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感到遺憾的還有賽揚。


    在新大王朗聲宣讀決定的時候,賽揚無精打采地漫步在議事宮不遠處的濟水河邊。他遺憾的倒不是自己的名字沒有出現在那一長串名單上,而是……到底遺憾什麽,他也說不出,隻是心裏突然冒出一股說不出的滋味讓他感到遺憾。


    賽揚隨手從蘆葦叢裏掐下一棵蘆葦草,將蘆葦草的莖秸放在嘴裏咬著,盤腿坐在河邊。他把蘆葦草從嘴裏抽出來,用力拋向河中,那棵蘆葦草便靜靜地漂在河麵上,輕輕地搖晃著。


    濟水河與其說是一條河,倒不如說是一個小湖泊。


    河水從西麵遠處的高山上流下來,一路上,河麵時而寬時而窄,流到阿掖這裏的時候,河麵正好變得寬闊了,好像變成了一個大的蓄水池,不再那麽流動了,隻有到了夏天的時候,水量變大,河麵高漲了起來,水才開始正常地向東流去。流著流著,忽地又向北拐了一個彎,在胡楊林裏麵鋪展開來,又向東流去。可是再向東,水量就很小了。


    當然,到了冬天,胡楊林裏的水,基本上就幹涸了,僅剩的一點水也都結了冰。


    湖水主要是在阿掖的南麵。有這麽大的一麵湖水,這裏可真能稱得上是一片寶地。賽揚從八歲的時候開始,就在這片寶地上成長,在這條河邊玩耍,玩耍的時候,有時還會潛到水裏摸魚。


    和賽揚一起玩耍的除了一幫小子們,就是依麗兒了。和依麗兒玩耍,跟別人不一樣,不僅有甜美的迴憶,還有“驚心動魄”的時候,想到這裏,賽揚笑了,再次掐了一棵蘆葦草放到嘴裏嚼著。


    那一次,自己跳到水裏捉魚,好長時間沒有上來,等在河邊的依麗兒著了急,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根長木杆子,往水裏捅,捅也捅不到,便更著了急,坐在地上“哇哇”地大哭,嘴裏叫著:“賽揚哥哥——”嘿!她還以為她的賽揚哥哥沒了呢,其實自己就在蘆葦叢裏躲著呢。


    那麽大的哭聲嚇壞了賽揚,他趕緊跑出來安慰了自己的這個傻妹妹,謊稱魚還沒有捉到,便再次潛到水裏,不過這次他真的想捉條魚,來安慰一下依麗兒。可是,不知怎的,腳被水下的水草纏住了,怎麽也出不來了,這次是真的出不來了,他唿喊依麗兒,可依麗兒不相信,就是不幫忙。


    等自己筋疲力盡、就要沉入水底的時候,依麗兒才知道這次是真的,她慌了神,把長木杆子伸了過來,賽揚抓住長木杆子休息了一下,才好不容易地一隻腳蹬著另一隻腳,脫離開了那些纏繞的水草,可自己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隻能雙手抓緊那根長木杆子,任憑依麗兒用力地向外拖,一下,一下,依麗兒用盡全身的力氣過了不知多長時間才將奄奄一息的賽揚拖到岸邊。


    哎呀!如果不是依麗兒的那根長木杆子,自己肯定是活不到現在了,更別說看著依麗兒今天登上大王的位子了。


    想到這裏,賽揚站起身來,迴頭看了看遠處的神鷹天台。這神鷹天台真的是那麽神聖嗎?應該是吧。可小的時候沒這種感覺。


    那是一個天上沒有月亮的夜晚,周圍漆黑一片,他和依麗兒悄悄摸到了天台的下麵。


    神鷹天台是不可冒犯的聖地,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它。可是,這天台太神奇了,也不能說神奇,隻能說他們太好奇了,天台上麵到底有什麽?火壇是個什麽樣子的?不去看看,心裏豈不癢死?


    好吧,去看看,有月光的晚上,就會被人發現,隻能選在這麽一個漆黑的晚上。他拉著依麗兒的手,這台階太高了,他們摸索著、數著數,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往上爬,終於爬到了天台上麵。


    “三十九級啊,”依麗兒喘息著,歎服地說道,“一共三十九級台階,好高啊。”


    他們扶著欄杆向下看,整個綠洲寶地都在自己腳下,顯得那麽遠,但也隻是隱隱地一個黑乎乎的輪廓。


    他們抬頭看向天空,天上繁星閃爍,離他們那麽近,像是在向他們眨著眼睛要說說話,有幾顆調皮的星星似乎要迫不及待地跳到天台上,他們趕緊伸出手去,等待著星星跳到他們的手心裏。


    他們跑到火壇邊,火壇幾乎和他們一樣高,他們踮起腳向裏看去,黑洞洞的,好像什麽也沒有。


    “你說,要是燃起聖火,”依麗兒疑惑地問,“這鳥都是怕火的,這神鷹要是被燒死了,該怎麽辦?”依麗兒覺得自己說得不對,慌忙改口:“呸呸呸!我是說,被燒壞了,比如說燒壞了一個翅膀,飛不起來了,那可怎麽保佑我們呢?”


    “不要亂說,神鷹不是鳥,神鷹是神,神鷹是不會被燒死或者燒壞的。”賽揚很認真地糾正著,“先王說過,神鷹是不怕火的,神鷹是在真火中曆煉過的神,是浴火重生的神,所以,隻有真火才能夠召喚神鷹的神靈。”


    “什麽是真火?”


    “從太陽上來的火就是真火。”


    “那神鷹怎麽知道這兒有真火呢?”


    “神鷹每天都在看著天台呢。”


    “那……這麽說,”依麗兒渾身打起哆嗦,“神鷹現在正看著我們吧。”


    “可能吧,”賽揚也沒了主意,“不過現在天這麽黑,應該看不見。”


    “我好怕!”依麗兒聲音顫抖著,幾乎要哭出聲來。


    “你不用怕,你以後還要做大王呢。”


    “可我要做不上大王呢?”


    “你一定能,所以不要怕。”


    “可我還是怕。”


    “那你實在要怕的時候,就想想我,然後就不怕了。”


    “想想你也怕,我想走了。”


    賽揚領著依麗兒一個骨碌一個骨碌地向下爬去,如果不是兩個人手牽著手,會不會直接骨碌到天台下麵去,還真說不準。


    迴想起往事,賽揚嘴角上又掛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容,依麗兒,我的大王,你現在還怕嗎?不用再想想我了吧。


    “看什麽呢?這麽出神。”沉思間,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賽揚連忙迴過神來,轉身半跪行禮,道:“賽揚見過先輔。”


    “起來吧。”托合俯身,溫和地扶起賽揚。


    “不用拘禮,這裏又沒別人,老托合隻是想跟你聊聊。”托合接著說道。


    “賽揚謹聽先輔教誨。”賽揚仍然禮節有加。


    “你武藝高強,不僅箭術、刀術過人,還使得一手好槍,在這片阿掖大地上可謂獨一無二。這麽好的功夫,為何不去做個武士呢?以你的聰明才智,做個武士長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吐哈大武士長也曾向賽揚講過這個問題,可賽揚花架子功夫,不想做個武士。”


    托合大笑,他知道賽揚沒說實話。


    賽揚有些尷尬,他的確沒說實話,但他決不能告訴托合,他曾經向依麗兒保證過,做武士,隻做依麗兒一個人的武士,做武士長,也隻做依麗兒一個人的武士長。


    “你覺得……今天我們的大王怎麽樣?”托合不理會賽揚的尷尬,問道。


    “英武。”


    “隻有一個英武?”托合仍然笑著。


    “啊,真的英武。”賽揚不知如何迴答,他隱隱約約地感到了來自托合的一絲壓力,雖然托合一直在笑。


    “賽揚啊,”托合收起了笑容,“大王昨天還是我們的依麗兒,可今天便是我們的大王了。昨天,我們都喜歡依麗兒,我知道你也喜歡她。今天,就不是喜歡的問題了,而是要敬重她、愛戴她,聽從她、順服她,因為她已經是我們的大王了,不再是我們的依麗兒了。現在,我老托合見了她,也要跪下行禮,唿喊大王,因為她是大王了。”托合說著,停了下來,看著賽揚,似乎是在等待著賽揚的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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