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喚祭


    攢入森林的“怒墨刹”,更像烏黑的猛獸。那種將力量直接銳化在感官上的敏捷爆發力,撞碎樹枝繁密的冰掛。騰隆起白色的煙霧。


    隨著奔馳,慣性帶動的風煙,在“怒墨刹”背脊上仿佛形成白色的風翼。


    凝蝶蘿能夠感覺到:慣戰的“怒墨刹”,依然沒有退化掉那些曾經出自森林的野性。熟稔森林中奔騰的技巧。


    那種被大自然生生磨礪出來的威風,顯然是其他馬匹不可以比擬的。


    凝蝶蘿不敢絲毫懈怠提韁的左手,敏於引領自己馬匹的方向,跟緊“怒墨刹”。飛揚馬鞭的右手伴著馬步的諧振,玲瓏挽動一記記弧勾,啪啪地驅遣馬匹不墮風塵。


    “快點跟緊。”凝蝶蘿測轉腦袋,唿著身後的爾珠和勒琉賽。


    她知道:精密鏈接的馬匹,動態的力量就能凝成一把渾整結實的刀。強化自己,也強化矗在尖鋒狀態的“怒墨刹”。


    四匹馬已經長旺生機,仿佛跳躍在浩浩冰封森林中的火。


    “凝蝶蘿,這樣的急促……我們都沒法唿喚梭黎……的名字……”爾珠被被逆麵襲來的冷風噎著,都快要難以連貫唿吸。她翹起左手,遮擋風聲,說道。


    “此時,森林中的‘怒墨刹’,就是引領我們的神明。”凝蝶蘿迴答道。


    “是的,在這裏。野性的力量就是唯一稱手的法器。”勒琉賽在後麵說話。


    勒琉賽說著,就在爾珠的坐騎上加了一皮鞭。讓爾珠的馬匹及時聯動上渾整奔競的步伐。


    “它是這兒的規則。一旦偏離方向,藍魘致歡肯定會等著你……”勒琉賽大聲說著話。


    “別在荒蕪人煙的地方,提說冰塬古老的妖魔。往往一說就有……”爾珠生氣地道。


    “嘿嘿,怕什麽呢。就算藍魘致歡尋事,也肯定在咱們人馬的前和後。最後留下一個中間的你倆唄……”


    忽然,前麵奔跑的“怒墨刹”,劇烈兜了一個急促的盤旋,駐足。


    隨後跟動的那匹馬,緊急盤繞時,激烈勒步的強大慣性,直接將隻顧說話的勒琉賽拋到大地上。


    “呃,真是越說越嚇人。嘮……”爾珠小心地掩上嘴巴。緊急兜手,勒住馬匹。


    猛地,隻聽勒琉賽聲嘶力竭地喊:“血……血……”


    隨著勒琉賽手指的方向。隻見大地上一片殘斷的斑駁色。


    “怒墨刹“也不再奔馳。而是得得得地踏著響步,環繞著那些冰地上雜遝的紅斑走動。吸嗅那樣,噅噅地打著濃濁的鼻息聲。


    “這是一颯間飛濺出來的血線。”凝蝶蘿驚訝地說著,躍落馬背。他走近那片血汙時,從身側拔出犀利的佩刀,模仿似的逆滑一刀,“不像激戰,更像緊蹙的獵傷。”


    爾珠看著盤亙不離的“怒墨刹”,忽然恐懼地眨眨眼睛,“……據說,冰封的森林……是冰塬祭祀者最大的忌諱……”


    凝蝶蘿痛苦地將左手叩在胸口上,俯首沉默一陣,道:“神啊,別一步步驚現兇兆了。獵司裏迪一顆祭主的靈魂,其實連著祭祀香頌們的靈犀。我祈禱的心,能夠感覺——那種熟稔的脈跳並不像斷鏈的噩耗。”


    “凝蝶蘿,我相信你的話。一顆祝禱的心,連接著神靈和蒼穹。你的話,完美得足以讓我振奮的刀,穿越整個兇險的森林。”爾珠一聽凝蝶蘿的話,颯地抽出佩刀,玲瓏精致的手形轉動刀刃,反射閃爍不定的烈光。


    勒琉賽拍拍自己的馬背,“夥計,神說獵司裏迪祭火不滅了。下一次,可不許將我從馬背上扔下來。”


    “梭黎——”勒琉賽躍上馬背,忽然,兩隻手括起來喊道。


    可是那樣竭力的唿喚,被逆向吹來的風一阻,聲音渺茫如扯碎在凍風中的煙霧。


    是啊,浩瀚的冰窟,大自然的風,穿梭過樹木的蕭索聲,幾乎可以將所有的聲響覆蓋掉。酷冷單調的風就是統禦森林的主人。樹木觸風群響的時候,總是疊加起來的怒濤。


    “嗯,你那牛聲還比不上最小的馬鈴。”爾珠瞪一眼勒琉賽,“招狼還差不多……”


    爾珠說著,飛快地掩一下嘴巴。她討厭兇腥的烈獸。


    凝蝶蘿忽然敏感地眨巴眨巴眼神,“敏銳的聲音,就是要讓一顆心靈能夠聽的到。”


    “嗯,”爾珠點點頭,遂又歎口氣,“但是森林從來就不承認——這些刻在獸皮裘衣上的經句。因為這兒可不是冰塬大地。華貴的道理,在這兒也會變作冰冷的石頭。”


    “這可難了呢。哎,我要是能夠喊出讓神靈能夠聽到的話就好了。”勒琉賽歎口氣。


    凝蝶蘿沒有理會爾珠和勒琉賽說的話,小心地摘落掛在腰間的風笛,鄭重地道:“是的,隻有帶有靈魂的祭祀樂,就能夠喚動獵司裏迪神靈的聽覺。”


    爾珠和勒琉賽聽罷,欣喜得驚慌失措了。一聽凝蝶蘿的話,異口同聲地道:“是這樣!”


    可是爾珠忽然敏感地看著凝蝶蘿,“聽說,在冰封的森林裏,不要說獵司裏迪,整個冰塬的祭祀都是一種忌諱。而祭祀樂,就是祭祀禮的一部分。”


    凝蝶蘿點點頭,道:“是的。但是,這是牽著獵司裏迪族祭主最靈驗的辦法了。”


    凝蝶蘿說著,看向原地不斷盤亙的“怒墨刹”,“它似乎到達這兒,忽然間難以敏感察覺主人的方向了。”


    凝蝶蘿使勁兒吸嗅一下冰冷而又甘芬酷烈的空氣,“它被樹木的清芬渾濁了——精準辨鑒氣味的嗅覺。”


    爾珠和勒琉賽不禁遙望幽邃的森林,看著凝蝶蘿和焦灼盤亙的“怒墨刹”,點點頭。


    爾珠忽而躍上自己的馬背,小心地鬆褪掛在佩刀刀把的風鈴,解散捆紮的細繩。怔怔地看著道:“尊貴動心的神靈啊,你熟稔的歌聲能夠牽動獵司裏迪族人的靈魂,但願也能消滅不可知森林裏的惡兆。”


    “弦板啊,爾珠說的你都聽到了嗎?”勒琉賽從馬鞍摘下自己心愛的樂器,“寶貝,別怕。古紀裏說,祭樂才是真正激越心靈奔馳的火焰駒。你能找到獵司裏迪的祭主。”


    “勒琉賽,你說的太好了。以此喚祭,這些話,我就作為啟開生命靈犀的一部分。”凝蝶蘿興奮地舉起笛子,張開伶俐曲纖的指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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