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八章喚此黑法


    “被抽動的皮鞭牽著、還沒有走出我視線中的那個靈魂……”


    馬背上的歡柔沙陀,感到自己的一顆心髒在說這樣的話,而不是從自己的口齒。


    於頒誓德侖左手嗬著兩塊泥雕板塊,他努力地從大地上站起來,看向歡柔沙陀。曠風自身後劇烈吹動的浩發,仿佛流淌在空氣中的一道黑色河流,遮罩並覆沒了他的容顏。


    偶爾,劇烈抖顫的發河,說明那是他已經失去了聲音的哭泣。


    “我要走過去……”


    一個縹緲的仿佛遠離開自己的聲音,在說。


    哦,童話一樣華麗裝幀自我的光芒,依然散發在異常明亮的空氣中。


    於頒誓德侖感到——


    自己正緩慢將手中的兩塊泥雕板塊擱置到大地上,然後直立起身軀。他感到自己終於可以灑脫地散開兩手,筆直地挺直身軀,在陽光下不再疼痛地走動了。


    可是,當他感覺到空蕩蕩的大地上,自已一個人行走的時候,歲月正以匆忙的空間感,銷蝕掉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時光概念。


    忽而,於頒誓德侖看著身軀之前投落、並不斷拉長的身影……匆促地,他緩緩垂下了頭勢。似乎略微遲滯了一下,他突然雙手遮掩了容顏,微弱震動了一下頭顱和身軀,就見從敷麵的手形指縫,簌簌流淌了一道道亮閃閃的河流……


    哦,那些不連貫的晶瑩的光珠,那樣光明啊。小小、珠圓,正折射太陽光,散發著鮮豔如彩虹一樣的光彩。


    “哎,庫倫麗頒禦的弓——於頒誓德侖,不要獨自一人去看大地上會留下身影的地方。”是歡柔沙陀的聲音。


    “哦,是你嗎?秀塔茲的歡柔沙陀。”於頒誓德侖驚奇地睜開眼睛,大聲問道。


    這個略顯迸裂般的聲音,仿佛瞬間打破了一個冗長的夢……頓時,驚醒的於頒誓德侖才發現那隻是一個幻覺。自己依然站在原初的地方一動不動。手裏拿著泥雕板塊。正幹涸著兩隻目瞳,卻看見祭禮司儀中的秀塔茲護法八部圍困著人馬一同燃燒起來的歡柔沙陀。


    隻見微微側目中,轉首的月相摩訶迴眸一眼。於頒誓德侖這才感受到:此時的自己,根本就沒有脫開月相摩訶曾加飾的亮柔童話。


    此時,於頒誓德侖的心裏,那該是怎樣一個痛苦致命般的咒言。


    於頒誓德侖記得:在庫倫麗頒的祭禮大殿,黑曜石刻鏤的太陽尊,是受過溫跋王每次祭祀祝禱過的。庫倫麗頒族的人,將此喚作黑法。意思是:那是能夠穿透厚重壁壘,看見黯淡時空仿徨迷離的血肉。


    在庫倫麗頒,族人們將那塊黑曜石的石頭,視做——生命最重的那個固體。


    在秀塔茲,族人們在大自在的風中,從曾經行祭的八部陀那兒,得到的是往往最多的就是戒。但是,在庫倫麗頒族人們那兒,他們獲得的卻是立令的法。他們更願意信賴:這些足以凝真萬化,帶有重量感的質物。


    因為,有著這秀塔茲的“三部功德論”,於頒誓德侖不敢將心中的鐵錠一樣的修辭令訴諸刀楔令。


    在庫倫麗頒,累世傳承的火獅法言刀楔令,除了功力卓絕的溫跋王,沒有誰願意敢在心裏進行默祈。


    庫倫麗頒的火獅法言,曰:“庫倫麗頒人啊,自古傳承的火獅法言刀楔令,離不開祭禮司儀中精致的工具。因為,在庫倫麗頒黑曜石太陽尊的雕像麵前,立令或立威的修辭被稱作誓。在庫倫麗頒,立令刻鏤的雕刀,就是最重的工具。”


    於頒誓德侖從來不知道:附著火獅的庫倫麗頒刀楔令,不應該默祈的原因。


    但是,眼前的這個時刻,被秀塔茲“三部功德論”牽絆的於頒誓德侖,忽然,想到要用默祈來默默完成救赦歡柔沙陀的時候。


    於頒誓德侖心靈突然震動了一下。因為,此是第一次嚐試著要破掉古老傳承中的、庫倫麗頒行祭時最忌諱的事情。


    “敬畏的秀塔茲的太陽尊,


    披著太陽的光芒,


    恭謹走進你麵前來的——


    於頒誓德侖。


    渴望以庫倫麗頒的默契,


    釋散眼前恐怖的雲煙。”


    而此時的秀塔茲祭禮司儀中,歡柔沙陀在遭受智光摩訶鞭笞的時刻,強韌抵抗住了厚重如山的風龍狂鞭。


    正是燃燒起來的苦行火,抵住了智光摩訶手中叱吒的狂鞭。這個被秀塔茲的大地法典寶鬘摩訶完成的、首次的親證。已經化釋掉了智光摩訶鞭笞的威風。


    “帶著時空每一樣物事,


    在平行光輦裏被載來的萬化,


    填闕了芳柔容器——


    無窮盡概念的名詞。


    這被稱作:


    萬念具備,


    萬化不滅。


    以整個浩瀚宇宙的介質,


    拚疊——


    豐滿生命的軀體。”


    在苦行火中沒有墮下馬背,就是要在這美泰親證中,維係完整的原初。歡柔沙陀終於艱難地搖曳左手馬韁,渾整牽動重載自己的大山。


    當歡柔沙陀奮力拽動右手火龍棍的這一刻,隻見一直穩矗在馬背上的妙諾摩訶,人馬突然顛動了一下。這個在隱蔽的站位中,時時刻刻以繁密冗長的詩律,交相輝映一般,采用隻有他自己看的見的長短句,調校波疊的韻波,喜嬗躍遷各種詩律的裝幀,盤亙歡柔沙陀的時刻,卻被強行拔力的歡柔沙陀拽動火龍棍的時刻,搖晃了他身手姿態盤牢的根基。


    毗藍藪摩訶一看姿態與馬匹一同顛動的妙諾摩訶,甚驚。


    正要衝向歡柔沙陀時,被妙諾摩訶牢牢按住快要抖動起來的馬韁。


    “毗藍藪摩訶,我已經感受過了——這隻秀塔茲忤逆獸的力量。風龍藍泉雖然威厲精純,通透穿梭,但是沒有附著詩律修飾的風雷,同樣是一件值得恐怖的事情。”妙諾摩訶即時道。


    其實,就在歡柔沙陀剛才拔動火龍棍的時刻,他明顯感覺到:真正附著在貨輪棍上的,根本不是一個阻尼的力量。


    他忽然敏感地將目光看向不遠處的於頒誓德侖。


    隻見此時的於頒誓德侖靜靜地站立著。他左手嗬著裂成兩塊的泥雕板塊,右手似乎為了極力平衡站立的身軀,正帶著一種倦怠的手感,將右臂竭力抻開。


    那樣的動作忽然間,讓歡柔沙陀感覺心中掠過一絲惻隱。


    好像那是竭力抗拒著一道刺心的痛感,以本能釋疼的屈從,從空氣尋找站立姿態時的——一個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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