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九章苦心位移


    在黯黑色的箭袋裏,忒嫿也肖看見:這些木質的、鑲嵌了鐵箭頭的箭杆裏,有一枚沾染了血跡的、純鐵質的長箭上,刻鏤著侍奴玉赭龍的名稱。顯然,那是被武誌禮儀所祭祀過的。


    其實,頓馬法師稗施執彌早就意識到:這個被自法控在祭禮司儀下的侍奴忒嫿也肖,深邃潛在的靈性威儀和法力控,早就被法師稗施執彌看在眼裏。


    而盾馬法寨的侍者玉赭龍,在盾馬法師看來,才是一個真正的侍從。是那種隻可以擦淨祭器、打理龐雜司儀體力活務的侍奴。隻是因為忒嫿也肖的相隨,法師稗施執彌才沒有重罰——祭禮司儀中屢屢被嗬責的侍奴玉赭龍。


    曾經,在祭禮司儀有祈禳、化厄、消煞、懺悔……的兇祭司儀中,侍奴玉赭龍就是這類盾馬祭禮司儀中的陪禮司儀者。而那時,都是忒嫿也肖陪伴侍者玉赭龍要經曆過一個完整的祭。生怕侍者玉赭龍不夠精密的手腳中出現紕漏,招致法師稗施執彌皮鞭或戒尺的重責和懲罰。


    玉赭龍屢屢在刻鏤戒教辭令的石壁上,撞破頭顱的時候,法師稗施執彌才會說:“盾馬法寨的侍奴玉赭龍,你的苦誌令,就是苦行火。已經將盾馬的厄兆帶到了烈獸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那樣在兇祭中的司儀,雖然,在侍奴玉赭龍心裏不感到什麽。但是,在忒嫿也肖的心裏總是痛之又痛,暗自凝噎。偶爾,她好想動手責打侍奴玉赭龍,責怪他,“你這根木頭。”可是,最終沒有這樣幹。那是討嫌侍者玉赭龍太聽從法師稗施執彌命令的緣故。


    直到有一次,侍奴玉赭龍沒有化散海航祭的噩兆,被海浪吞噬。卷進波瀾洶湧的大海。可是,當第二天,風平浪靜的時刻,族人們聚集在盾馬法寨的祭祀場,隨水流痛苦放逐點亮燭光的、樹葉疊成船鳶時,卻發現:衣衫襤褸的侍奴玉赭龍從亮湖灣的鋒利石罅,趴到燦爛的陽光裏……那時候,侍者忒嫿也肖卻一個人躲在法寨的石壁後,哭得傷心極了。


    是啊,自從侍奴玉赭龍被海浪吞到茫茫海水中的那一刻,她已經為可憫的玉赭龍孤獨飲泣了一個漫漫的長夜。


    “可憐的侍奴玉赭龍啊,我再也不責罵你是木偶了。我再也不說你是笨重的石頭人。也不再嬉笑說——你是惡魔的夥計。也不在因為生氣,用冷拳砸疼你的後背,並逃之夭夭。也不願有盾馬講你喚做‘幸運的消煞禮’……”


    不知怎的,這些以往的瑣碎事兒,又豐盈的泡沫一樣,浮現在——驅之不離的意象中來了。真是讓忒嫿也肖感到好不心疼。


    其實,就在剛才,忒嫿也肖迴首時,還在不經意惦念過,“嗯,那個侍奴玉赭龍最好在盾馬法寨上,觸摸並念誦吉祥如意的石典誥辭或吟哦……”


    可是,這個時刻,忒嫿也肖卻看到這枚刻鏤了侍奴玉赭龍名稱的帶血鐵箭。頓時,忒嫿也肖的心裏真是恨透了法師稗施執彌。這些與盾馬祭禮司儀相關的辭令鍥刻,就隻有法師稗施執彌了。


    “這些在武誌祭禮司儀中,鑲嵌過修辭令的鐵箭,總共有三枚,這是其中之一。”鐵騎武士八袞托克道,“我清楚:法師難以征服的冰盧厝人,想必我們兩個鐵騎武士的搭力也會無濟於事。原本,我是不願告訴你這些事情的。但是,令我心神不安的是:一旦盾馬人在角力中難能完勝——這些已經被激怒的異族人,這些鐵箭……”


    “還是別再說下去了……鐵騎武士八袞托克。”侍者忒嫿也肖阻撓了八袞托克的話,遂將臉頰上停滯的淚滴緩緩拂落了。在心裏,她深沉而痛苦地唿喚過侍奴玉赭龍的名字。並用發冷的手葉,紛落的頭發,深深埋沒了柔美婉麗的臉龐。


    忒嫿也肖將箭袋交給鐵騎武士八袞托克,道:“誠摯的鐵騎令,我看見了——你真正要說給一個盾馬侍奴的‘話’了。”


    忒嫿也肖說罷,颯然挽動左手的馬韁,策馬來到法師稗施執彌的麵前。她冷酷的目光看罷一眼盾馬法師稗施執彌,遂婉爾轉首,目光看著空間懸浮的鐵箭。


    “冰盧厝人啊,盾馬法寨的石典曰:不隻是盾馬人,整個冰塬大地的人。白晝手腳膨脹的、無垠的苦難。留到夜晚歌唱月亮,道:人啊,苦行火的重量,讓月光載到蒼穹的戥星秤上,去精密測量吧。在這裏,一個盾馬侍奴之所以要說這樣的話,就是因為:冰塬大地上,苦行火對於每一個族部都是平等而無過的。而盾馬人經曆的劫難,是不可度量的。你不要一意孤行,非要逼仄盾馬人——給冰盧厝人施加力量最重的刀。”忒嫿也肖看著冰盧厝侍者恰盧利,道。


    侍者恰盧利聽著忒嫿也肖的話時,頓時看見那把滯空的鐵箭猛烈震抖一下,帶有閃光的脈衝波動。痛苦抻出去的手,仿佛被一道強盛的力弓,將自己的手形戈壓緊了。


    侍者恰盧利感到心裏頭,意念承載的一道力量越發激怒而膨脹。他知道:自己的一顆心意一旦被折斷,那麽祭主堡珈珥就會真的距離自己走得越來越遠了。這才是他最不堪承受的事實。


    侍者恰盧利已經聆聽到:自己身軀咯噔作響的恐怖音聲,好像空間裏龐大的施加給冰盧厝人的疼點,就在自己蹙緊的得發暗而縮小的身軀上。一顆心髒轟轟轟跳動的聲音,仿佛變成震動中搖晃的大山。


    仿佛幻覺一樣,他感到自己極力抱緊冰冷的雙肩。那些遊弋在靈肉上的疼痛仿佛麻木得正一點點地從生命的萬感中已消失。


    “冰盧厝的太陽神,


    給我力量,


    就像四肢仿佛扒地錨一樣的——


    洪荒古獸。


    為萬能的抵禦,


    賜侍奴:


    攫斷荊棘交葛的藤條,


    別窒息在無盡的悲愴中哀嚎。


    推開萬鈞石障,


    讓我看見光芒的皓白光——


    切割一道罅隙。”


    侍者恰盧利突然縱聲唿喚。他明明知道自己在破碎著倒退。唯有一顆嘭嘭嘭劇顫的心髒,卻拚掙著衝前挪動微弱的位移。直到他感到:自己濕潤的眼淚從身形滑落的一道線條兒衰減的熱量,才忽然從感覺的意念中迸斷幻感的樊籠。看見自己渾整身軀衝前痛移的一段距離,一個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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