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五章渾然情愫


    玫龍世係的人們相傳:在沙穹裏,玫龍世係的四經就是最重的。


    所以,玫龍世係的人一旦念誦經句,無論沙穹裏多麽強悍的風沙暴,都難以載動大地上即時的誦經人。


    這句在民俗中無休止傳誦的話,是渴望美好祈求的玫龍世係人們喜歡說的話。


    但是,在真正的時空中,梅黎細妮依然在此刻作為誦經辭來念誦。當然,她心裏清楚這隻是一種期望的慣例了。


    生命,作為美好感覺的一部分,此時的梅黎細妮也願意帶上飽滿的情味,素手撿起。


    在有限物化的外在,生命不曾有什麽缺失。但是,那些內在精魂上一直被淡視的部分,在自己受困的此刻,梅黎細妮忽然間意識到:來自於感覺的珍惜。


    生命痛慟無聲的時刻,最多的就是自己與一顆心靈溫馨撫慰的時刻。


    生命的奇跡就是這樣。當梅黎細妮真心念誦這句話的時刻,隨著沙化成輔音的風暴。梅黎細妮感到:此時自己一顆敏感的心靈,仿佛痛苦蟄伏中的靈感,最微弱的觸碰,都振響如生命轟響的雷厲。


    此時的梅黎細妮本能地想要抓住什麽,可是,空落落的時空,除了森嚴無感的烈風,隻有大地上依然被風暴攫不幹的沙礫。


    梅黎細妮雙手抻進沙礫,從那被硌疼的感覺中,還能知曉大地上一個可憐自己搖搖晃晃的存在。


    啊,雙手觸動大地沙礫的痛覺在這兒。那麽整個梅黎細妮的生命靈肉就在這裏。真的,完整的自己,竟然真的沒有被風暴狂獸——拎著走。


    深邃延伸的暗淵,警覺的痛苦裏,披著汙濁的沙塵,梅黎細妮緩緩睜開柔弱得絲毫不容觸碰物象的目光。一經視覺感受,就是被巨石重磕到的疼痛。


    她多麽渴望自己颯爽站立,單手執刀,靜啞凝結著仇罹,翻動旋轉的精致手腕,一刀斬掉冗長曠廓風雷中的——浮雕噩兆。


    執意,讓她渾身滾動血流的脈衝,一步步,絲毫不容判斷地走在與之針鋒酷懟的路上。


    是的,此時的自己不就站立在大地上嗎?


    那雙精美的靴子,依然伶俐跳躍著流蘇上綴著的滾珠。萬感已經變作唯一疼痛點燃的火焰。


    梅黎細妮忽然感到:在風暴中站起的自己一步一痛地走動。生命內在燃燒的血液,已經點燃萬感,自己正變作痛搖姿態的生命植株,以萬感的悲傷傾訴苦不堪言的靈魂。


    曾經,所有經曆的感覺,是平麵境界映射的投影。就像那月夜風暴一萬步可以用音素標記的疼痛。單純有形的記憶就能將原初的感覺複喚而重現。


    但是,此時的自己,豐贍的萬感全部是用來修飾悲絕的。從生命立體感觸的任何一點,都在豐隆這個修飾不完,標記不完的過程。


    “可敬的梅黎捷阿爸,我不再埋怨你帶上陳舊的禮帽,向玫龍世係祭禮大殿行懺悔禮了。那是因為:自以為高貴的梅黎細妮,其實無形之間,傻傻乎乎地以為:是你的卑微舉止,讓虛偽無知的她在丟臉。”


    梅黎細妮這樣想著的時候,頓時變得臉紅耳臊。


    “啊,那可憐者的委屈,沉降下高耀目光。是在用塵土的手,顫栗著嗬護——梅黎家族一個弱嫩無知的生命呢。用承忍的苦劫,兌換被眾意淡視的安寧。可敬的梅黎捷。”


    梅黎細妮強做著自己幸運極了的樣子,因為,她知道:此刻最小的悲傷,都容易牽動幽靈一樣盤纏著自己的眼淚。


    而這,就是自己即時必須森森諾誓般的禁忌。


    “親愛的梅珠媽咪,你為梅黎細妮成人禮贈送的靴子,在充滿無盡期望的那些夜晚,輝煌手工的精密,就是靈魂牽心的司儀。”


    梅黎細妮想到這裏的時候,不禁抬起頭來,“媽咪喔,親愛的梅珠。是呢,這雙禮物,眼看已經嗬護了梅黎細妮不敢穿鞋的腳了……我真不敢讓你知道:穿上漂亮柔靴的此刻,可羞的梅黎細妮卻隻能走在無邊無際的苦難裏。我期望玫龍世係的諸神守秘這點。因為,看見我,會痛傷心靈的媽咪,悲傷相當於兩個受苦的梅黎細妮哦……”


    梅黎細妮在愈變黑暗的風沙暴裏,痛苦無涯地走。


    這個豐隆得包容了梅黎捷阿爸和梅珠媽咪的傷感,就是這樣無休止地盤繞著——突然身形變得極度弱嫩的自己。


    “唉……”梅黎細妮仿佛在幽深如夜的光陰裏歎氣。當她不堪地托起兩隻平綻的手形,要用兩手遮罩目光看見的絕境時,忽然,發出一聲驚叫聲。痛悲無淚的雙目,因為灼痛,快要濺射出猩紅色澤的血跡。


    那種被火焰猛烈灼燒的疼痛,讓梅黎細妮驚厥著,綻開兩手上點燃的火焰。


    原來不小心之際,梅黎細妮觸碰了麵額上佩戴的月琉璃的巧工倕火珠飾綴。


    玫龍世係的經曰:你向玫龍世係諸神祈求而獲得了幸運。不正就是心靈祭禮的司儀。


    可不是嗎?自己觸碰古老的火珠祭器了。


    這個瞬間的火灼,讓她從立體情味的境中驚醒地睜大眼瞳。烈性放射出璀璨的光明。


    是的,此時的自己雖然在念誦那句靈魂最重的經句時,沒有被劇烈的風沙暴拽動身軀。但是,極致短暫的停滯,對壘了立體痛苦的無極悲愴。讓她知道:原來,真實的悲情、絕境和痛劫……從來就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


    這樣的感受,已經從自己開始,聯綴上親隨,染著到一個宇宙中鑲嵌的渾然情愫。


    隻有深邃知道了情味,在一個這樣境界的司儀,那些精美準確的音聲,才足以辨鑒時空獨一無二的“一萬步的音素”的完整奧義了。


    那樣的音素,才是不單單屬於個我的標記,而是屬於整個時空。


    是的,唯有在盾馬立體境界粹出來的修辭,才是精密、靈性、純粹清澈而通透的,也是獨卓而毫無重疊的唯一存在者。


    而這些完整的感受,隻有梅黎細妮一個人在可怖無極的生命境界中行走時,對修辭令從全部司儀行祭般的過程中,觸碰了轟隆浩響的整個時空。


    沒錯,在沙穹的風暴中,玫龍世係的經句就是最重的。


    在兇烈風沙暴的背景,暗淡與森冷裝幀了眼前唯一新鮮如燃的火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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