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氣到語塞的周亞夫轉身抹了把臉,不去打量周陽那張讓人生氣的臉:“蠢就算了,好歹像石奮家的兒子那樣有點讓人為之稱讚的品德啊!”


    周亞夫以前還嫌石奮的兒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些不敢說話的榆木腦子。現在看來,人家那是大智若愚,明白兒子在家世能力上卷不過別人就抓可以提高的品德,從而掙個穩定仕途。


    不得不說,石奮的教子策略還是很成功的。除了最小的兒子石慶外,餘者都是知書達理,謙卑恭順的千石大臣。在朝不說政績斐然,但也算是有功無過,穩步上升。不僅贏得朝野上下的稱讚,更是讓宮裏的太後都讚不絕口,甚至點了石家的小兒子石慶為太子舍人,與薄梁,竇彭祖之子竇良一起進了太子宮。


    考試進來的官員們自然看不上走後門的同僚,但是礙於三人都是外戚裏的核心成員,所以還是捏著鼻子與之共事。


    而在塞進來的外戚裏,石奮之子石慶很快就以謙卑恭順的性格獲得所有人的喜愛。就連呆在思賢苑裏的墨家都對石慶稱讚居多,足以見得後者的手段之高,情商之高。


    “我也是個沒有遠見的粗人,當初就該請個老者對你嚴加管教。”三歲見老,十歲定型。瞧著已經改不過來的兒子,周亞夫除了絕望便是悔不當初,思考一番後,對著家仆命令道:“把世孫送到主院,然後請夫人備份厚禮送去袁府,看能不能走絲公的路子讓胡毋生收下世孫。”


    周陽一聽阿父要把自己的嫡長子帶走,而且還讓自己的嫡長子去受日日苦學的苦……


    如此一來,他的夫人怕是要鬧個不停。


    “還傻站著幹嘛?滾呐!”周亞夫看著周陽便來氣,直接讓他滾去收拾自己惹下的爛攤子:“快去啊!難道還要你阿父舔著張老臉繼續為你鞍前馬後。”


    周陽見狀也不敢怠慢,連滾帶爬地起身後衝出家門,直接被接二連三的門檻絆了兩三次,差點沒把周亞夫氣暈過去。


    “我怎麽會有這種兒子。”看不下去的周亞夫一手扶著木樁,一手揉著胸口,深唿吸了好幾次才緩解那股衝上腦門的眩暈感,覺得自己還沒被官場上的鳥氣噎死,就先被周陽這個傻兒子氣死。


    “讓人再封五百金去薄家,請軹侯幫忙美言幾句。”雖然太子沒有在官場上幫扶薄家,但是薄家能在劉啟任期的“大地震”裏平安落地就是最好證據。


    勳貴之家千方百計地往皇帝身邊送美女,送侍從,哪裏是求當上外戚,迎娶公主,而是求個眼睛在皇帝身邊打探消息,求個人在關鍵時刻說得上話。


    對於他們這種核心玩家而言,有時候一句話就能拯救全家。


    老仆躬身應了句,但是那副唯唯諾諾地表情還是讓周亞夫起了疑心,隨即說道:“安叔有話直說無妨,你也是我阿父留下的老仆,興許會有不同看法。”


    老仆見狀,立刻行了一禮,小心翼翼道:“主君既然這麽說,那老奴就大膽說些不好聽的心裏話了。”


    周亞夫點了點頭,對方這才繼續說道:“太子一直和昌平長公主走得很近,而燕國的四位翁主也是昌平長公主替太子照顧一二。所以老仆瞅著,昌平長公主很有可能送四小娘(對年輕女子的稱唿)進太子宮。”


    “四小娘?她掙得過館陶長公主的女兒嗎?”周亞夫不屑道:“先帝要是真疼昌平長公主也不會把她嫁給兄長。”這也是周亞夫乃至周勝之都一直看不起昌平長公主的原因。


    當年的周勃之難裏,袁盎薄昭用昌平長公主的存在證明周勃不會造反,而後者也是心不甘情不願了好一會兒才被宮裏的薄姬逼著出庭。


    至此一遭,昌平長公主跟周家的關係毀了一半。要不是有周四小娘這個女兒作為鏈接,昌平長公主早在周勝之去世時就跟周家鬧翻了,不過現在看來,她跟周亞夫的關係距離鬧翻也隻差個老死不相往來的聲明。


    “館陶長公主想把陳嬌翁主送進宮的念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們周家的女兒可沒賤到要給太子做小的。”


    的確,雖說落地鳳凰不如雞,但是讓徹侯的孫女,周家的翁主,昌平長公主的獨女去給劉瑞做小的,別說是劉瑞受不了,就連劉啟也會出麵製止。


    而館陶長公主得知妹妹想將周四小娘嫁給劉瑞後也是進宮求援,纏著阿母出手相助。


    被女兒煩的不行的竇太後讓館陶長公主鬆開她的胳膊,語氣不耐道:“你都把太子和孤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但有想過太子願意迎娶阿嬌嗎?”


    “別忘了皇後過著什麽日子。”竇太後對宮裏的孫子孫女沒啥感情,但卻對陳阿嬌這個外孫女愛若明珠,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一股腦地送給阿嬌:“要不是僥幸生了瑞兒,皇後就得為栗姬讓路。”


    “那又如何。”館陶長公主不服氣道:“皇後隻是大母的遠房堂侄女,哪能跟阿嬌這個太子的嫡親表妹相提並論。”


    “那張嫣還是魯元長公主的女兒呢!你瞧著惠帝可有憐惜她?愛護她?”竇太後瞧著館陶長公主動搖的樣子,繼續說道:“張嫣的下場還算好的,畢竟是高祖的外孫女,惠帝的外甥女,即便是在諸呂之亂後也是搬到偏僻的宮殿安度餘生。”


    “可是館陶啊,這對阿嬌而言真是好下場嗎?”


    “皇後性子柔順,張嫣也是溫婉可人。而阿嬌是能容人的性子嗎?還是說你要劉瑞——大漢的太子,未來的天子去像父母乃至奴婢一樣容忍她?”


    “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還是阿嬌過得太安逸了?”竇太後說到激動之處指著館陶長公主就要上手:“你是想氣死阿母,讓阿母死了都不得安寧嗎?”


    不忍心責打女兒的竇太後轉而拍打精雕細琢的桌案,無視疼得快要散架的右手繼續道:“瑞兒性格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


    “如果阿嬌一輩子都是瑞兒的妹妹,那麽瑞兒不說是像對信鄉公主那樣對待她,但也能保阿嬌的一生富貴無憂。”


    “要是阿嬌成了瑞兒的太子妃……”


    “嗬!”竇太後冷笑一聲,舉了個館陶長公主最熟悉的例子:“以你大弟為例,你看瑞兒是會輕易低頭的人嗎?”


    “就算孤用太後的權威逼著瑞兒低頭娶了阿嬌,你能保證瑞兒不懷恨在心,日後連本帶利地算計迴去?”


    “孤活著時還好,等孤死了。”


    “嗬!”


    “你就和魯元母女一樣自求多福吧!”


    竇太後說罷便閉上眼睛,不再理會內心掙紮的館陶長公主。


    直到竇太後困倦難耐,館陶長公主才糾結道:“那,那昌平妹妹要是把周四小娘嫁給太子,我可怎麽向阿嬌交待呀!”


    竇太後猛地睜開蒼老的雙眼,緩緩道:“你放心,阿嬌得不到的東西,昌平那小丫頭的女兒也不會的得到。”


    “況且周小四娘可是周亞夫的侄女,即便昌平那丫頭跟周亞夫鬧翻了,也不能抹去周小四娘的血統。”


    “而你大弟是不會讓任何一個重臣的女兒侄女嫁進太子宮的。”


    ………………


    “太子仆閣下,還有家令,看來我們英雄所見略同啊!”張湯挑了個休息日走訪等待賠償的居民區,結果發現自己的競爭對手兼同僚來的比他還早,於是上前拱手道:“憂心於民,躬身查案。在勤政方麵,吾不如二位多矣,還望二位不嗇賜教。”


    說罷便輕輕一拜,惹得文黨汲黯連說“慚愧”。


    當然,和諧的表麵後是三派勢力的劍拔弩張。


    能在千軍萬馬中殺進太子宮的都是有著致君饒舜,封侯拜相的宏圖偉業。


    張湯知道自己在太子宮的唯一根基就是蜀郡的幾麵之源,以及晁錯的暗中扶持。


    然而晁錯的支持對於張湯而言是把雙刃劍。


    皇帝不會允許晁錯把手伸進太子宮裏架空太子。


    太子也不會喜歡受人擺布的蠢貨。


    所以張湯急切需要一件大事來證明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不是那種受人擺布的軟蛋。


    “太子交給我的任務是四十五戶,太子仆的任務是是四十戶,率更的任務也是四十戶。”文黨瞧著堪比野墳頭的居民區,快速分配道:“這邊歸我,中間歸太子仆,最右邊的歸率更可有疑問?”


    “沒有。”汲黯對文黨的初印象不差,同時也知他和張湯都在蜀郡做過貧窮學子的老師,所以對這兩同僚十分好奇:“收繳上的田地房屋根本不夠補償黔首,不知二位想以何種方式填補差距。”


    文黨與張湯都沒料到汲黯會如此直接。


    麵對這一關係仕途的問題,張湯猶豫了,但是文黨卻大大方方道:“收繳上來的除了房屋田地便是銅錢金餅,我想找關中的大戶購買田地並將不好出售的房屋賣給對方。”


    “卿就不怕太子突然大規模地購買田地會引起騷亂,導致關中糧價一飛衝天。”張湯不信文黨的能力僅限於此,連這麽簡單的漏洞都看不出。


    “偷偷摸摸地做自然會讓關中地糧價一飛衝天,可要是委托少府光明正大地補償那些受害者呢?”文檔也是早有準備道:“陛下沒有說明誰是遊俠的後台,太子也沒抓過那些助紂為虐的官員。”


    “可人一旦有虧心事就想法設法地彌補一二,尤其是些坐的太高,摔得太狠的人。”


    “誰又敢在關中的大行動後裝聾作啞,毫無表示。”


    “……”


    汲黯與張湯看著侃侃而談的文黨,眼裏既有“他還真敢”的敬佩,同時也有“聽起來不靠譜”的擔憂。


    相較之下,汲黯更鎮定。畢竟他家有個做過太子洗馬的少府監,所以比張湯少了絲顧慮,同時覺得這麽安排有助於自己在未央宮那兒露臉。


    畢竟以太子宮裏的千石地位,想要見到劉啟無疑是天方夜譚。


    但是汲黯不同,他阿父就是劉啟做太子時的洗馬,而且還有太子仆這個替皇帝與太子傳遞消息的特殊身份,所以文黨的建議無疑能把汲黯的利益最大化,自然獲得他的支持。


    而張湯見狀就是一臉不爽,覺得好處都被汲黯拿了,太子宮裏的其餘人都是幹活喝湯的勞苦命:“家令就不擔心陛下因此怪罪太子無能,連這種事都要少府出馬。”


    “既是為民謀福,那自然是越有利黔首越好。”文黨知道張湯心裏的小九九,臉上卻是毫不表示道:“如若沒有陛下的洪恩,咱們何以收繳這些遊俠的資產。如果不提陛下的名字,難道要讓太子獨受黔首愛戴。”甚至居於君父之上?


    文黨沒說最重要的話,但是反應過來的張湯已經明白背後的深意,立刻調整自己的態度,拱手道:“家令遠慮,吾不及爾。”


    除此外,汲黯也想到一點,那就是以太子宮的名義還不至於讓徹侯膽寒,所以得扯少府乃至陛下的大旗讓徹侯同意置換田地。


    最重要的是,太子宮到底隻是太子的小朝廷,在黔首那兒信用不足。即便是以補償的名義購買田地也會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語,從而引出張湯擔心的田價暴漲,影響糧價。


    而少府乃至陛下出麵就不同了。


    官方背書,換的又是徹侯的田地。


    黔首們就算嘀咕也不會對此事關注太久。


    如此一來,好名聲給陛下少府了一半,太子宮裏也能分擔人脈不足,信用不夠的置換壓力,順帶還在黔首麵前攢了波好感,讓太子看到自家官員的優秀之處。


    隻是……


    “吾也清楚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文黨知道要是讓汲黯一人出盡風頭一定會讓太子宮很快陷入黨爭地獄,從而陷太子於不義,所以提了個折中的建議:“不如請太子修書於陛下,也好讓少府以外的官員幫襯一二,省得咱們壓不住興風作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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