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八〇章渦風淚


    祭主堡珈珥感到自己身形漸漸變得僵硬。仿佛板塊一樣,感到黑色的疼痛散發著裂解的鋸齒狀,身形正一點點地散發著破冰般的裂解聲……


    當他忽然心口燙熱,漸變模糊的眼瞳裏,微弱而艱難地調焦一樣,努力睜大眼瞼,隻見靜穩如鍾一樣的侍者恰盧利仿佛優柔打坐的苦行尊。堅定的芳柔神情,仿佛從激烈黑暗海浪中浮現的一隻光明的船隻,生動微笑的麵頰仿佛兩葉飽滿的風帆,正從黯淡與酷烈的冷色係,倔強地表達不消失笑意的溫柔。


    是的,那樣芬芳的微笑,就是自己用意念感加飾上去的一絲粉花。因為,真正的形狀裏,目光看不到一點兒柔和笑出來的痕跡。


    “侍者恰盧利……”祭主堡珈珥感到:自己唿喚——光芒一樣照耀自己的侍者恰盧利,顫栗出身形仿佛破碎著的痛。他多麽希望:從心靈盛開如春花一樣的微笑,墜落在自己疼痛的瞳孔裏。然而,他看到的是:侍者恰盧利雙目墜下兩道兒光溜溜的眼淚。所謂心口的燙熱,正是那些眼淚沾染的。


    “尊者……堡珈珥。”侍者恰盧利的目光看著突然變得冰冷的祭主堡珈珥,他依然矗著手形蓮盞。闔目之際,猝然切削一道眼淚,仿佛倉促斷裂的形物,淚水被眼瞼森然截斷了。那意味著:他絲毫沒有聽從祭主堡珈珥一顆心的祈求,義無反顧地履行著一塵不變的大地苦行火。


    “這是一個難以扳轉的春秋,


    仿佛沉重如山的史載。


    這是悲柔的刀鋒,


    卻鏗鏘劈斷了萬感乾坤。


    山海般情味落差的抉擇,


    斷崖森白,


    冷寒地切割破——


    一顆血心……”


    祭主堡珈珥隻感到:自己又在枯涸荒蕪的酷寒中奔騰,他踏碎鋒利得晶瑩剔透的冰淩,竭力散亂地張開冰冷無覺的臂膀,痛苦地喊著:那個忽然越來越遙遠的名字。誦辭變得低落而呻吟,聲音灑濺跌碎在兩綹兒冰淩上的血痕……


    每一聲唿喚幹裂破喉的輔音,蹭破喉管,隨聲音散發著腥甜的滋味。


    卻見他仿佛背著一個宇宙刻鏤在脊背上的疼痛。變相衍生的無竭哀慟,這樣赤紅的疼,連接著那樣冷藍的疼,皓白的、黑色的、靛色的……哦,光彩數不盡了。


    唯有緊緊攥得發疼的兩手顫動著。


    那個無言垂首,一默然就是千年萬載似的人。冰盧厝的侍者恰盧利,沒有微笑的恰盧利,禁錮無語的恰盧利。


    那個楚楚又優柔的、又刻板的形狀,仿佛一雕容相,便是生命苦透鐵鏽的人。冰盧厝的侍者恰盧利,苦寒的鐵,光亮裏的鐵。


    那個在四季飛輦一樣的歲紀裏,輪轉在太陽神法晷裏,一心一時空的美好過程,疊加千情萬感煙雲的鮮豔動態。還是冰盧厝的恰盧利,被歲月的虛影串聯,曠朗抒發司儀吟哦的——冰盧厝的侍者恰盧利。柔,也是鐵。剛,也是鐵。


    祭主堡珈珥身形劇烈顛晃著走動,他仿佛看見萬萬白光穿梭過自己快要變得透光的身軀,攢射向眼前的侍者恰盧利了。


    他從來沒有這樣清晰異常地感受過生命形狀,還有生命萬感、萬念、萬情、萬欲……如斯逼真而精致的存在。仿佛映射的狹長人影,透射到萬仞高矗的雪山上,清晰而又虛幻。


    隻見,祭主堡珈珥看著仿佛潮汛一樣蔓延的白光,正浸透自己身廓,朝向凝靜的侍者恰盧利了……


    他似乎不置可想,依然抻出右臂,猛烈綻放五指。遂又化掌成拳,翻轉,讓拳形虎口平地。驟然較力。


    伴著空間裏咯咯叭叭的裂變聲,就見祭主堡珈珥右手,再次猛烈攥緊,賁力旋渦轉。


    一霎時,那根一直插立在地的鐵杵,激烈渦旋,濺射出離心飛射的黑暗塵渣。仿佛此時固體的堅實大地,正迅猛地變化成在一處形成渦流的深邃海洋。


    仿佛經過一個驟然的醒悟,祭主堡珈珥這才感覺:那枚激烈飛射而至的首刀,刀尖已經刺到自己的後背,敏銳擴大的痛感,仿佛瀲灩的波濤,擴散到渾身。


    隻是,空間裏攢射的那枚首刀戛然而止。與此同時,以次第攻勢,延遲相位的隨後兩把飛刀,一同滯空。


    隻見,烈性馳騁戰馬的法師稗施執彌、武士八袞托克和諾克薩,神態錯愕。三匹奔競發力狀態的馬匹,仿佛被時空裏,一道道看不見形狀的繩索牽係,馬步緊繃而掙紮。身形好似遭受逆力猛拽那樣。料峭揚蹄,倉促踏空。


    原來,剛才以鐵杵攪動的風渦,牽扯過曲尺三刀時,被祭主堡珈珥以意念法力捆綁的“概念”。仿佛記憶一樣,留置在祭主堡珈珥的曾經附加有祈禱的誥辭裏。誥辭不滅,法力不滅。


    正是渦力扳轉鐵杵的那一刻,逆力猛拽這些目視中可見的曲尺三刀。


    祭主堡珈珥清楚:這些桀驁不馴的盾馬人,沒有遭受重夯式鐵戈怒征,不到潰散,是斷然不會輕易收勢的。而且,這些遭受的阻尼,隻會激發他們更加烈性的暴躁心。


    所以,帶有沉澱感的手形操施力更猛烈一些。


    “是的,冰盧厝的意誌論,就是大地勒緊狂馬的鐵橛子一樣。就是自控論者,也是頻於接近自控論的瑜伽火。”祭主堡珈珥目光看向:被無形力量牽製的盾馬法師稗施執彌,抖手。仿佛無形抖動大地渦旋的一團狂火。


    法師稗施執彌、武士八袞托克和諾克薩被顛蕩一下,人與馬頓時淩亂了一直走頻精致的馬步。


    祭主堡珈珥忽然將目光看向侍者恰盧利。此時的侍者恰盧利依然凝靜地沉潛著姿態。恰盧利目瞳緊閉,隨著大地上時不時驚怵的馬鳴聲,慣性地顯示著那種荒涼悲愴的顫栗。


    祭主堡珈珥知道:這個可憐的悲憫者,雖然是不折的強弓。但是,一顆心靈依然慣性地保持著——那些意境裏揮之不去的顫抖。


    “那是……為一個冰盧厝人……”祭主堡珈珥明亮睜大的目光看向侍者恰盧利,心裏默語時,心裏不禁劃過一絲悲傷。於渦風中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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