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外紛紛擾擾，而皇宮之內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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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還沉浸在乾皇的旨意之中。
這一下可是直接把整個禦史團體給一鍋端了，除了齊楓以外，眾人都沒有想到，乾皇的處置會這麽重。但沒有人敢出言勸諫。
乾皇很明顯就是要借此機會收拾禦史們，而且還被抓到了意圖宮門跪哭這麽大的把柄，誰敢勸。
左都禦史罵神張敬在乾皇聖旨下達後就被禁衛軍抓走了，這位罵神被抓走前還在喃喃自語道：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罵神不會知道，當他召集禦史封駁乾皇旨意之時，他的下場就已經注定了。
而乾皇看著低頭不語的眾人，內心無比舒爽，這下總算狠狠出了口惡氣，居然敢封駁旨意，反了他了，看以後誰還敢紮刺兒！
“陛下！”
隻見宰相高素出身打破了眾人的沉默：
“此番陛下整頓禦史，恰為妥當，然而，朝廷禦史大夫一職空缺已久，全靠下屬禦史們在履行職責，現在禦史們幾乎被一網打盡，還望陛下盡快補充新禦史缺額，不誤朝廷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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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都是朝廷大員，對其中內情自然門清，所以全都低頭不敢說話，而乾皇的臉色也有些不自在。
但齊楓卻絲毫沒有住口的意思，這個機會千載難逢，錯過了他一定會後悔，所以有些話他一定要說：
“朝廷設禦史官員，察百司之事，巡視天下，糾朝廷官邪，此為禦史本意也。”
“然則今之禦史，官邪不敢糾，奸佞不敢察，議論天家，誹謗朝廷，倒是一把好手。在任的禦史官員，有幾個敢說，是盡忠職守，敢為天下直言的？”
齊楓的話堪稱尖銳，尤其是當‘議論天家’這幾個字說出來。一旁的大臣們，臉色已經有些變了，尤其是高素，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
但是，齊楓顯然沒有收手的意思，言辭依舊尖銳道：
“禦史監察百司，本職便是糾劾官員，澄清風紀，所謂文死諫，武死戰，但是自父皇登基之後，禦史欺父皇仁慈寬厚，屢屢插手天家之事，動輒以災異說事，就連父皇私事，都有禦史喋喋不休。”
“朝中諸事不敢發言，可宮中一有風吹草動，禦史卻個個活躍得很，讓兒臣險些以為，禦史監察非諸司也，乃天家爾！”
論陰陽怪氣，齊楓從來都沒輸過！這一番話說完，頓時氣氛有些凝滯。
那麽齊楓說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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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也不對！
的確，近些年以來，禦史們不敢對朝廷大事有質疑，對乾皇修道這種事更不敢言說，那麽為了刷存在感，除了參與黨爭之外，禦史們也隻能拿一些災異和皇帝的私事來說話了，畢竟這比較安全。
的確是宮中有什麽風吹草動，外朝便有議論流言，其中主要流言散播者，就是禦史。
但是，這當中的原因，也不隻是禦史們多事那麽簡單的。
天家無私事，這本就是朝臣們的共識。
所以理論上來說，和天子有關的事，都是朝事，朝臣們各有看法，是正常的事。
以天家無私事為由，幹涉皇帝私事，以此來勸諫君王，或者說以此來製約君王，這是天下文官的共識。
聽完齊楓這番話，乾皇的臉色緩和下來，開始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齊楓這一番話說下來，可謂又準有狠，直擊禦史乃至文官集團的軟肋。更重要的是，這明顯是在幫著天子說話。
可以想見，無論乾皇到最後是什麽態度，但是終歸，這番話說出來，肯定是切合乾皇的心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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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話說下來，齊楓倒是揮灑的淋漓盡致，但是，觀星台上的氣氛一時卻變得有些沉鬱。
其他的一幹大臣皺著眉頭，似乎想要開口，但是，到最後還是沒人動彈。這件事情涉及禦史乃至整個文官群體，若是一個鬧不好，說不定會幫倒忙。
果不其然，一直沉默的乾皇開口了：
“老四的話，雖然有些直白，但也不無道理！”
一開口，乾皇就給剛剛齊楓的話定了性。
僅僅隻是直白而已，言下之意，不好聽，但說的沒錯……
“朝廷鼓勵言路，但是，如今的禦史官員，卻依仗於此，邀名買直，不思用事。說他們欺軟怕硬，依朕看，倒也不算誇張。”
隨著乾皇一步步的肯定齊楓的觀點，眾人的臉色越發沉重起來，莫非，陛下此番不僅僅隻是要打擊禦史，還要將矛頭對準整個文官集團。
見有乾皇撐腰，齊楓更加大膽：
“禦史，當言天下事，天家之事，自也是天下事，所以，朝野上下議論天家事本無過錯。但是，如今朝中風憲，漸成隻問宮中事，隻問災異事，不問天下人之事，這便是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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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不算大，口氣也並不嚴重，齊楓的話語也漸漸更加深入：
“禦史及諸臣被災異或流言所惑，上疏朝廷，本無過錯，但是，朝中固然有一心用事之人，可也有居心叵測，挑動是非之輩，禦史隻顧言天家事，言災異之事，也便成了此輩幫兇，壞我大乾朝綱矣！”
齊楓的神色肅然起來，一針見血道。
“為人臣者，麵刺君上之過，本是為國家計，然而近年來，諸臣進諫，漸漸不為匡正社稷，而為博名成譽也。以君上小過斤斤計較，而不放眼天下，此實是不肯用心，不願用事也。”
“此原因為何？”
“就是因為他們欺軟怕硬！他們不肯得罪朝中同僚，不敢去清查不法，但是，卻敢借風聞言事之權，犯上冒諫。”
這話越說越直白，甚至到了最後，帶上了幾分冷意。
“殿下慎言，此話有一杆子打死一船人之嫌！”
宰相高素出言道，他不能不出言了，雖然他是外戚出身，但畢竟現在已是文官之首，自然要替文官說話，否則要是讓乾皇認可了這番話，下旨以後官員不準再言天家私事，那還得了！
但是，齊楓卻沒有停下的意思，繼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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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的一舉一動，有百官看著，所以，他們覺得父皇不會苛責於他們，但是，真正的國之蛀蟲，如胡城、趙誌之輩，卻因位居高位，而不敢彈劾。就好像，這滿天下，就隻有天子會犯錯一樣……”仟仟尛哾
最後的這句話，齊楓明顯帶著幾分玩笑之意。
但是，在場的所有人，卻沒有一個人能笑的出來，相反的，他們每個人的額頭上，都忍不住冷汗津津。
而乾皇更是欣慰的看著齊楓道，真是好兒子啊，這番話說道你老子的心坎裏去了：
“老四，既然你已經有如此認識，那可有想過，該如何解決？”
等的就是這句話，齊楓內心暗道。
大乾最初的官製當中，設監官與諫官，監官為禦史，掌彈劾、糾察官員過失諸事。
至於諫官之職，據傳源於上古之時，有納言，負責向君上呈遞下情，提出君上之過，予以匡正，專司諫君上，議朝政。
但是，隨著製度的逐漸完善，監官和諫官的職權開始相互侵奪，如此一來，監官和諫官便漸漸合流，有台諫合一的趨勢。
這種趨勢，在武帝一朝，最終確立，自武帝朝以後，不再區分諫官，監官，統一稱為禦史，一察朝廷各衙，一掌天下之事，有風聞言事，糾彈百官，諫諍皇帝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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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諫官自上古時代始設，綿延至今，雖然名稱官職多有變化，但是，諫諍之權始終存在，自然有其道理。
皇帝並非聖人，肯定有犯錯的時候，所以，皇帝也需要在他麵前，能夠不阿諛奉承，敢於說真話的人存在。
禦史存在的意義旨意，便是能夠直言諫上。
這一點，就連當初太祖皇帝也是認可的，不然的話，他老人家不會如此優容禦史官員，時常強調要通暢言路。
所以齊楓也從不覺得諫諍皇帝並不是錯，隻管諫諍皇帝，才是錯。
“父皇，諫諍君上，風聞奏事，監察百司，乃是禦史之本分，依兒臣之見，如今禦史之問題，在於對百官監察不嚴，對權貴有所畏懼，過分關注天家之事，另有少數人，以風聞奏事之名，不察實情，濫加彈劾。
故此，兒臣以為要解決問題，當提振禦史信心，保持監察百官之權，不受外力幹擾，禦史行使職權，不受權貴報複。
同時，加強對禦史的考核，許風聞奏事，但不許僅憑隻言片語，妄下定論，更不可邀名買直，宮中之事，若不涉朝局，不違典製，禦史不可借此故意觸怒君上，以求直名。如此數管齊下，當可有所效果！”
齊楓的這番話，隻能算是中規中矩。
甚至於，仔細去聽就會發現，他的核心意思，其實還是要加強禦史的職權，保持獨立性，在此之上，才是對禦史的限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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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眾人全都是人精，很快就察覺出齊楓話語中的漏洞。
一旁的高素就直接皺眉搖了搖頭道：
“殿下此言，看似有理，卻不過空談而已。提振禦史信心，固然是要的，但是，這話說著容易，做著卻會遇到困難重重。
保持監察百司之權，不受外力幹擾，如何保持？
禦史行使之權，不受權貴報複，又該如何保證？
還有，風聞奏事和僅憑隻言片語妄下定論如何判定，禦史言事，是否為邀名買直，又如何判斷？
若有禦史仍舊隻奏宮中之事，該如何處罰？
這些問題若不解決，殿下所言，便是空談矣！”
但是齊楓卻絲毫不慌張，看著高素拋出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眼中浮起一絲笑意，不怕你發難，就怕你不說話，來吧小樣，爺爺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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