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依麗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她感覺清醒了很多,頭也不疼了,隻是仍然保持著側臉趴著的姿勢,身體下麵毛茸茸的不知是什麽衣物,身上蓋著一件厚重的獸皮大衣。她想動一動,但有些動彈不得,整個身體似乎已經僵硬。她意識到自己是在一頂帳篷裏,帳篷外有微弱的火光閃耀。她努力伸出手去,掀開帳篷的一角。


    一堆篝火就在附近,傳來劈裏啪啦的木頭燃燒的聲音。


    篝火旁坐著那個健壯的青年,手裏拿著一根長長的紅柳枝,紅柳枝的一端插進了火的底部,青年目不轉睛地盯著燃燒的火苗,一動不動,像是火苗裏有什麽東西要跳出來。


    “賽揚。”庫依麗在心裏默念著。一切都恍若夢境:漆黑的夜,篝火,帳篷,大漠,賽揚……


    庫依麗靜靜地盯著篝火旁邊的賽揚看,默不作聲,一動不動,她不想驚擾了這個夢,這夢實在太美了。


    倒是賽揚驚擾了她的夢。可能是覺察到了什麽動靜,賽揚忽然迴過頭來,看著庫依麗,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問道:“這迴真的醒了?”


    一股熱流瞬時湧灌庫依麗的全身。賽揚!是的,是賽揚,是那張臉,寬寬的額頭,挺直的鼻梁,厚實的嘴唇,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黑色的眼睛,隻是麵龐變得有些剛硬黢黑,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出一些銅色。這麽多年了,隻在夢裏見過這張臉,難道這也是夢嗎?怎麽這麽真實?


    賽揚見庫依麗不說話,隻愣愣地瞪著他,便起身來到帳篷門口,跪下身來,一手幫庫依麗撩起門簾,低下頭,看著庫依麗,有點俏皮地問道:“大王?”


    庫依麗感到熱血噴湧,心砰砰地跳著,雖然歪著頭,雖然夜色籠罩,她卻能看清賽揚臉上的一絲一毫,他竟然離她這麽近,她能感受到他的每一絲唿吸。都有四五年不見了,以前覺得有好多話可以和賽揚說,可說什麽呢?一時間,庫依麗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她突然感到有些羞愧,都這麽多年了,竟然沒找過人家,特別是最近的時間裏,抱著小王子,幾乎把賽揚給忘了,連夢裏都見得少了。那麽現在該說些什麽?


    “我為什麽趴著?”庫依麗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對了,我為什麽趴在這兒呢?這是哪裏?這不是做夢,追兵、廝殺、黑鷹、大漠、淒冷的刀光、奔騰的戰馬……再一次迴到她的腦海中。


    賽揚哈哈大笑,說道:“你當然得趴著了,恐怕還得趴幾天。”


    “為什麽?”


    “因為你背上受了傷,很長的傷口,是刀傷,不過沒關係,沒傷到筋骨,隻是皮肉傷,我已經給你敷了止血散,十日之內必好。”


    “你……會醫術?”庫依麗有些驚訝。多年不見,賽揚身上似乎多了一點神秘的東西。


    “學了一點點,那止血散是我自己做的,效果很好。”賽揚雖然感覺到了庫依麗的驚訝,但迴答得仍很平淡。


    “你怎麽會自己做?”


    “哦,起初我是從幾個毛沙人那裏弄到的止血散,我研究了研究,用大漠裏的黃根草和其他的一些東西做出來的止血散比他們的效果還要好。這些毛沙人雖然有止血散,但他們自己卻不會製作,隻知道搶別人的。”


    “等一下,你是說,你和毛沙人在一起?”這迴,庫依麗真的驚訝了。


    “放心,我和毛沙人什麽都沒有,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我和任何人都來往,但不和任何人在一起,我從來都是自己和自己在一起。”


    賽揚說得很隨意,但庫依麗聽起來略感淒涼。兩人有些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庫依麗伸展了一下胳膊,問道:“我需要老是這麽趴著嗎?我想起來坐一會兒,可以嗎?”


    “當然可以,隻是你需要先慢慢側一下身體,先把衣服穿上。”


    庫依麗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裸露著上身,內裏的衣服鋪在自己的身側。


    “你,賽揚你竟然脫了我的衣服!”庫依麗登時有些惱怒,大聲責怪道。


    “可是……”本來異常平靜的賽揚,頓覺窘迫,“可是,是那樣的,我不是故意的,你的傷口太長了,而且……而且你的衣服已經撕碎了,我……我得給你治傷,我是……你可以把我當個巫士或者相師嘛!”


    庫依麗突然笑了,笑個不停,邊笑邊說:“沒想到你賽揚也有這麽慌亂的時候。不過我看,我的衣服好像沒有撕碎嘛。”


    “我已經幫你修好了。”


    “那好吧,可現在不許再看我了,我要穿衣服了。”庫依麗說著,伸手拉下了門簾。可僅過了一小會兒,帳篷裏傳來了庫依麗淒厲的叫聲,背上的傷口依然讓她疼痛難忍。


    賽揚趕緊隔著門簾問道:“怎麽了,大王?”


    “過來幫我,你這個笨蛋!”庫依麗大聲叫著,一把扯開門簾,衝著賽揚再次嚷道:“還有,不許叫我大王,叫我依麗兒!”


    天上繁星密布,黝黑的天空穹頂像一個巨大的罩子,罩住了整個大漠,沒有月光,除了一堆正在燃燒的篝火,整個大漠漆黑一片,好像這堆篝火就是世界的中心。


    篝火旁,兩個年輕人相依而坐。


    大漠深處,相較白天驟然而降的氣溫並沒有讓他們感到多少寒意,他們裹著皮衣,用楊柳枝不經意地挑著篝火底部的木柴,訴說著這麽多年來各自的心事。


    他們的旁邊,一隻黑鷹正在打著盹。賽揚為它取的名字是“飛沙”。


    “吐哈!你可知罪?”議事宮裏,固紮薩咆哮著。


    這兩天的議事宮,成為固紮薩處理國事的重要地點,每逢大事,固紮薩總是選擇到這裏來,而且是用著固定的模式。固紮薩坐在王座前麵的寬大扶手椅上,發號施令,沙圖雷坐在身後王座旁邊的扶手椅上,摩挲拐杖頭,如果不是一直用手慢慢地摩挲著他的拐杖頭,每個人都會認為那隻不過是一座雕像。


    但這一次,固紮薩沒有坐下,而是一直站在扶手椅的前麵,不單是因為怒氣滿腔,更因為站在自己對麵的是吐哈,這位庫依麗的親衛長,多少讓固紮薩心虛了一點。


    “我沒有罪,再說,有沒有罪,也不是你說了算。”吐哈直麵固紮薩,表情沉鬱冷漠,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剛硬如鐵。


    “大王至高無上,每個人都要跪拜,你憑什麽不跪拜大王?”麵對吐哈,固紮薩不打算有任何一點退縮。


    “我沒有不跪拜大王,我不跪拜的是什麽國葬。”吐哈的迴答仍然擲地有聲。


    “不跪拜國葬,就是不跪拜大王。”


    “可是大王現在不知所往,處境不明,你們不去尋找大王,倒在這裏舉行什麽國葬,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麽?”


    “大王為了保衛王國戰死沙場,被神鷹召喚而去,我們阿掖王國的每一位子民都知道,隻有你吐哈不知道,我倒要問問你想要幹什麽?”


    “我隻想找到大王,在不知道大王如何之前,不想跪拜什麽國葬。”


    “不跪拜國葬就是殺頭之罪,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你是誰?你可以殺了我嗎?”吐哈厲聲喝問,一手指向固紮薩,一手將腰間的戰刀騰地從刀鞘中抽出半截。


    固紮薩毫不示弱,瞬時將腰間的長劍抽出半截。刀光對劍影,一派劍拔弩張之勢,可後麵扶手椅上的沙圖雷仍然半閉雙眼,摩挲著拐杖頭,無動於衷,似乎一切與自己毫不相幹。


    吐哈淩厲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固紮薩。固紮薩不禁在內心裏打了一個寒顫,他避開吐哈的目光,稍稍環顧左右,大叫:“來人!”


    大約有二十多名親衛兵齊刷刷地進入議事宮,分立兩側,等候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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