再說他憑什麽過問你的私生活?公司流言傳到無法無天又怎樣?你也沒有義務要站出來澄清,好像你欠大家一個解釋。這根本是吉米王自己想知道內情,又拉不下臉來問,才拐彎抹角扯出來的爛借口!”賤!


    丹雅的耳膜差點被對方重重按下計算機鍵的狠勁穿破。


    她本來是想call柯南聊一聊的,結果反而乖乖聽她訓誡半個多小時,才得以掛迴電話。


    哎,該聊的沒聊到,還被罵到臭頭。


    她又試了幾個教會好友的電話,不是關機就是不方便聊。可是她好想找個人,聊聊馬蘭。


    怎麽平日大家想找人聊聊,一call她就可以call到,她想找人聊聊時卻什麽人也找不到?


    好奇怪,她為什麽會這麽想跟朋友聊聊他?更奇怪的是,她怎會在上班時間想這些無聊的事?


    她也搞不懂自己整個下午是怎麽捱過去的,好像忙了一堆事,卻記不清自己到底忙了些什麽。惟一清楚的,是不斷地倒數計時——


    還有五小時就要碰麵。


    還有四小時二十五分。


    還有三小時七分。


    還有兩小時五十二分。


    還有一小時半……


    ☆       ☆       ☆


    當她站在路旁傻笑時,一輛bmw停在她跟前輕鳴喇叭。


    馬蘭!


    她整個人像剛通電的大燈泡,霍然發亮。她極力表現矜持,仍掩不掉一臉嬌豔的神采。


    一拉開駕駛座旁的前座車門,她當場呆住,


    裏頭駕駛座上的是馬蘭沒錯,可是他隔壁也有坐人。也就是說,前座已經客滿。按照正常的社交禮儀,搭乘他人便車宜坐於前座,以示禮貌。但若車主攜伴,則宜坐後座右側。所謂攜伴,不是老婆,就是情人,或是交情匪淺的……


    “嗨。”前座的女子朝她嫵媚頷首,被丹雅呆瞪得有些好笑。


    “嗨。”她傻應。


    “上車吧。”馬蘭在車內懶道。


    “喔。”對,她這樣一直開著前門罰站幹嗎?她也不知道,隻覺得自己好像出了蠻大的糗。不過現在仍在過度錯愕中,腦筋有點轉不過來。


    一路上,前座的兩人談著她半聽不懂的一大堆行話。她惟一明白的,就是那個女的也是係統工程師,算是馬蘭的同事囉?


    那他是不是下班順道載同事一程?


    可是等他們一塊進餐廳時,她發覺自己再也找不到借口自圓其說。


    “這裏的法式海鮮料理很精彩,朱小姐,你可以試試看。我們每次來這裏,都一定會點他們的海鮮沙拉。”


    我們?丹雅除了僵笑,不知道還能幹嗎。


    “你們先點,我去一下洗手間。”馬蘭一臉冷淡,決絕而去,完全不甩丹雅求救的盈盈淚光。


    他怎麽能就這樣丟下她?她跟這個女的又不熟。而且,今天不是他倆的約會嗎?


    “別理他。”那名女子瀟灑地一掠長發,英氣卻又優雅,“馬蘭那家夥到現在都還遵守著好寶寶準則:飯前要洗手,飯後要漱口。”


    “喔。”丹雅有點按捺不住,“請問鄧小姐你……”


    “別這麽見外,叫我艾蜜莉就可以了。你決定要點什麽?甘鯛或者鱈魚?啊,他們的蒸蝦也不錯。”


    不要像個女主人似的招待她,今天約會的主角應該是她和馬蘭!丹雅心中大喊。


    “我呃……紅酒燉牛肉…”現實中的她,最大的反抗卻隻是不從艾蜜莉的強勢推薦。


    怎麽樣,她就是不點海裏遊的,硬要點陸上走的。


    艾蜜莉瞠起裝扮完美無瑕的美眸,精明銳利,仿佛識破丹雅的底細。她一勾精細描繪的紅唇,啪地一聲合上菜單,利落點餐。


    正式開戰。


    “朱小姐,我可以叫你丹雅嗎?”


    不可以!丹雅沉默地激烈抗議……


    “ok。丹雅,這樣我們就算是朋友了。”


    誰跟她是朋友啊?


    “坦白說,馬蘭最近花了不少心思在你妹妹的事上,害他跟我相處的時間變少了。我想你也知道,對戀愛中的人來說,時間最重要。”


    哎。她哪知道,她又沒談過戀愛。


    “所以,我知道他今天特地約你出來談你妹和他爸的婚事,也不得不厚著臉皮參一腳。”艾蜜莉垂眸,淒美地晃著餐前酒,情思忡忡。


    驀地,艾蜜莉咧開明朗笑容。


    “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在你們談正事時插嘴的。你就當我不存在吧,我不會介意的。”


    三言兩語,就擊潰丹雅。


    馬蘭說的交往,是這個意思?談正事?公務性質的交往?


    丹雅頓時陣腳大亂。


    是她誤解了馬蘭的意思,還是這個艾蜜莉在惡意挑撥?難道男人所謂的交往,不見得就是她以為的那種交往?


    死了,她早該問問談過戀愛的朋友,做好約會的行前確認。這下她可搭錯班機,飛到南極地帶:超涼超冷。


    怎麽辦?早知道她就不該擦上這麽豔色的口紅,更不該特地趕到美發沙龍吹整一頭俏麗亮眼的發型。她身上帶有太多準備浪漫赴約的記號,大咧咧得教她無地自容。


    “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喔,不忙。你不必特地去叫馬蘭,他馬上就迴來。”


    “不……呃,我是……”想去掩滅某些太過明顯的企圖……


    “你們點好了嗎?”大爺他一派孤傲地上朝問政,誰也不看,隻看菜單。


    “看吧。”艾蜜莉狀似和丹雅別有默契地眨了下眼,萬分調皮。


    丹雅隻能傻笑,尷尬地僵坐著。


    算了……反正現在去擦掉口紅、束起頭發,都來不及了。或許,她早在打開馬蘭座車前門的那一刻,就已經自露馬腳,成了他的另一樁大笑話。


    “你知道嗎?以撒已經決定接手他老爸的事業。”


    艾蜜莉悠哉一句,就勾起馬蘭的全副注意力。


    “什麽時候的事?”而以撒竟沒通知他這個死黨,“他原本的個人工作室呢?”


    “收了。”她聳肩,“好像是因為他們家的財務狀況出了問題,以撒必須盡快接手,挽迴局勢,否則他爸一手創建的金字招牌就垮了。”


    “有緊急到這種地步嗎?”


    “好像是,不然他也不會叫我火速幫他找個partynner,盡快籌辦宴會事宜。”


    丹雅再度被他們丟在話題外,傻愣地專心切割盤中屍體。


    她一點胃口也沒有,隻能不斷地慢慢切呀切,找點事情做。


    優雅的法式餐廳內,有家人齊聚一桌的,有情侶對坐的。不知別人看他們這種兩女一男的處境,會怎麽想。誰看起來比較像是馬蘭的對象?


    “啊,丹雅的吃法好美國喔。”艾蜜莉這一笑,怔住深陷一人世界的丹雅。


    呃?“什麽?”


    “我說你的吃法啊。”她爽朗笑道,故作無心地一甩帶著名牌鑽表的左腕,輕撩長發。


    丹雅不解,茫然賠笑。


    “美國人比較講求效率,常常先把食物全切完了再抓起叉子一口氣吃完,很懶得邊切邊吃地磨時間。可是我小時候一這樣做,就會被家人罵得好慘,說我沒規矩。”


    沒規矩?丹雅百日莫辯。她這隻是……


    “我卻覺得你這種吃法好,而我家人那套歐洲規矩很無聊。”艾蜜莉皺皺小鼻子,以示鄙棄,“可是我已經從小被教定型了,所以現在想像你這樣瀟灑也瀟灑不起來。”


    丹雅勉強擠個笑容,開始覺得自己的存在很無聊。


    找個理由開溜吧。


    “我想——”


    一陣手機鈴聲打斷她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


    “喂?”馬蘭傾聽半晌,神色漸趨凝重,“現在人在哪裏?”


    兩位女伴都故作淡然,卻抽尖了耳朵努力偷聽。


    “我知道了。”他收線後拿餐巾微微拭嘴,“丹雅,你待會吃完後,我們就得分道揚鑣。因為我跟她還要再談一下我朋友以撒的要事,而你,得到醫院走一趟。”


    醫院?“出了什麽事?”


    “已經沒事了,所以你先安心吃吧,吃完再去。”


    “我什麽都不想吃。”她猝地慘白緊繃,“是不是小萍?”


    馬蘭慢條斯理地嚼著佳肴,啜飲一口白酒後才緩緩響應,“小萍又鬧自殺,這次給送進醫院了。”


    丹雅抓起皮包,霍然起身,卻被一隻巨掌鉗住手腕。


    “我話還沒說完。”他淡道。


    “仁心醫院是嗎?”她心髒狂跳,顧不得禮貌,“謝謝你們的招待,我先走一步。”


    “我說了,現在已經沒事,你大可慢慢吃你的東西。”


    “我也說了,我什麽都不想吃。”


    頓時寧靜優雅的餐廳內,所有目光都聚往這方的拉鋸戰。


    馬蘭受不了地扔下餐巾,一臉不爽,卻沒放手。


    “艾蜜莉,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開車送她過去。”他隨即轉瞪丹雅,“這樣你滿意了吧?”


    “我自己會坐計程。”


    “我不想除了為你小妹的善後,還得為你的善後。”


    “可是我……”


    抗議無效。丹雅幾乎是給他一路拖往刑場行刑似的,硬塞進他的座車裏。


    ☆       ☆       ☆


    現在她是如願坐到馬蘭身旁了,她也如願離開了難捱的餐廳氣氛。但,那又怎樣?所有的浪漫幻想變得荒腔走板,一切努力塑造的典雅形象變得滑稽可笑。


    他既然已經有女朋友了,為什麽還要說什麽交往的曖昧話?這些情場老手都是這樣玩的?


    “喂,請別急著掉淚好嗎?”


    馬蘭狀似冷淡,實則在駕駛間不斷高度關注身旁沉寂的小人兒。她不隻在用餐時很安靜,連掉眼淚時也很安靜。


    “剛才的電話隻是金蟬脫殼的道具,你可別笨到當真了。”


    她愕然轉望,迷蒙的無辜神情讓他無法逼視,隻能直瞪前方路況。


    顯然她完全開不得玩笑,太信任別人了。


    可愛得好想欺負……


    “小萍沒自殺,剛才的電話也是我和朋友串通好,叫他幫我甩掉艾蜜莉。這種事不能做得太明顯,所以才會撒那種爛謊。”


    她還是一臉不解,仿佛難以辨別他哪一句是真的。


    噢,她腦袋怎麽這麽直?


    “你自己按重撥鍵,就知道是怎麽迴事!”他沒好氣地將手機扔給她,火大地開車。


    事關小萍安危,丹雅當然會慎重求證。她按下馬蘭手機的按鍵,馬上搜尋迴方才打過來的電話號碼,逆向追擊。


    “馬蘭,你這三八蛋!你這下子人情欠大了,限你三天之內給我找個像樣的鋼琴手來,否則我就到艾蜜莉麵前大鳴大放,徹底揭發你!”


    丹雅被手機內的暴喝震得眼冒金星,甚至手機都不必放在耳邊,拿在眼前就可以聽得見裏麵轟出的豐富三字經,內容精彩得令她目瞪口呆。


    “給我。”


    她速速將手機遞還給老爺。


    “你吠夠了沒?叫你幫點小忙就興奮成這樣,你太久沒人愛是不是?”馬大爺他卯起來海罵迴去,高級工程師照樣低級得要死。


    人之初,性本爛。


    “行,那你下迴被人捉奸在床,就別想我會替你收爛攤子。自己的屁股自己擦!”他懶懶散散,一麵駕車一麵違反交通規則地拿著手機與人對罵,“艾蜜莉說你工作室收了是怎麽迴事?你是突然想開了還是突然想不開,跑迴老家繼承你爹的雜貨店?”


    剛才在餐廳接到的自殺消息是假的?那……他並不是很希望艾蜜莉同行囉?


    丹雅這下學乖了,不敢隨便求證,以免老老實實地再度泄底。


    “哪兩個死老頭,不管他們!”馬蘭口氣驟然粗暴,仿佛怨恨已久,“好啦,會盡量幫你找個鋼琴手啦。大不了去找電子花車小姐伴奏兼伴舞怎麽樣?還是你比較中意葬儀社出殯大樂團的風格?”


    丹雅嚇得合不攏嘴。


    他跟好友私下講話的態度怎麽和平常完全不一樣?


    “你現在知道是怎麽迴事了嗎?”他一收線,馬上冷冷地興師問罪。


    “呃……嗯。”她搞不太懂,自己為什麽會滿心愧疚,好像她做錯了什麽。


    “以後碰到類似情況,請用點腦筋,別隻會晾在一旁當花瓶。”


    “喔。”花瓶?這麽說,他多少有點認可她的姿色囉?


    不對!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他剛才好像有罵到她什麽……


    艾蜜莉真的不是他的女朋友?這真的是他倆一對一的約會?


    奇怪的是,大爺他連提都不再提什麽艾蜜莉,像是殺掉計算機中一個不必要的檔案,一幹二淨。不像她,念念不忘得要命。


    她實在好想問他那個艾蜜莉到底是誰,但這樣一問,又好像她有多在乎他似的,他不乘機飛上天才怪。


    “那……你等下還要迴餐廳嗎?”


    “我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幹嗎還迴去送死?”活得不耐煩哪?


    何必這麽兇呢?再多聽兩句他這種口氣,她真的會被凍死。“你現在要帶我去哪裏?”


    “迴家。”他已經沒力再到外麵耗,也省得不小心又撞到哪顆艾蜜莉型的未爆彈,炸得屍骨無存。


    這樣就迴家了……“也、也好。”她勉強一笑。


    她不太知道緣分是什麽,但感覺上,她和馬蘭有點像絕緣體,完全不導電。就算有時會有來電的感覺,卻似乎隻有她這一方電線走火,燒得自己灰頭上臉。


    還是認分一點算了。就算他是白馬王子,她也不見得就是白雪公主。


    ☆       ☆       ☆


    “下車。”


    她一愣。“這裏是哪裏?”


    “我家。”


    她差點驚聲怪叫。


    他說的迴家是這個意思?不是送她迴她家,而是載她來他家?她怎麽又弄錯他的意思了?


    而且、而且、而且,她認識他才不過四天,現在也很晚了(八點多了。啊,垃圾忘記拿去倒,明天晚上倒的話一定會臭掉!),孤男寡女,夜黑風高,她就這樣踏上他的地盤,有點不太好……


    但她還是七上八下、心驚膽戰而含羞帶怯地跟著新郎入洞房……哎喲,她在胡思亂想什麽啦?


    “你笑什麽?”馬蘭皺眉開鎖。


    “啊?”


    “沒事不要一個人嘿嘿傻笑,看起來很恐怖。”


    沒有啊,她哪有在笑?


    “你先自己隨便坐,我要換個衣服。”他胡亂招唿,開了燈就自顧自地晃到臥室去,放牛吃草。


    “這是你家?”丹雅狀若白癡地張口大愕。


    這棟大樓二十樓頂樓兩層,室內有上下樓直接打通的樓梯,八成是後來改建的。


    二十樓頂層是他的天下,囂張地踩在眾住戶頭頂上。不知道與這層相通的十九樓是什麽人在住。馬蘭是不是跟人分租?


    她賊頭賊腦地向樓梯下方探望。黑黑的,算了。打量自己周遭,一片空曠遼闊,幾乎簡潔到沒什麽裝潢,一徑的黑與白。豪華音響設備是黑的,牆上扁扁的大電視是黑的,真皮沙發是黑的,吧台也是黑的,其他都是白的。有點後現代。可是直管狀的黃色水晶燈,像鍾乳石般地垂掛著光芒,看起來又好浪漫。與大玻璃窗外繁華的都會燈火,遙遙唿應。


    這不太像一個家,倒像間pub。


    哪像她的小套房,光是沙發就有三個顏色。小小的空間東西不多,看起來卻熱熱鬧鬧。住在這麽黑黑白白的世界裏,不覺單調啊?


    正當她在偌大的殿堂巡邏觀賞時,樓梯下方悄悄移上一個巨大的影子。


    丹雅一時沒搞清狀況,還傻傻看著。等到迴神時,才駭聲鬼叫,嚇得踩上沙發去。


    “馬蘭!趕快過來,馬蘭!”


    “幹什麽?”他衝澡衝到一半,聽到這陣鬼哭神號,抓了浴袍就衝出來。


    “這個!快……快叫這個走開!”她含淚譴責,忿忿戰栗。


    “什麽這個那個?”小心他揍人,“你連狗都沒見過嗎?”


    他沒好氣地以指打了幾個響聲,狗狗立刻悄悄逛迴他的跟前,磨蹭他的毛毛腿。


    以犬類來說,它算是非常乖巧的,而且家教甚佳,脾氣極好。


    “它、它、它……”


    “它幹嗎?你這樣會嚇到它你知不知道?”


    亂講!現在看起來到底像誰嚇到誰?


    “它、它看起來……它……”


    看她站在沙發上那副語無倫次的模樣,他心情大好,慢慢耗起來。“姆姆多可愛,你居然對它這麽不禮貌,實在沒教養。”


    他彎身惡意揉著掌中巨大的狗臉,看得丹雅魂飛魄散。


    她聽過這種狗,好像叫西伯利亞獒犬還是哈士奇狗什麽的,站起來幾乎快到她腰際那麽高,狗頭甚至比她的腦袋還大,而且天生一張猙獰萬分的鬼臉,光靜靜杵在那兒就可以嚇死人。


    它身上也隻有兩個顏色:恐怖的黑和陰森的白。


    “去,姆姆,跟客人打招唿。”哼哼哼。


    “不要不要!”她幾乎抓淚。


    “你怕狗?”


    “快點叫它走開!”


    可是姆姆對她很友善地不斷搖著尾巴,嗅著她已經逼至沙發死角的兩隻小腿,不斷舔吐舌頭,像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驀地,它抬頭朝丹雅慘白的小臉微笑,咧開鬼麵般的森寒笑靨,煞氣四射,丹雅差點心髒衰竭。


    它在舔她的手!


    “好了,姆姆。”幾個手指打的聲響,悠哉召迴它,“再這樣下去,我就得替客人叫救護車了。”


    他故意跟姆姆扭捏打鬧一陣,才叫它下樓乖乖待著。


    “才一隻小狗你就嚇成這樣,要是妮妮和妃妃也上來,我看你八成就進殯儀館去了。”


    “你到底還有幾隻狗?”她痛泣,受夠了。


    他懶散挑眉。“就這三隻。”


    “每一隻都長這樣?”


    “我習慣養大型犬。”玩起來才夠猛。


    她已經難堪得花容失色,對這次約會再也沒有任何浪漫期待。他們根本就不合,徹頭徹尾地犯衝。


    “我要迴去了。”她含著濃濃鼻音爬下沙發。帥哥出浴,美色當前,她卻連看一眼的興致也沒有。


    沒頭沒腦的挫折感充塞著她的眼眶,讓她抬不了頭。她或許對感情很笨拙,卻明白馬蘭對她始終有股隱隱約約的惡劣。


    巨掌墓然捉住她擦身而過的手肘。


    “我是逗你玩的。”他低喃。


    “我不想被你逗著玩。”噢……幹嗎又抓著她不放?她已經不想再跟他拉拉扯扯。


    他沉下麵容,鄭重思索了好一會。


    “我知道我對你的態度有點怪,但是別太早抽手,ok?”


    她垂著沮喪的腦袋,沒響應也沒拒絕。


    “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交往,需要一點時間摸索。”他甚至沒跟哪任女友這樣攤牌過。


    “你確定……我們適合嗎?”她一點信心也沒有了。


    “不要太早放棄。”他年事已高,玩也玩夠了,現在隻想好好定下來,某種莫名的強烈本能,讓他直覺到她就是“哪個女人”,難以用理性定義的某個存在。


    丹雅窘住。


    她不能說他這是在花言巧語,因為太誠懇,令她不敢麵對。光前還傷心絕望得要命,現在卻心動得忘了遮掩紅透的耳根,讓他看光了她的動搖,


    “為、為什麽……”


    “這種事哪還講什麽理由?”


    他實在太傲慢了,連溫柔之中都霸氣十足。真要跟他交往嗎?或者,真要這樣就放棄嗎?她還會遇到這麽複雜而悸動的感覺嗎?


    胡思亂想之際,一雙鐵臂悄然摟住她,俊臉埋在她頭頂上。就這樣,動也不動。


    她的心髒也差點就這樣,動也不動。


    她僵得連脊背都發硬,氣都不敢吸,緊繃地聽著他沉重的深唿吸,似在汲取她的氣息。她不敢抬頭,知道一旦抬了就會對上什麽。


    情勢一觸即發,


    “我、我……我該走了。”她顫顫輕喃。


    “不留下來?”他語聲低醇。


    “不行,我……婚前,不可以……呃……”


    “不可以留下來陪我吃完晚飯再走?”


    她像被大燈泡霍然打亮腦袋般地驚醒。“喔,吃飯!吃……吃飯當然可以!”


    “那你等我一下。”他的俊臉依依不舍地賴在她頭頂,似醉似吟,“我洗完澡再出來替你弄吃的,吃完就送你迴去。”


    “沒關係沒關係,你慢慢洗!”天哪,他再這樣沙啞呢噥下去,她恐怕接下來會隨便他“怎麽樣”都可以,“我、我去幫你弄吃的好了,我們……分頭進行。”


    “聽你的。”他吻了她頂上一記才鬆手,“冰箱裏的東西隨你用。不過別做太清淡的東西,我吃味很重。”


    “喔,好……”她像小媳婦一樣乖巧,雙頰緋紅,嫩得令人想狠狠咬一口。“哪……你吃辣嗎?”


    “隻要別辣過頭就行。”


    大爺撂完話,便悠悠哉哉迴臥房浴室,任憑遭人惡意使喚了都不曉得的傻大姐努力忙去,他就閑閑等著給人伺候。


    丹雅背著他顫顫吐息。幸好,他沒聽出她剛才泄漏的秘密。


    馬蘭背著她陰險冷笑。原來,小美人到現在都還是個處女。


    好死不死,一名衣衫單薄的蕩婦揉著一頭亂發自樓梯深處踏上兩人世界。


    “蘭迪,你有沒有空載我去京華城?”嗬啊……


    “沒空。”


    身段火辣的風騷蕩婦這才睜開睡眼,怔瞪丹雅。“這誰啊?”


    “朱萍雅的大姐,丹雅。”


    “啊!”她霍然嬌嗔,喜出望外,“就是你們說要色誘她去關說萍萍爸媽的那個庫存貨?”


    丹雅瞠眼大愕,腦漿凝固。


    什麽庫存貨?什麽色誘?難不成,馬蘭對她的追求是別有目的?就為了順利指使她去說服爸媽同意小萍的婚事?


    麵對丹雅驚瞪的那副傻相,他想了想,邪惡的眉毛挑了挑,就隨便聳聳肩,算是響應。


    “你說要跟我交往,是這個意思?”


    “不然呢?”


    浪漫的世界,頓時天崩地裂。


    這太過分、太惡劣!他怎麽可以……為什麽要這樣……


    “我要迴去了。”她力持鎮定,重重將廚房圍裙掛迴架上。


    “要走可以,把飯做完了再走。”


    他還有臉懶懶地講這種話?“我幹嗎要?”


    “是你自己剛才自告奮勇,搶著說要幫我弄。so,你不留下來吃沒關係,但是得先把東西弄完了才能走人。”


    這隻死妖怪,到底還想整她到什麽時候?


    “你就幫他煎份香蒜牛排好了,冰箱那塊牛排再不用掉就快過期了。”妖嬈蕩婦打著嗬欠轉身下樓,“我要煙熏鮭魚三明治,不要放西紅柿喔。”


    要她伺候馬蘭就已經夠慪,她為什麽還得伺候這衣冠不整的女人。蕩婦一吹口哨,樓下登時爬上三條巨犬,猙獰而喜悅地奔向女皇跟前,兇猛地搶著給陛下玉手寵愛。


    丹雅花容失色,縮立牆角內,不敢輕舉妄動。


    馬蘭和蕩婦同時咧開神似的歹毒笑容。


    “快去工作吧,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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