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勒建議,各房不要各自開夥,趁著寒冬兼喜氣,大家同席吃飯,省得各自吃各自的,各自張羅,零散又麻煩。


    其實,他建議,就等於他命令。全府照辦!


    最高興的莫過於姨媽們,可以天天和一票帥哥一同用膳,賞心悅目得更加酒足飯飽。


    「今年雖然收成不佳,你們吃的卻挺不錯的嘛。」希福納吃得忒開心。


    「因為蘭州比較豐饒,所以我們靠著他們,還過得去。」大姨溫柔道。


    「而土匪們就靠你們,也挺過得去的。」哈哈。


    「是啊。」嗬嗬。


    一陣沒大腦的傻串之後,是好長一段尷尬的沉寂,彷佛大夥的腦袋這時才發揮功能,想到自己剛才串出了多要命的底細。


    「這是在說啥?」壽陽眯起追根究底的犀利雙眼,又開始搜集材料。「什麽我們靠他們,他們靠你們的?」


    「意思是,你們靠別人的豐饒供養,土匪則靠你們來吃香喝辣。」穆勒伸筷遠夾盤中最後一塊酥脆烤鵝。


    「我還沒吃到烤鵝。」壽思警告。


    「下迴請早。」他將大塊美味直往嘴裏塞,才不甩她。


    「咱們這兒又鬧土匪了嗎?」壽陽深感蹊蹺。「怎麽官府一點動靜也沒有?」按理說,應該派兵掃蕩才對。


    「很抱歉,此地衙門和土匪暗中別有勾搭。他們佯裝不知地任土匪搶劫百姓,搶完後再分點紅,有福同享。」


    同桌其他人暗暗相覷,對穆勒如此散漫的迴應,不便置評。


    「那,阿瑪也在這事上有份?」


    「很少有當官的脫得了關係。」穆勒見不得別人浪費,既然人人都停箸,他隻好負責收菜尾。


    「幫我夾塊叉燒酥方。」壽思急道。


    「你自己沒手嗎?」


    「我來幫你夾!」表哥自告奮勇,起身展現殷勤。


    不料穆勒夾取糖醋丸子失手,丸子高高落迴大盤裏,汁液四濺,噴得表哥一身一臉,鬼吼鬼叫。


    「你是故意的嗎?」她陰森低狺。


    「人有失手。」嗯……這丸子突然變得特別美味。


    「阿瑪,你真的和那些狗官一樣,放任土匪,好從中獲利?」


    壽陽看似冷靜超然,實則拳頭已顫顫緊繃。掃視四周,大夥不是一臉為難,默默垂眼,就是照吃照喝,恍若無聞。隱約間,他頓悟到難以接受的事實。


    「你們都早就知道這事了,對不對?」


    他既憤怒又受傷地環視眾人,更加肯定自己的答案。


    「壽陽,官場之中,有很多事不是你不想,就可以脫得了關係。」小姨婉言圓場。「就算你阿瑪也有一份,他一定是不得已的。你想想,他上頭有官,下頭有官,左右也都是同僚為官的。你想做清高君子,豈不擺明了要跟所有人造反?」


    「所以阿瑪就同流合汙。」


    壽陽決絕的冷冽,說是懂事,不如說是徹徹底底的失望。同流合汙就同流合汙,沒什麽大不了的。阿瑪不愛額娘愛妓女,偏愛姊姊卻不疼他,他都不在意了,跟狗官一夥與土匪勾搭,又有什麽好大驚小怪?


    「對不起,我失態了。」


    壽陽恢複平日的一派孤僻,撐箸扒飯。


    「往好的方麵看,近來土匪們再囂張,也得不到多少甜頭了。」席間的歌嵐優雅淺笑。「這兒的百姓實在能幹,懂得團結在一起合力禦匪,而且本事也挺不錯的,讓土匪流寇們連連吃鱉,隻搶到了滿頭包。」


    這話舒緩了方才僵凝的氣氛,卻引起壽思暗暗的緊繃。這女的想幹嘛?


    「是啊是啊,百姓們真的滿幸運的。謠傳他們裏麵出了個很厲害的頭頭,帶領他們習武禦匪。看來這招挺管用的,那群壞蛋果然再也占不到什麽便宜。」姨媽們欣然唱和。


    「聽說那個帶領的,十分神秘,總是戴著麵具,披著厚重大氅,連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曉得。」歌嵐轉向壽思,溫婉莞爾。「那人好像自稱『蘭陵王』,是吧?」


    「我哪曉得。」不妙。


    「咦?王爺第一次撞見你時,不就是在蘭陵王率百姓禦匪的一場混戰上嗎?」


    始終沉默疏離的敦拜驟時驚瞪。「你是在那種場麵下遇到穆勒的?」


    壽思倏地成為萬眾矚目的中心,惶惶戒備,不肯多言。


    「你跑到那裏去做什麽?」相較於對兒子的冷淡,敦拜對女兒的關注極為明顯。


    「壽思不是離家遊蕩途中巧遇王爺而已嗎?」姨媽們相互嘀咕成一團。「怎麽會扯上百姓聚眾禦匪的事?什麽是蘭陵王?」


    「難不成——」魯直的表哥突然大嚷。「那個蘭陵王,是壽思扮的?」


    「你亂講!我哪會作這種事!」糟了!真的糟了……


    「可是你近來確實常跑出去,神神秘秘的,而且,姨丈書房裏的蘭陵王麵具,不也常被你拿去玩嗎?」


    壽思被串串問題給逼住,板著小臉,力持冷淡,卻慘白冒汗。


    「那個醜醜的麵具就叫蘭陵王?」姨媽們驚覺家裏還有許多她們不知道的秘密。


    「我就奇怪壽思為什麽常常一消失就好多天,原來是跑去聚集百姓練習禦匪。」


    「啊,府裏那個大疤護院——」


    「壯壯的那個?」


    「對,他平日替壽思充當車夫,其實功夫底子很好。該不會就是他負責教授百姓武術吧?」


    「太多巧合了。」表哥同姨媽們陷入迷思。「但……壽思與王爺初見時,到底是怎麽迴事?」


    希福納垂望無人替他添注的空酒杯底,壽陽置身事外地冷漠喝湯,此時最快樂的,大概就是沙嵐、雪嵐了。


    「王爺是在西行途中巧遇土匪襲民的亂局,助陣之際,發現壽思福晉也在其中,行跡可疑,因而判定她與此事必有關係。隻是,到目前都還未厘清她是土匪那方的,還是百姓這方的。」歌嵐悠悠搶在氣炸的姊姊們之前淡道。


    「她既然擁有蘭陵王麵具,當然是幫助小老百姓這方的!」表哥極力聲援。


    「那麽,她就要負起聚眾作亂的罪名了。」


    「哪有作亂,那是在助人吔。」姨媽們不服。


    「私下糾結聚眾,不管是為什麽原因,朝廷都得徹底查明,這也是王爺一直住在此處的目的——」


    「之一。」


    希福納偷偷加上的這句,登時換來歌嵐頗涼的一個笑眼關注。


    「除此之外,我想你還忘了另一件事。」壽思最厭惡這女的,老在她和穆勒之間展露若有似無的優勢。


    「喔?」


    「穆勒西行,也是違反皇命。因為他並未得到允許,可以潛到甘州以外的地方。」


    「穆勒王爺偷溜到西域?!」表親同聲高唱。


    壽思怨毒地瞪著閑閑用膳的穆勒。他敢掀她的底,她就拆了他的台!大不了,同歸於盡。


    「這……我怎麽愈聽愈胡塗了?」小姨苦著臉。


    「姊姊握有姊夫偷潛西域的把柄,姊夫握有姊姊假扮蘭陵王聚眾作亂的把柄,互相咬來咬去,如此而已。」壽陽胡亂吃乾抹淨,按下筷子,不屑地走人。「我吃飽了,各位慢用。」


    「壽思福晉,請問你指控王爺是偷溜的,有何證據?」


    「是呀,你怎麽確定王爺不是迷路了呢?」


    沙嵐、雪嵐好笑反擊,合力圍剿小妖姬。


    「說得也是。」姨媽們動搖了。「他們人生地不熟的,難免走錯……」


    「倒是你,出現在民匪互鬥的亂局裏,人人都看見你事後被王爺沿路逮返甘州。加上你擁有蘭陵王麵具,鐵證如山,還有什麽可狡賴?」


    「而且那些士匪和川陝流寇別有勾結,這案子一查下去,不是你阿瑪包庇匪寇有罪,就是你得為聚眾之事入獄!」


    咋鏘一聲輕響,人人順著擱箸上碗的聲息轉向敦拜。


    他異常沉穩,異常靜謐,神態安適得令人備覺警惕。他若有意隱藏自已,可以做到如同先前那般,與人同席卻隻有模模糊糊的存在。他若企圖動作,那份寂靜的存在立即鮮明起來。


    壽思每根神經繃到極限,無助地迴視父親深邃的凝睇。她好像知道父親在想什麽,又好像不知道。原本很有把握的事,突然全沒了把握。


    「穆勒王爺,借一步說話。」敦拜突然起身。


    席上兩大帥哥一離去,整桌人頓時像山中無老虎的野猴子般吱吱叫,吵得不可開交。唯有壽思,急急追在父親和穆勒後頭,奔往書齋。


    敦拜停在書齋門前,傾頭斜睨喘籲籲的小人兒。


    她切切地等著父親的迴應,擔憂而畏怯的神情,沒了平日的別扭作遮掩,顯得嬌弱可憐。阿瑪……是不是生氣了?


    「不準進來。」


    父親冷漠的低語,如同對她宣判了極刑。她僵住,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見他合上門扉的背影。


    她被阿瑪給摒棄在外了。


    敦拜並沒有一進屋就對穆勒開門見山,穆勒也不覺得他們有必要速戰速決,因此逕自鑒賞起牆上字畫,再三玩味。


    敦拜凝睇角落的花瓶良久,有如陷入瓶上精繪的團紋迷宮,神思蕩漾。直到穆勒悠哉晃到瓶架旁,取出後頭藏掛的一張猙獰麵具,敦拜才恍惚夢囈。


    「蘭陵王。」


    「您打哪兒弄來的?」穆勒淡漠審析,不覺蹙眉。


    「壽思從小就喜歡有趣的東西。有什麽好玩的,我就會買給她解悶兒。」


    「拿這個給她當玩具?」


    「唐代蘭陵王的大麵戲,用的就是這種麵具。」


    敦拜接過沉重的出土真品,端詳那張驍勇剽悍的粗獷麵容,若有所思。


    「相傳北齊高長恭,俊麗無比,音容兼美,不足以領兵作戰,威嚇敵人,所以都戴著猙獰大麵爭戰沙場,使敵方喪膽。」穆勒從容地替老丈人吟道。「大唐演出這出戲時戴的麵具,沒想到大清也會有人依樣畫葫蘆,戴著作戲。」


    「王爺說得沒錯。」敦拜雍容轉望,淩厲對峙。「我才是以蘭陵王身分聚眾禦匪的人,不是壽思。」


    「您好福氣,擁有這麽貼心的女兒。」


    「我不知道她偷偷跟著我,還替我在你麵前掩護的事。」


    「也難怪您會這麽偏愛壽思。」穆勒把玩起案上名貴的寶墨,專注撫摩墨上雕工。「壽陽對您的信賴,遠不如壽思。她根本不必問,就篤定您一定不甘願與周遭狗官們同流合汙。」


    她甚至料準了父親必定會另有作為,積極行動。


    「她什麽官場鬥爭都不懂,隻是一心想幫我。」完全不理會自己會因此陷入何樣危險。這令敦拜心疼,更是心驚。


    「她這下子,可幫出了大麻煩。您可知壽思私下在玩咒術的事?」


    「大約知道。」不過是些孩子把戲。


    「她有天分,或者應該說,她天分太好。容我大膽推測,」穆勒倏地斜眼冷睇。「壽思在玩咒術時,恐怕不小心引來了這蘭陵王麵具裏的髒東西,緊緊糾纏著她。」


    敦拜震愕,可見他完全被壽思蒙在鼓裏。


    「這是怎麽迴事?」


    「她每逢十五月圓,都會撞鬼。」而且似有逐漸兇猛之勢。


    「所以你趕著在十五之前辦喜事?」以喜氣抵禦陰氣?


    「那是原因——之一。」他不大爽地借用一下希福納方才的說法,順便數落老丈人處理此事時的缺失,以閃避重點。


    敦拜溫順地恭敬領受教誨,任憑穆勒的王爺氣勢處置。末了,才淡淡應一句。


    「由你在用餐時誘我自己招供的陷阱來看,你已經很清楚壽思就是我的要害。」


    老家夥夠機伶,識破他方才在餐桌上精心鋪排的一出戲。


    「既然您明白我已抓住您的要害,合作之事,您的答覆如何?」


    敦拜笑了。笑得極其俊雅,風采瀟灑,翩翩流泄文人名士的秀逸。


    「你也知道,我心裏有多寵我的女兒。」


    「不錯。」


    「但我可沒興趣寵女婿。」


    果然。穆勒無聊地仰頭長歎。希福納說得沒錯,這個敦拜沒有表麵那麽溫馴可欺,他隻是非常擅長隱忍,不輕易發狠。現在可好,爪子終於伸出來了。


    「你的確抓到了我的要害是誰,我也同樣明白你的要害是誰。我又何必受你威脅,乖乖與你合作呢?」敦拜笑眼彎彎,煞是和藹。


    「因為壽思有危險,而且隻有我能保護她。」該死,他竟隻剩這種爛招可出。


    「難道我不答應與你合作,你就會不管她的死活,任她自生自滅?」


    「不會,但我會努力挑撥你們感人的父女之情,讓您更難看到她的好臉色。」


    敦拜沉吟思忖。這威脅確實可行,而且對他這做父親的十分不利。


    「我們不談遠的,隻談近的。」穆勒趁勝追擊。「您若答應給我的人馬方便,打通關節出入西域,我現在就能讓壽思與您重修舊好,一如兒時那樣。」


    敦拜雖然對女兒相當有自信,卻抓不準變幻莫測的少女心。在他眼裏,壽思無論多大了都仍是他的寶貝娃娃,他心中永遠的小女兒。穆勒則否,他是以男人對女人的立場與壽思交手,某些陰柔的心思,做父親的很難猜透。


    老丈人盤算之際,穆勒也在暗傷腦筋,對自己感到無力。


    他怎麽會淪落到如此無所不用其極,就為了一個女人?如果是為了奪得美人,還勉強說得過去。可他明明已經得到了,為何還得如此費心費力?


    「真是不可理喻。」


    敦拜突兀的自嘲苦笑,深深引起穆勒共嗚。「怎麽說?」


    「我不是什麽大英雄,但好歹也是個人物。三教九流,大風大浪,多少也見識過。」甘肅提督這位置,他可不是白坐。「可是任我再怎麽叱吒風雲,在道上有名有號,一麵對女兒,就不過是個平凡至極的無能父親。」


    「我了解。」穆勒感慨地吐了頗長的一口氣。他麵對壽思時,一樣覺得自己淪為平凡透頂的無用男人。


    兩名暗中角力的好漢,頓時落魄地杵在同一陣線,惺惺相惜。


    「好吧,我同意。」


    穆勒聞言,並未慶幸,反而警戒。


    「在我任甘肅提督期間,隻要是你的人馬,出入此境,我會照應。」


    「還有呢?」


    「什麽?」


    「我覺得您後麵還有更重要的事,尚未提點。」


    「啊,的確。」他悠悠淺笑。「你還真是機伶。我隻是想先講明自己同意幫你的限度,再坦誠我的底細。」


    不祥的預感……「您直說,我洗耳恭聽。」


    「你的政敵中,有一位是『貓』吧。」


    「是。」一隻陰狠狡黠的禦用笨貓。「我們的交情是不怎麽好。」


    「你說的未免太輕描淡寫。」敦拜安然揚著嘴角。「你們兩派人馬明明在朝堂上鬥得你死我活,私下更是不時火並,兇狠對戰。」


    「那又如何?」


    「我是『貓』的同門師兄,這甘州之境,也是『貓』的地盤。」


    穆勒肅殺眯眼。不出所料,這提督府果真有問題,但他沒想到問題會大到這地步。


    「所以我說,我答應為你的人馬打點過五關、斬六將的出入事宜。可他們的死活,就請你自己多加小心了。」


    好,真是好到十八層地獄去了。


    弄了半天,他居然跟自己的死對頭那幫人結為親家。


    「我的部分搞定了,你的部分呢?」敦拜柔聲笑道。


    「怎樣?」


    「快讓我跟壽思重修舊好啊。」


    ☆     ☆     ☆


    「昨晚和阿瑪的徹夜長談,我好像把這輩子所有想講的話都說盡了,可是嚴格說來,也沒講什麽,隻是單純的閑話家常而已。」壽思偎在炕床引枕上沉思半晌,又嬌聲發問,「這不是很奇怪嗎?穆勒。」


    「不要亂動。」他沒好氣地微微箝緊他才剪到一半的纖足指甲。


    「你就不要剪了。」這種事自有侍女代勞。「你聽我說話嘛。」


    「我已經在聽。」隻等她快快吠完。


    「你幹嘛火氣這麽大?」從昨天晚飯那場亂局後,他就一直怪怪的。


    「我對你們父女情深的細節沒興趣。」不如專心玩她秀麗可愛的雪嫩玉足。


    「可是真的好奇怪。和阿瑪這一聊開,我才發覺我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和他鬧這麽多年的別扭。原來我最想要的,就隻是知道自己仍是阿瑪最疼愛的人。所以,我決定要好好地、重重地謝過姨媽們。」


    「幹嘛?」


    「因為阿瑪說,是她們勸告他該敞開一切好好跟我聊的,而且也是她們點出了許多他無意間疏忽的地方。像是他不該在同意你提親時答應得太倉卒,害我誤以為他好像巴不得快快攆我走似的。她們還為了他太拙於迴應的事,好好訓了他一頓呢。」


    那個死老頭,竟把他的忠諫全改成那票三姑六婆的,把功勞戴到她們頭上。


    「噢!」她縮腳。「剪太深了啦。」


    「誰教你指甲那麽小。」


    又開始亂炸火氣了,不理他。「我那時候好感動,原來姨媽們那麽注意我,那麽了解我,連我心坎兒裏的小秘密都看透。你知道嗎?她們竟把我未說出口的願望都說給阿瑪聽了,所以阿瑪才會破天荒地和我談了一整夜……」一個小嗬欠甜甜揚起。


    「把午飯吃了就給我上床補眠去。」


    「不要,我還想聊。」


    「我不想。」


    「你真該多和阿瑪看齊——啊!」痛死了。「你不要抓我腳踝那麽緊啦!」


    「那你就快點閉嘴。」少再提到那老頭。


    雖然嶽父大人也不過長他十歲,他就是要把人叫老才爽。否則,會非常不爽。


    「你在吃阿瑪的醋嗎?」她嬌懶地躺在炕上,慵媚撩人,得意得很。


    「你在故意惹我嗎?」


    「是啊。」嗬嗬。


    他本想發飆,但她實在邪惡得太可愛,像個壞壞的小女孩。他能拿她如何?痛打一頓嗎?未免太不解風情。隨她戲弄嗎?又被她皮得有些不甘心。


    他隻能暗暗認命,任她擺布。和她在一起,很多感覺都得重新定義。惱火之中有開心,無奈之中有甜蜜,滿足之中有不安,衝突之中有愜意。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何其平凡,卻又矛盾地充滿新鮮感。


    「小壞蛋。」


    「幹嘛啦!」她不悅地縮了下被他揉在掌中的玉足。「會癢。」


    「這樣啊。」這會換他笑得很邪惡了。


    「少來,我有正事要和你談。」她一腳踹到他胸口上,就這樣擱著,並不移開。


    「底褲給我看到羅。」他乖乖盤腿坐著,任她踩。


    「那麽待會兒再跟你收門票。我先要問你,你京中妻小的事。」


    他微眯冷眸。「你不是已經向希福納刺探過了?」


    「你這麽討厭你兒子嗎?」


    「他不是我兒子,無所謂討厭或喜歡。」


    「那就對他和善一點。」


    「我何必。」


    「因為他視你為他的阿瑪,同時也是唯一承襲你爵位的人。」


    「你將來的孩子呢?」他還正打算迴京掀起一場王府風暴,奪迴壽思兒女應享的尊榮。「我總得為他們的利害做打算。」


    「不需要,我對你的爵位沒興趣。」她的孩子也不會有。


    奇了,這竟和他提親時老丈人的迴應一模一樣——


    您不在乎令媛生的子女會得不到應有的封號?


    放心吧,我知道我女兒要的是什麽。


    然後,敦拜便一臉不悅地果決定案,同意近日完婚。


    「你到底要的是什麽?」


    現在正踩在她玉足底下呀。不過,他問得太認真了,還是別說得好。「我希望你能善待你兒子,畢竟他什麽錯也沒有,別對他狠心。」


    「喳。」哎,小的遵命。


    「至於我以外的女人,」她嬌美的神情轉而冷酷。「你可以盡量狠心,少跟她們客氣。」


    這下他可不答了,隻無賴地挑挑眉。


    「你聽懂我的話了嗎?」


    「你有沒有一點溫柔美德啊?」有夠毒辣。


    「有也不會用在其他狐狸精身上。你快迴答我啊!」小腳煩躁地在他胸口踹呀踹。


    「腳不要抬那麽高。」否則她待會就甭睡了。「你害不害臊?底褲都給我看光了。」


    「你若快點迴答我,我連底褲裏麵都可以讓你看個夠。」


    他愕然瞠眼,努力封鎖霎時翻騰的狂喜,省得她日後拿這挑逗本領當武器,勒索到一切她想要的東西。天可憐見,他實在對這無邪的放浪毫無抵抗力。


    「你真是大膽。」他故作慨然。


    「你又矜持得到哪去?」她哼然滑下踏在他胸膛上的小腳,改踩在他結實飽滿的男性上,傲慢摩挲。「瞧你這圖謀不軌的證據,嘖嘖。」果真人非聖賢,衣冠禽獸哪。


    「別玩了。」他已經沒心情開玩笑,渾身進入備戰狀態。


    「我沒有在玩,我在等你的答案。」白玉小足冷酷地在他魁偉的亢奮上遊移。「快點說,說完了好替我更衣。」


    「更衣?」他還以為這番挑逗,是為了讓他把她剝乾淨。「還換什麽衣服!」


    「兇什麽呀。」嘻嘻嘻,惹毛他了。「我隻是想穿我的新衣服罷了。」


    「什麽狗屁新衣服?!」把他挑得老高再臨時抽手?皮癢也該有個限度。


    「我想換。」她躺在炕上大伸懶腰,等著給人伺候。


    「自己動手!」老子走人了!


    「我要換上你的吻。」


    才跨下炕床的雙腿怔住,錯愕於她嬌嫩的小嗬欠。


    「要仔仔細細地替我換上,不可以偷懶。」她稚氣地邊玩袖口邊吩咐。「這是件很長的衣服,從頭到腳,由裏到外,穿起來可是很費工夫的。」


    「這一定得找人來幫忙不可。」他嚴肅地重返炕上。


    「那就有勞你了。」她無聊地嘟著小嘴,好像認命於自己也沒啥別的選擇。


    就在他虔誠俯伏,吻起她鮮嫩的雪白腳趾時,她又開始喂喂喂。


    「幹嘛?」再耍下去他真要翻臉了。


    「你還沒迴答我呀。」


    「迴答什麽?」


    「答應你這輩子除我之外,絕不給其他女人好臉色看。」


    「你剛才說的好像不是這樣吧。」怎麽條件愈開愈苛?


    「你到底答不答應?」


    「這很重要嗎?」


    她猛然起身,忿忿坐直。「這不重要?你覺得這一點也不重要?!」


    「重要。」他展掌投降。


    氣死她也。本來好好兒占著上風,卻一下子被他激入劣勢。真討厭!「既然知道這很重要,那你還不快迴答我!」


    「好嘛。」哼哼哼,可惹毛她了。「我答應你,絕不給其他女人好臉色看。」


    「而且要很絕情、很狠心,誰都不給接近。」


    「為什麽?」


    「因為你擺臭臉時,有點太好看。」她現在才想起這項大漏洞。


    「喂。」未免太刁了吧。


    「反正就是……你不可以用對我的方式對其他女人。」


    「額娘也不可以?」


    「那……點到為止就好,不要太親切。」


    「你連她的醋也吃。」嘖嘖,可怕的女人。


    「你到底答不答應?!」她已經被兜得氣急敗壞,幾乎飆淚。


    「好啦好啦。」他一副煩死了的德行,懶洋洋地擁吻著被激怒的小臉蛋。「我答應,今生隻有你一個女人。」


    「你不可以逗我。」


    「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纖纖雙臂無助地環上他頸項,小人兒埋首他肩窩,放心地流泄脆弱。她好害怕那種隨時隨地突然襲來的不安,讓她對自已所擁有的,惶然無措。


    「穆勒,其實我從剛剛就一直有秘密要跟你說。」


    「我知道。」他也一直在等,陪她迂迴周折。


    「昨夜和阿瑪徹夜長談後,我發現,失去他的那段時間固然難受,但我撐得住。可是如果失去你,我好像……會完全承受不了。」


    啊,小小的壽思,他小小的寶。


    「所以我們要永遠和好。」


    以吻為誓,此情不渝……


    不過很遺憾,這種證明保存期限多半不長。所以,兩人隔天就鬧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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