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江邊是黑的,江心應該才是最明亮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隨著他們往江心越來越近,水底反而越來越黑。


    越來越……看不到底。


    仿佛會直接張出一張血盆大口,將他們吞噬到地心去。


    閻立把目光移了開來,不敢再盯著水麵看了。


    他隻覺得越看越頭暈。


    要是一個不小心摔了下去,那就有意思了。


    不知何時,周圍起了彌漫的白色霧氣。


    一開始,還隻是有些朦朦朧朧,到最後,已經完全遮擋了遠處的方向。從船上,已經看不到岸邊的具體情況了。


    他們這三個坐在小船上的人,仿佛已經來到了一個異世界,被所有人遺忘了。


    小船還在上下顛簸著,顛簸得越來越厲害。


    閻立的聲音有幾分顫抖:“王麻子,你這……你這船它結實不?別一會兒被浪給打翻了哈!”


    他可不會遊泳!!


    王麻子沒有理閻立。


    他盯著綁在船頭的那隻雞,神情十分嚴肅。


    剛剛被綁在船頭欄杆上的時候,那隻雞還在拚命煽動著翅膀,發出嘹亮的叫聲。


    但隨著他們往江心越來越近,撲騰個不停的雞仿佛也感應到了危險一般,安靜了下來。


    合著翅膀,就像是死了一樣。


    反常,太反常了。


    王麻子沉默了一會兒,道:“紀姑娘,你說得對,小寒那孩子……恐怕是遇到了什麽髒東西了。


    “如果他隻是簡單的溺水而死,憑借我祖傳的觀水之術,我一定能夠看到他的屍體。但咱們在江上漂了這麽久了,啥也沒看見!”


    紀禾的手裏捧著羅盤,也良久沒有說話。


    然後道:“你按著我說的方向劃。”


    這個江裏曾經死了太多的人,陰氣濃鬱混沌,甚至聚在一起打架。


    她管不了那麽多,隻能先找小寒和二叔的屍體。


    閻立巴巴地躲在紀禾的身後,聽著紀禾開口指揮著。


    “停。就是這裏。”最終,紀禾終於開口了。


    “二叔的屍體就在下麵,大爺,你撈吧。”


    “好嘞!”


    聽了紀禾的話,王麻子沒有猶豫,趕緊拿起竹竿,試探性地戳了戳水下。


    果不其然,真的被他戳到了什麽東西……


    王麻子大喜過望:“水下,水下真的有屍體!”


    他立刻又撒下網去,配合著竹竿,想把那具屍體給打撈上來。


    拽了半天,卻一點兒都拽不動。


    “乖乖!是我年紀大了嗎,怎麽這屍體這麽難拽?”


    王麻子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有些尷尬。


    “我親自下去撈!”


    閻立:“媽呀!這麽恐怖的地方,水深得我都看不到底,你要下去撈?”


    “下去撈怎麽了?大驚小怪的,我們撈屍人都已經習慣了下水了。”


    王麻子說著,用一根麻繩捆在了自己的腰上。


    至於另一頭麽,他準備交到……


    王麻子看了一眼閻立。


    嗯,不行。


    交到閻立手裏,感覺就是把自己的命交到了閻王爺手裏……


    他毫不猶豫地把繩子的另一端交給了紀禾。


    閻立:“……”


    被嫌棄了。


    被很明顯地嫌棄了。


    王麻子叮囑道:“紀姑娘,如果你感覺到我在底下拉了三下繩子,你就趕緊把我拉上來,可以嗎?”


    紀禾垂下眸子道:“可以。”


    王麻子本來還有些擔心,想問問紀禾一個小姑娘,到時候能夠拉得動自己麽。


    但轉念一想。


    閻立大概是第一次在江上坐這樣的船,歪七扭八,晃得都有些暈船了,臉色蒼白得跟紙一樣。


    反觀紀禾,就跟沒事人一樣,神色如常。


    想必身體素質也不容小覷。


    他應該對紀禾放心才是。


    這麽想著,王麻子便安心下來,然後一鼓作氣,潛下了江水。


    江水很冷很冷,是那種能夠一直滲入人骨髓的冰冷。下水的時候,就連身經百戰的王麻子,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在水底下睜開眼來,尋找著屍體……


    江底黑得離譜,而且一進入水中,就仿佛靜音了一般,偶爾隻能聽見水的波動聲。


    王麻子盡力地借著一點微弱的燈光,在江底下四處搜尋著。


    終於,他看清了那隨著江水、靜靜波動的屍體……


    隻是在看清屍體的刹那,王麻子張大了嘴……!


    咕嚕咕嚕。


    水從他的口腔裏湧了進來,王麻子趕緊閉上了嘴巴,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冷。


    糟了!!


    怎麽會是……


    ……


    江麵上,繩子被往下扯動了三下!


    隨著繩子跳動的一瞬間,那原本被綁在船頭、半死不活的公雞,竟然也扯著嗓子開始大叫了起來。它撲騰著翅膀,叫聲淒厲無比,甚至開始用頭撞著船板。


    “咯咯咯……咯咯咯……”


    公雞淒厲尖銳的叫聲,簡直為這被濃霧包裹著的環境又平添了一絲詭異。


    閻立騰地一下跳了起來:“繩子動了,動了!大爺在底下不會遇到危險了吧?”


    紀禾抿了抿唇,趕緊伸手去拉繩子。


    閻立想去幫她一把,但沒想到紀禾看著瘦瘦的,力氣竟然那麽大。


    沒等閻立使勁,紀禾已經將王麻子給拉了上來!!


    王麻子手腳並用地從船沿爬了進來,他渾身濕透了,坐在地上直喘著粗氣,看起來狼狽無比。


    公雞還在一旁大聲地尖叫,王麻子沒好氣地直接脫下鞋子,對著它的頭頂來了一下:“叫叫叫,叫叫叫,畜生,閉上嘴!!”


    閻立心驚膽戰地看著王麻子:“大爺,你怎麽沒把我二叔的屍體帶上來呢,難道是下麵出了什麽事嗎?”


    “下麵是出事了,出了很大的事。”王麻子的神情十分嚴肅,搞得閻立的心也揪了起來:“啊……?什麽事啊?!”


    “你還記得,我方才同你講的我們撈屍人有三個禁忌嗎?”


    “我當然記得。一是雷雨天不撈,二是打撈不上來的屍體不撈,三是直立著的屍體不撈。”


    “沒錯!”王麻子重重地點點頭,語氣裏,也帶上了一絲恐懼,“我方才潛入江底,看到那屍體,就這麽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睜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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