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汲衛作為皇帝和竇太後的人形攝像頭,過來幫襯也沒指望劉瑞幹出一番事業,更多的是等劉瑞吃到教訓後幫著收拾爛攤子。


    作為今上曾經的太子洗馬,家裏六代為臣,馬上就要延續到第七代的汲衛非常清楚漢家對太子的培養習慣,那就是擱著年輕時隻要不叛亂就可勁地折騰,老子在兒子撞得鼻青臉腫時再給個大棒教訓一番。


    從高祖到先帝再到今上,一直都是這個流程。


    這套聽起來很扯,但讓兒子在當爹的眼皮子底下學點教訓,總好過當皇帝時被社會教訓。


    你說是吧!明堡宗。


    所以在汲衛得到皇帝召見,明白自己要去幹什麽時,一邊感動於宣室殿和長壽殿對他的看重,一麵又為培養太子的成本淚流滿麵。


    尼瑪那可是三億六千萬錢啊!


    培養太子是這麽賠本的事嗎?


    當年攤上個神經病老爹的惠帝在地下淚流滿麵,恨不得掀館而起,同大侄孫叨嘮一番。


    對此,竇太後還特意安慰道:“浪費錢總好過給某國的太子一記棋盤吧!”


    汲衛:“……”想起當年為劉啟收拾爛攤子的自己。


    劉啟:“……”俺滴親阿母欸!您能別提這事了嗎?


    一番對比下,好像花點錢也沒啥。至少太子的隨行人員在巴蜀肯定要大筆大筆地消費,有他看著,當地的黔首多少能賺點,也算是陛下施恩於當地吧!


    然而汲衛沒料到的是,劉瑞確實是讓當地人賺了點。隻是這點兒不是“一點兒,而是“億點”。


    當稀奇古怪的竹管插|入鹽井,在天梯與人力的作用下汲出一管管的鹵水,僅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抵之前數月的努力。


    汲衛:“……”他還有必要給太子收拾爛攤子嗎?


    慚愧不已的蜀郡郡守:“……”所以他之前到底是在幹嘛?摸魚嗎?恐怕連摸魚都算不上吧!


    想起之前被郅都一波兒帶走的當地豪強,再看看太子來後產量飆升的鹽水,蜀郡郡守的五味雜陳最後化作一聲歎息。


    也別忙活了,過會兒就上奏辭官吧!興許這樣還能善終,給後代留個舉孝廉的機會。


    鹵水打上後,工人們輕快地將其引入備好的大鍋裏,又引火井將其燒起,經過數次過濾與豆漿等物的洗雜後,得出的晶體白如初雪,又似美玉的齏粉,看的人目眩神迷。


    “這就是白鹽嗎?”


    “居然如此雪白純淨。”


    “太子不愧是天皇貴胄,居然弄出如此神物。”


    不怪連讀書都是奢望的黔首們跪舔,就連跟著天子見過世麵的汲衛,郅都都沒料到太子來這兒居然幹出點成績,而不是借阿父的勢力過旅遊,花完錢後又灰溜溜的離開。


    劉瑞上前撚了撚白鹽,放到舌尖嚐了下。


    熟悉的鹹味讓他差點淚流滿麵。


    不苦,不澀。是真真正正的白鹽。


    郅都等人在劉瑞的眼神示意下也上前嚐了嚐那白如雪的井鹽,最後都麵露驚色,隨即看向井鹽的眼神都像看著萬兩黃金。


    汲衛倒是想得更多,隨即上前拱手道:“殿下,此物是否能像吳國的海鹽一樣大規模生產。”


    “自是不能。”劉瑞的迴答也很幹脆:“取自大海,借著陽光暴曬的海鹽成本怎可與井鹽相比?”


    汲衛的眼神一黯,剛想道聲“臣明白”,就被劉瑞搶話道:“所以要把楚國收迴,才能將鹽價給打下去。”


    和後世一樣,巴蜀的井鹽是小資or高端消費,海鹽才是大眾吃的。


    劉瑞來巴蜀的目的之一是把吳國鹽政的高端品給打下去,然後在巴蜀試驗了後世的製鹽法後,去楚國將吳國鹽業的低端市場也徹底搶走。


    鹽鐵政,鹽鐵政。


    吳王靠著兩大支柱從關中瘋狂吸血,支起他搞七國之亂的底氣。如今隻要借巴蜀和楚國的鹽業將吳王的支柱毀一半,就能使吳國大亂,從而令吳王狗急跳牆。


    “傳孤旨意,參與製鹽的工匠賞錢三千,並將官吏的功績上報於父皇,請天子賜爵。”劉瑞下手一揮,底下人無不驚喜萬分,明白自己的前程穩著,靠著此地的製鹽業怎麽能混個鐵飯碗,然後給子嗣留個舉孝廉的後門。


    劉瑞來後,被薄皇後派來的子鳶一麵照顧劉瑞的生活起居,一麵按照劉瑞的意思編寫幼兒讀物,然後還要抽空問問信鄉公主和劉越的功課,和她父兄一樣忙成陀螺,但她也非常享受這種境遇。


    有活幹總比庸庸碌碌的強。


    她或許死前都沒致君饒舜的機會,但也能借許多事證明自己沒有辜負父親的教誨,沒有給墨家丟臉,同時讓嘴碎她和兄弟一起讀書的人徹底住嘴。


    所以殿下交給她的事情必須做好。


    尤其是這編寫音標的活計。


    通過教信鄉公主和劉越,乃至當地幼兒的機會,子鳶得以實驗自己編寫的音標適不適合幼兒教學,不至於讓後來之師擱那兒和尚念經似地拿《倉頡篇》搞填鴨教育,弄得不僅弟子痛苦,師傅也無比難受。


    至於劉瑞為何不拿後世的《切韻》來用……


    大哥,你當這是製鹽呢!


    拿隋唐的東西來搞今天的教育也不怕串戲。劉瑞就是腦子被驢踢了也不能把拿來主義用在這頭。


    權衡之下,他隻能給子鳶說了個大概框架,讓其下去自己琢磨。


    子鳶見狀,索性在當地開辦童學,教黔首的孩子讀書寫字。


    本地黔首見狀,自是猶豫,但是想著人家是太子身邊的人,又曾給公主皇子授課,來教他們的孩子絕對是他們賺大發了。要是兒孫裏有個懂事的,學成後得大師看重,被舉孝廉,那就是祖墳冒青煙的事。況且太子說了,學堂包兩頓飯。這種上趕著占兩頓便宜的誰不去就是王八蛋。


    是以當地人對劉瑞的感激度一日高過一日,最後弄得溜達的郅都和算賬的汲衛察覺不對。瞧著每天都有臉生的工匠過來幫忙,童學的老師也多了趙氏父子和陌生麵孔,甚至在課後還幫童子家看地,教他們如何種莊稼才能收成更好,並且啟蒙課本也多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郅都可是在皇帝身邊混過的,汲衛更是當今皇帝的太子洗馬,兩人隻要有個疑心就能挖出一樁樁,一件件的“小事”!


    尼瑪!墨家都要偷家了,你還在這兒瞎晃悠呢!


    什麽臉生的工匠,什麽突然出現的老師……


    那都是前來投奔的墨家人。


    那都是借著太子的人力物力開始發展自個基地的墨翟的癟犢子們。


    尼瑪他們在這兒給太子鞍前馬後的,結果是替墨家做嫁衣。


    想到這兒,郅都和汲衛雖沒吐出一口老血,但也差不了多少,於是開始寫信的寫信,派人的派人,說什麽也得在當地的童學和鹽場上插一腳。別等墨家基地升了,人也被太子打包迴宮了,他們還沒幹點什麽。


    忙著開第二第三個製鹽場的劉瑞見狀,也是歎了口氣,就差往郅都和汲衛的腦門上戳幾下。


    給你們機會你們不中用啊!給你們機會你們不中用啊!


    黃老學和法家在治國上很牛逼,然而卻有個很致命的弱點——那就是看不起窮人。準確說,是看不起黔首,覺得這麽牛逼的學派隻能授上,不能教下。


    也難怪他們在戰國時趕不上墨家的發展速度,後來又被儒家所取代。


    在有教無類上,儒家,尤其是現在的儒家那是真的沒黑點,完全是賠錢式地開門授課。哪怕劉瑞這個對後世的儒家戴了有色眼鏡的人都不能否認沒有儒家數十年的耕耘,漢武帝想玩廢黜百家的那套絕對是癡人說夢。


    而儒家幹了這麽多,也給漢朝乃至後世培養出不少草莽英雄。


    沒辦法,人家人多。就跟造核|彈一樣,隻要我離心機夠多,總能瞎貓撞上死耗子,養出一個天之驕子。


    別的不說,自李冰後最牛逼的蜀郡郡守文黨就是最好例子。


    “倘若能借此敲醒法家和黃老家,也不枉我拿墨家做筏子。”劉瑞瞧著郅都和汲衛也都開門授課,跟子鳶和趙氏父子搶童子,不由得滿意地點了點頭,想著能不能從關中撈批閑置的法家或黃老學子弟過來授課。一是給墨家一點危機感,讓他們明白誰才是最大靠山,二是讓黃老法家這兩大學派改改脾氣,懂得什麽是大業基礎。


    不過在此前,他還有件大事要收尾。


    “家上,郡守來了。”李三向劉瑞匯報後才將戰戰兢兢的蜀郡郡守請進屋,然後親自給二者守門。


    蜀郡郡守忐忑地上拜後,劉瑞半天都沒說話,隨即道:“孤聽說卿已寫好辭呈,隻待關中一批便告老還鄉。”


    聽了這話,蜀郡郡守心裏一哆嗦,隨即訕笑道:“臣母年事已高,所以……”


    劉瑞抬手製止蜀郡郡守的假話,直截了當道:“卿怕孤怪罪,更怕父皇怪罪,所以才以退為進,給後世留點福澤。”


    蜀郡郡守沉默了會兒,抬手道:“太子明鑒。”


    一個告老還鄉的爹和被天子擼官的爹,隻要蜀郡郡守腦子沒坑就知道該怎麽選。


    劉瑞瞧著這個平庸但標簽是“日子人”,“謹小慎微”的郡守,糾結後還是決定舍棄他。


    在關中看了那麽多奇葩,碰上一個能力在及格線以上,不貪不搶,隻想幹到致仕給後代留份政治遺產的官員絕對是耳目一新。


    然而他能力不足,沒能解決當地豪強對農民的欺壓也是事實。


    如果帶入上位者和蜀郡郡守,肯定覺得這人不錯或是委屈至極,但是帶入當地的黔首可不覺得心情美妙。


    黔首們能接觸到的最高官員便是郡守,甚至一些貧困地區的黔首窮其一生都不知郡守是誰。


    在此情況下,蜀郡郡守都能在關中清除豪強後沒有動靜,而是任由豪強繼續欺壓黔首就能看出他不適合這個位子。亦或是說,他隻適合當小吏,而不適合當決策層。


    但是劉瑞能怪他嗎?


    好像不能。


    人家是帶著妻兒來上任的,唯有老母年事已高,托給關中的親戚照料。


    本地的豪強不說是在小吏裏到處插人,即使到了關中,也能找到很硬的後台。就這情況,你讓一人生地不熟的郡守拿什麽拚命啊!


    “郡守協孤開設鹽場,施恩黔首,也算是功德一件。”劉瑞說罷,示意蜀郡郡守上前,讓其看清他給關中的奏折。


    蜀郡郡守猶猶豫豫地瞧了眼,不免濕了眼眶,隨即給劉瑞跪下磕頭道:“臣有負皇恩,有負於太子,卻能得太子如此維護,實在是……萬分慚愧。”


    劉瑞在奏折裏也沒給蜀郡郡守穿小鞋,而是提到當地豪強時為蜀郡郡守開脫了句,說是蜀郡郡守人生地不熟又無可用之人,而先前太守留下的班底也都與豪強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導致他在蜀郡發生諸多不公後也無力改變。直至太子來後,借著太子的隨行士兵才鏟除本地的蟲豸,又親自剝下惡人的皮囊以慰當地黔首。


    奏折最後,劉瑞還提到他之所以能鏟除當地豪強是因有蜀郡郡守提前備好豪強罪證,之後又寫蜀郡郡守呈上罪證後向關中的方向磕頭請罪,表示自己有負於皇恩,請辭後必向皇帝請罪。


    “孤之所以讓卿的辭呈送往關中,便是想讓卿在父皇麵前留個好印象。”劉瑞親自扶起蜀郡郡守,寬慰道:“為君者難,為人臣者又何嚐不難。卿在蜀地有功有過,但於漢家也算盡心盡力。”


    向皇帝請罪不能一味的賣慘,但也不能啥鍋不背。所以在劉啟那兒,老實點比什麽都強,這也是劉瑞不阻止蜀郡郡守上奏請罪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有蜀郡郡守上前頂著,什麽豪強啊!剝皮揎草啊!那跟劉瑞有關嗎?有關。可源頭是蜀郡郡守揭發了他們的罪證,然後又執意要給黔首們出氣啊!


    劉瑞的舉動完全是順應民心,懲惡鋤奸,誰能說他殘忍?誰能說他表裏不一。


    他還是那個溫潤如玉,心疼黔首的白蓮花,而蜀郡郡守也立了個委屈一時但忠貞為民的形象,搞不好在致仕前還能得到皇帝的嘉獎,給自己留個好名聲。


    如此一來,劉瑞滿意了,蜀郡郡守也滿意了,他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卿雖有難,但對當地黔首還是虧欠居多。”劉瑞待蜀郡郡守心情平複後委婉道:“就算為了卿的後代著想,辭行前還是向當地的黔首們請罪,然後安撫一番。”


    “這是自然。”蜀郡郡守雖膽小,但也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臣本有罪,自當以家財贈當地黔首,以慰那些等不到公正的幽魂。”


    “這般便好。”劉瑞滿意地點點頭,親自將蜀郡郡守送出門後,感歎道:“真好騙。”


    沒了家財還願對他感恩戴德,真是個好忽悠的人。


    不過劉瑞這邊萬事皆順,收到郅都來信的晁錯卻斯巴達了。


    尼瑪他連複起的儒家都沒解決呢!怎麽已經沒落的墨家都開始在太子的身邊造基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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