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二章法如噎


    於頒誓德侖沒有再說話,那些痛苦到足以——隨著自己說話,從嘴巴裏流淌出鮮血的一股腥甜味道,他重又在痛苦側首之際,吞了迴去。雙目垂下去……


    以前,他是不喜歡:秀塔茲的歡柔沙陀祈禱諾言的時候,看著太陽光投落大地的陰影來說話的。


    可是,這一刻,舉目看不見歡柔沙陀的時候,他忽然看向自己在大地上黯淡的影子,簌簌地滾落下再也控不住的眼淚。


    歡朗流淌的阿克索儂河,似乎忽然間就變得無垠而綿長。那些在平常日子裏,喜嬗跳躍的藍水珍珠,密疊散發著精真玉珠般的元音群。


    曠野拉長韻律的風哦,舒闊飄逸的響頻,快要讓人看見那些風廓,仿佛沙痕一樣棲落在大地上光滑婉轉的形狀。


    “哦,


    庫倫麗頒的太陽尊,


    你那皓白如絲的光亮,


    照射向大地的時候,


    就像柔軟嫵媚的新禾那樣,


    在我枯涸發疼的視線,


    看見心裏話,


    在秀塔茲大地的沙礫中,


    長出碧盈獨卓的光亮。”


    於頒誓德侖誦道。


    隻見大地法典寶鬘摩訶忽然騎馬馳來,看著跌倒在地的於頒誓德侖,道:


    “庫倫麗頒人,


    當你帶著太陽尊的祈禱辭,


    給秀塔茲大地撒下修辭令,


    就是在消磨風尊的祭禮司儀。


    將秀塔茲的——


    大地法典寶鬘真經,


    執握在心,


    作為秀塔茲行祭中的陀,


    每一個堅貞含章的修辭,


    都是在消磨你眼淚裏——


    無盡鑲嵌的肆意。”


    於頒誓德侖聽罷大地法典寶鬘摩訶的話,渙然垂下頭顱,道:“秀塔茲的大地法典寶鬘摩訶,我知道自已的過……”


    “那也不是你的過,而是秀塔茲忤逆族禮的歡柔沙陀。”月相摩訶毫不隱晦地道。


    說罷,柔白纖細的精致指綻,幻然飛騁,隻手劃過空氣。


    隻見於頒誓德侖猛地從大地上站起來,徐徐抻起右手,仿佛要阻撓月相摩訶的手錨鐵風。


    “別……”他痛苦地將頭轉向大地法典寶鬘摩訶,聲音那麽鬆疏。仿佛再多說一句話,自己就會立時在這一刻,恐怖地碎散到空氣中去。


    “大地法典寶鬘摩訶,庫倫麗頒除了有鐵打的火獅法言刀楔令,也有一個金剛也磕不碎的……契。這曆來被庫倫麗頒人喚作……兩個令。”


    大地法典寶鬘摩訶看著於頒誓德侖痛楚說話的模樣,道:“不急於催促你。因為《大地法典寶鬘真經》曰:‘一顆心有了真摯原因的時候,超前抉擇的秀塔茲的法典,就是在私意遮罩渾整一件事情。’是啊,沒有把響徹於內宇宙靈魂中的修辭,用神聖法接納,並恭謹地擱置在祭神的石案上。那會被視作:秀塔茲法,無因由殺死了一個——不甘心的苦靈魂。說罷,庫倫麗頒人。我本來就是帶著比鐵砣更重的秀塔茲的法典,才走到你麵前來的。”


    “大地法典寶鬘尊哦,我正要說的就是庫倫麗頒的兩個令:出自古紀傳承下來的庫倫麗頒火獅法言,還有一個令是——庫倫麗頒過去、現在和將來的刀楔令,與秀塔茲的大地法典寶鬘是沒有抵觸,也不能抵觸,不願抵觸的。”


    “哼,口齒幻然生乖,音聲意旨和修辭的色與形忽然變遷成這種樣子的敘話者。後麵必將以溫柔附著上重濁到——十匹戰馬也拉不動的重輦。太好笑了,將音聲相位和跳頻,調節到如此芳華迷離的人,你最好先記住這樣的話,擱到節製的天秤上,看清輕重。”月相摩訶鄙夷地看了於頒誓德侖一眼。“我告訴你:心被畫感迷離了目光的人,到生命最後一刻,感覺哪怕隻剩下一個概念時,他要說出來的話,依然就站立在秀塔茲法典寶鬘的外麵。對嗎?大地法典寶鬘摩訶。”月相摩訶目光滑翔到大地法典寶鬘摩訶的身上。意在提醒大地法典寶鬘摩訶——不要太在乎於頒誓德侖的話。


    悟空摩訶見狀,複折目光,看著月相摩訶,急忙道:“秀塔茲祭禮司儀中的月相摩訶,秀塔茲神性的法純粹的,連重疊一個修辭都是過啊。大地法典寶鬘摩訶同樣就是這樣的人。”


    月相摩訶突然側目看向悟空摩訶,鄭重道:“作為秀塔茲祭禮司儀中的一個陀,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說——陀與陀之間互相解釋細節的話。”


    悟空摩訶頓時滿麵通紅,雙手合十,朝著秀塔茲的祭台明亮的法性光,道:“風尊哦,在境界中做事情的人悟空摩訶,未敢絲毫忘記:剛才護法八部被王尊拿摩爾篤托大地法典寶鬘摩訶傳遞的——第四個親證辭令的諭旨。隻想要……別傷妨……什麽……”


    “哼,你想要指的是誰呢?你話中的‘什麽’又是何物?”月相摩訶纖毫不讓地逼仄著問道。“你是直接意在給我說——放逐了一個秀塔茲的狼,還有一個情味滿溢得心靈海河快要淹沒了心髒的一個庫倫麗頒人嗎?”


    “端嚴執一的月相摩訶,頭上頂戴皎潔月光的桂冠。照透了悟空摩訶粘著了色彩的一顆心靈。嗯,明亮的法性藍光,端嚴如豁落之經本,明性見真。敬畏月光冷粹了——我心中有形狀的過。”悟空摩訶道。


    月相摩訶這才收斂了目光,微微歎口氣,略顯一絲負累感,看著天空的太陽,道:


    “篤定萬兆律令的光啊,


    從造化浮塵般的一粒沙,


    經過光芒下——


    每一個生命的唿吸,


    將內外宇宙,


    用一根根直線穿透的瞬間,


    唯有靜啞凝霜般的月暉,


    是萬萬個大自在中的——


    形狀確定得絲毫不可遷變的——


    法之光。


    沒有誰知道:


    冷斂帶棱的這些看似——


    皎白完美的柔軟光,


    其實,


    就是絲毫沒有熱量可感,


    渾整沒有手柄的一把把刀。


    就這樣冷酷、冷凝地,


    仿佛雕刻一樣矗立在我的心髒裏。


    每一個自由無礙的形狀,


    很容易忌疼地逼開光,


    而我,


    每一刻都在淋漓經受——


    每一種動變中、


    不小心就被硌到的——


    疼痛。”


    月相摩訶說罷,緩緩收斂了:剛才渴望吒動手勾,怒懲那個被自己法相遮罩、不想讓於頒誓德侖——一經看見就遷動惻隱心的歡柔沙陀。


    她敏感地閉合了一下目光,喉管滯滯地滑動了一下。根本沒有誰知道:她就是這樣咽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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