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六章一音宇宙


    “歡柔沙陀,我正是為了阻撓你最後要說出口齒的這話,才執意和你說話的啊。”隨著空氣裏一陣撩動的風沙,隻見從阿克索儂河的方向,緊促地跑過來一個風塵仆仆的人。


    歡柔沙陀登時驚詫極了。在秀塔茲,他從沒有看見過另一個叫歡柔沙陀的人。


    隻是那個歡柔沙陀唯一不同的是:手中未曾執握撩焰的火龍棍。


    “歡柔沙陀,秀塔茲《大地法典寶鬘真經》說:修塔茲巍峨的祭台,就是一個永恆的戒。而附綴的‘火焰珠’的解釋辭說:在修塔茲大地上,唯獨這句話是不需要理由的。”另一個歡柔沙陀突然衝到歡柔沙陀的麵前,他略帶悲愴的神情,仿佛一瞬間自己蒼老了那樣,渾身變得戰栗不已。


    “可憐的歡柔沙陀哦,你說的那最後一句話是極短的。可是,卻是最令我驚懼難安的啊。為了阻撓你要說的那句話,我飲噎了阿克索儂河法性藍水,從遙遠的阿克索儂河,一路上,赤腳跑到你的麵前來的。”另一個歡柔沙陀說著,忽然間抓緊歡柔沙陀右手持棍的手臂。也許因為急迫,他劇烈地搖晃著歡柔沙陀。


    歡柔沙陀忽然沉默了。他靜靜地看著:另一個歡柔沙陀被沙礫磨破的雙腳汩汩地流淌鮮血,還有那身後正被動態風沙掩飾起來的一步步帶血的腳印。


    歡柔沙陀忽然悲傷地擁抱著另一個歡柔沙陀,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可憐的、從阿克索儂河而來的歡柔沙陀,我知道你疼到靈魂的那顆心髒了……”


    “歡柔沙陀,從我剛引用了《大地法典寶鬘真經》裏,不附著原因解詞的那句真經後,此後,說出來的話不可以有一句反悔的話。否則……”另一個歡柔沙陀沒有講話說下去。隻有眼淚不止地隨俯下的頭勢,簌簌滾落在沙地上。


    “可……是……”歡柔沙陀想要打斷另一個歡柔沙陀的話,極快地壓抑在心的話說完。


    但是,隨著他倉皇措辭的瞬間,就見另一個歡柔沙陀煥然消失。


    “歡柔沙陀……歡柔沙陀……”歡柔沙陀悲愴地張揚兩手,極力歡唿喚著雙手裏忽然變得空無的時空。他已經分辨不清楚:此時的自己,唿喚的究竟是另一個歡柔沙陀,還是自己。


    當他唯能清晰地看見晶瑩的眼淚滴落在大地上灰暗的、淡淡的,仿佛柔軟得快要融化的影子上。才知道:一個真實的自己,在給誰說話了呢。


    歡柔沙陀敏感地側首,忽然看了月相摩訶一眼。卻見月相摩訶正調轉馬匹背過自己。


    歡柔沙陀知道:剛才的自己陷進情味粘著的亮柔童話。而另一個歡柔沙陀正是自己的影子。


    不過,這次,他沒有在怒怨月相摩訶。因為這個原始、輕盈,時刻跟隨自己的影子,說的都是多麽真實而樸素的話啊。


    歡柔沙陀蹲下身軀,緩緩撐平左手,將影子俯罩的白沙黃沙那些不夠平攤的地方,撫平。“歡柔沙陀。”他輕輕地唿喚了一下自己的影子。


    忽然,一個巨大的鐵騎覆蓋了歡柔沙陀。隻見智光摩訶看著歡柔沙陀,道:“歡柔沙陀,我知道:當一個秀塔茲人在祭禮司儀中懺悔過錯的時刻,秀塔茲的風尊就是喜悅的。”


    歡柔沙陀忽然從大地上站起來。冷靜地看著智光摩訶,道:“秀塔茲祭禮司儀護法八部的首陀哦,當你清冽如法的修辭,對我說出這樣的話時,那是因為,護法八部有著精密確鑿的禮儀的緣故。那時候,秀塔茲精真繁密的儀禮,就是照耀大地的太陽光。”


    “沒錯。歡柔沙陀。無論在大漠的秀塔茲,還是在庫倫麗頒、達昂瑟儂、赫瑟儂拉和達昂諾格。道理就是時空中精細編織的經緯。我是出於此,才對你說出:令你懺悔的一番話。不是出自我的肆意。”


    “但是,在秀塔茲大地上,有比經緯一樣的祭禮司儀更加可畏的東西。族人們都說:那是巨象才可以托載的金玉。”歡柔沙陀道。


    智光摩訶忽然看著歡柔沙陀,道:“你的這句話不是秀塔茲族人的話。而是庫倫麗頒火獅法言刀楔令中,一句譬喻法典的修辭。”


    “是的。秀塔茲《大地法典寶鬘摩訶》說:秀塔茲人啊,我要的是指準的法。而不是那些用於指準法的器皿。這是我從大地法典寶鬘摩訶那兒聽來的。”


    智光摩訶道:“歡柔沙陀,你說的沒有錯。”


    隻見一旁的龍轉摩訶聽罷智光摩訶的話,忽然神態顯示出按捺不住的一時衝動。他知道:這個眼前的歡柔沙陀,一旦得勢,就是很難強力封壓的一把狂刀。


    龍轉摩訶清楚:在秀塔茲的祭禮司儀中,修辭中完美強硬的語勢,就是拓綻心旌的一道烈風。擁躉了支撐意念的力量。


    當然,這些都是眾陀所知曉的。


    隻見妙諾摩訶看著歡柔沙陀依然按不下去的頭顱,道:“不管一個秀塔茲的人,將一句話的修辭說到多麽堅硬。但是,我不得不提醒這隻平地上臥不住的猛虎:在懲罰還沒有到來前,逆違秀塔茲祭禮正法。越執著,越是罪大。我不願勸善以這顆秀塔茲人的懺悔。而是給他警厲辭。”


    “嗯,警厲辭,就是秀塔茲大地上挾帶懲罰的詛咒。秀塔茲風尊一路走頻的風雷,所到處,但願留下秀塔茲大地正聲修辭的淨土。”毗藍藪摩訶道。


    火箴摩訶朝向智光摩訶道:“豐碩容載的萬造語素哦,盡情修飾:獨拔風根的、秀塔茲祭禮司儀中,護法八部首陀尊的威儀吧。再次,我用每一寸位移的時光,記住——秀塔茲《大地法典寶鬘真經》那句不需要理由描述的、有關於‘戒’的修辭。”


    當時空境界因為歡柔沙陀執拗辨辭的話,中流砥柱一般阻遏了智光摩訶的話時,盡管眾陀蓬隆附著上鐵色修辭的精刃。不過,這在他們看來,更需要大地法典寶鬘摩訶精校辭奔騰而來的駿馬。


    大地法典寶鬘摩訶看了一眼——精致鐵杵一樣駐地的歡柔沙陀。隨轉身向智光摩訶致意:“秀塔茲祭禮司儀護法八部的立令首陀,曆煉自我宇宙的苦行劫,一顆被電光石火穿鑿的心,就是純粹的。此以一個原始音篆的‘唵’,將宇宙一音渾整喚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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