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五章曲尺禮


    金色?拔搖晃雞冠花一樣火紅蜷曲的頭發。將裝幀精美的馬甲衫風光全開。宣示美麗颯意、迎風翕張翩飛的雙排扣。


    他拿著:被太陽光精校得度量極致標準的曲尺,調校手感的樣子,仿佛丈量星際的光芒。瞄視新木的姿態,仿佛端持一把弓箭搭載的獵弩。


    久溜於棟更像一個穿著整潔,打扮利落的麵點師。螺旋錐的發梢,高昂蓬勃地追逐新一天裏欣喜紅亮的太陽。酥白色不耐濃髒的衣衫,裸露出臂肱健碩彎曲的肌肉。


    他沁醉於木質瓷實精美的陳色調。以色差辨鑒“青春健康”狀態的上佳的木料。無蟲蝕,久經風霜熱冷極端造化的木質花紋。說著各種木工口辭祝禮的靈符與讚辭。


    他說:“我因為修飾金色?拔,而知曉雕透木工靈魂的完美與真諦。”


    彈弓猱故意顯示誇大的忙碌,以表現出一副甘於就死的模樣,跳躍在金色?拔和久溜於棟之間。享受被喝來喚去,接近責備感的過程。形綻大方而華麗。低躥高跳,浪蕩走步如踩踏板。


    “如皋兒,你知道蠕彌嗎?”彈弓猱側過腦袋有點焦切地問道。


    正忙著的整理木料,兩朵屁屁晃來晃去的徒工,忙的直不起腰身,對大地迴答:“冰塬人誰能不知道那個吊著黃稠鼻涕的慢事鬼。”


    “嗯,人家我在問:他這會兒人在哪裏呢?”


    “我算算吧……三下五除二,四去六進一。他這會兒正在一五一十地打掃滿地的木屑刨花。之後,整理工具的次序,排列大小鋸、大小斧、大小刨子……然後調墨、磨刃、塗抹潤滑油……然後就是洗臉和擼鼻涕……”如皋一口氣說話,彎腰幹活,說話險些兒就讓他斷了氣。


    “太陽都半杆子高了。這些破活兒,我不到半個時辰就能用腳幹完。一對肥豬!真沒轍。”彈弓猱知道:如皋不願意聽他說話的時候就愛這麽幹。廢話多得像屁。


    彈弓猱悲鬱地看著久溜於棟,嘮叨,“我知道他們對我心裏不滿的……”


    “跑差的腿腳還給上佳的妙手找事來。”久溜於棟說罷,“呸!呸!”地,朝左右兩隻手,海氣地吐了唾沫,幹練地一拍巴掌,“嗯,我這會兒給你找個最兇煞的魔鬼幫忙吧。”


    久溜於棟剛說完,就把剛說的話忘得一幹二淨了。


    彈弓猱最忌諱一大早就招惹這樣不貞潔的諱辭。聽罷,就逃之夭夭。


    他忽閃著掌平的兩手,去找慢事兒的蠕彌。恨不能將那經常讓人看著反芻的髒臉和鼻眼煽個稀巴爛。


    彈弓猱氣昂昂地豁落起身,剛剛腿腳長圓氣勢走兩步路,就感到自己腳丫有踩屎感。


    “轟!”地,連人帶兩隻撐起來的手刀,跌滾在好像一望無邊的大地上。


    隻見頭上豐隆落屑,身上堆滿刨花打掃場麵的蠕彌,幹活兒好像把自己活淹了。要不是被彈弓猱磕動,還以為裹了件原木色或肥肉色裘襖的木墩兒。


    “呃,這真正的一個魔。我還以為你……嗯哼哼……”彈弓猱硬是空口無聲罵了兩句,氣得整個人都在晨光下變得發紅了。更不消提說有無打掃青黃的濃涕。


    金色?拔敏捷地躍上木料,略帶彈躍式半屈的弓蹲,姿態即時保持著上佳造器的臨界狀態。


    火紅燃燒狀的頭發,在晨光下燎燃起——散發著金光的焰尖。


    獵司裏迪世喜人雖然是精工木器的大匠。但是,造器的現場從來就是眼花繚亂。


    在世人們的眼裏,精工坊一派萬化淩亂,按照眾人們說的,“鬼知道他們擱置工件、製作的次序與緊密如絲的邏輯。”


    “真正世喜人幹的活兒,隻有等到最後出成品的那一秒。”


    “正是這些幫著跑腿的下手兒,還算給場麵維持了判斷的次序。真正幹活兒的世喜人,腦袋往往是不可以想象的。”


    “獵司裏迪因為世喜人才讓異族變得驚慌。實際上,他們也讓獵司裏迪其他族部屢屢驚慌。”


    “總有一天,他們足以用木頭製作出靈性嚇人的精神產品。你就等著被嚇死,嗬嗬嗬……”


    獵司裏迪人一提起世喜人,那樣飆調變態的語氣,總像是在談論一部不可思議的神話。


    當然,狀態大自在的世喜人也有讓人忌諱的事。他們討嫌用木工場的廢棄物,說詛咒之類的訛言。


    “這是為什麽呐?”常常有好事的埃蓋爾賽人或圖蘭人等會莫名其妙地這樣問。


    “說一次,世喜人會生氣。說第二次,他們會毫不留情地隨手操起手中的半成品,一定會責打得你——直到黃屎拉了一地的。嗬嗬嗬。因為你們說的那人,在世喜人眼裏,總是感覺挺好的呢。”於是乎,總會有喜歡造勢的獵司裏迪人會這樣“肮髒”地迴答。


    可不是嘛,世喜人有一句最流傳於世的古辭:“在別人生命裏的,也會是你生命裏的喔——”他們喜歡選用陰平,陽平,上升,去聲這些古老神秘地域流傳到冰塬大地上的音韻學,精密標注修辭的音綴,以表達他們運用修辭表達的精致含義。


    據說,那句話被累世的經本詮釋了無數次,也被獵司裏迪人和整個冰塬大地人屢屢翻新地運用了千萬遍,樸質得已經變作了大地的泥土一樣。


    其實,這一刻,這些獵司裏迪木工場的人們看似慌亂而憤怒,行事怪癖,不堪常倫判斷。其實,他們隻有情味真正愉悅起來的時候,才會這樣誇張著不羈散擲的姿態而這樣幹。


    “金色?拔,據說,獵者拿格采斫的血杉木,已經落輦獵司裏迪大地了。”彈弓猱道。


    “最深的原始森林,冰盧厝,獵司裏迪的獵堡……”金色?拔略帶一點點微笑,道。聲音比暢朗的歡笑聽起來,更加值得可信。


    其實,彈弓猱隻是狡黠地說破一個話引子。隨即,趕緊向久溜於棟眨眨眼,顯得咂吧咂吧酷。


    “可是,據說,少了一根木料。會不會缺少的那根正好是……”


    “夥計,實話告你:最上麵的,屬於直杆木。越往下,才是木質不斷精密的根基木。否則,你是聽不到我剛說的這句話的。”金色?拔火紅蜷曲的頭發一晃——


    頭勢,姿態顯得猛極呐。


    忽兒站起來的樣子,好像整個人已經在晨光中旺燃起來……手拿精致的曲尺,指向新鮮火亮的太陽。


    那是曲尺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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