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她的控訴眼神太過赤裸裸,讓慕容夜心情愉悅,他甚至還大度的道:「既然你覺得有點貴,那送到後院給肖家女眷以及奶娃的就當本王白送,不算你銀子了,隻是北狄可汗那把刀是必須要算的,那本來是本王替父皇準備的萬壽節禮物,現在拿去替你充門麵了,本王還不知道得花多少銀子和功夫才能再找到一件珍寶送給父皇呢。」


    她前世今生閱人無數,可是無恥到他這種程度的,還是平生僅見,他不僅無恥,還絲毫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碰上這樣的人,她除了認輸,唯有垂死掙紮。


    「可是……這麽貴的刀,就算是把民女賣個百八十迴,也還不了債,王爺就沒想過好人做到底?」要送索性大方點全部送,半賣半送,還是強賣強送,這樣真的好嗎?


    他今日難得十分有耐心,甚至還難能可貴的展現了一個好債主的風度。「沒事,本王不急著討債,你可以慢慢還。」


    可惜他的寬容看在柳盼眼裏,根本就是惺惺作態,坑死人不償命啊!


    她從慕容夜的房裏出來,一臉灰敗的坐在院子裏,感覺整個世界是黑暗的,很想揪著肖正清把刀討要迴來。


    這親是慕容夜要她認的,禮物也是他擅自作主送的,隻為了他清查鹽務的便利,怎麽到了最後反而是她背了一身債呢?


    柳盼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因果關係,總覺得要麽是她自己有問題,要麽就是睿王天生一肚子壞水,專坑她這種無依無靠的窮人。


    阿漢小心翼翼的挪過來安慰道:「其實……王爺的心地還是很好的。」畢竟王爺以前從來不會這樣欺負人,更別說是欺負一個姑娘家。


    「是啊,你家王爺的心地特別好,沒事也能坑得別人一身債!」柳盼都快要絕望了,她猛地站了起來,揪著阿漢的衣袖哀求道:「阿漢小哥,求求你照原樣把我丟迴運河裏去吧,真的,我不怕遊水,我就怕還不了債!背著這麽重的債務,我晚上睡不著啊!」


    慕容夜隔著窗戶聽到院裏兩人的對話,唇角越發上揚,暗自決定迴頭就賜阿漢十畝良田。


    肖正清認了柳盼做義妹後,不到三日便找上門來。「為兄知道妹子也不靠著看病救人度日,凡事自有妹夫張羅,為兄隻有厚著臉皮來求妹子幫忙去治病救人。」


    「等等,大哥說的妹夫到底是哪位啊?」這事兒在柳盼心裏存了好幾曰了,一直沒找到機會問明白。


    肖正清一副別鬧了的表情,朝著正在一旁悠閑喝茶的木賢瞄了一眼。「妹夫財力雄厚,又視妹子如珠似寶,妹夫可是答應過為兄,等迴到北邊之後,便要擺酒納妾,體體麵麵的抬了妹子做姨娘的。」


    柳盼想也未想便反駁道:「誰說我要嫁給他了?!」


    她這是還未從一個坑裏爬出來,就又掉進了另外一個坑裏,慕容夜坑人的手段真是層出不窮啊,最近致力於坑她,大有不把她坑死誓不甘休的勢頭。


    肖正清當她是在鬧脾氣。「妹子都是妹夫的人了,名分不過早晚的事兒,若是心裏不痛快,為兄就跟妹夫商量一下,就在此間擺酒?」


    他向來是紅粉陣裏的英豪,這等女兒家心思一點也不難猜,外間花街柳巷多少女人想進肖家門,撒嬌賣癡鬧小脾氣,各種手段用盡,他也摸出了規律,珠寶首飾新衣安撫起來效果不錯,但不及許個名分效果來得更好,女人最終的歸宿不就是尋個可靠的良人嫁出去嗎?


    慕容夜興致勃勃的道:「隻要盼兒不反對,我現在就讓阿漢出去置辦頭麵首飾。」


    柳盼好似被人強塞了一嘴的苦瓜,偏偏當著肖正清的麵,既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隻能在心裏用力吐槽,睿王,咱倆真的不熟!過了一會兒,她才強轉了話題,「大哥不是來找我治病的嗎,家裏有人病了?」


    聞言,肖正清才止住了想要再苦口婆心教育她一番的念頭,提起正事,他的神色不自覺帶了些愁苦。「妹子可知道灶戶?」


    由於慕容夜此行就是來清查兩淮鹽務的,柳盼又迫不得已答應要助他一臂之力,裘天洛便替她惡補了鹽民、鹽商以及兩淮鹽運使等人在鹽務上所處的位置,所以她也有些概念。


    「灶戶不就是鹽戶嗎,在鹽場製鹽的百姓。」


    前朝的灶戶都是生活無以為繼的貧困百姓,但是慕容家祖宗打下江山之後,便將前朝不肯歸降的舊臣發配到鹽城製鹽,形同流放,有專門的戶籍管理,還有官兵看管。


    肖正清一反相識以來酒色風流、不正經的模樣,難得嚴肅了起來。「不錯,灶戶就是製鹽的百姓,但是妹子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鹽城的灶戶也分好幾種,一種就是從前朝開始,世代在鹽場數輩操此役的百姓,另外一種便是流放到鹽場的前朝遺臣後裔,還有一種便是本朝流放的罪犯,最後一種才是本朝貧困百姓。」他自嘲一笑。「不瞞妹子,哥哥我二十歲帶著幾個兄弟從鹽場闖出來,白手起家才走到了今天這樣的地位。」


    「大哥……」柳盼忽覺不忍,她雖不曾親眼看過灶戶的生活,卻記得前世讀過《鹽丁苦》一詩,「鹽丁苦,鹽丁苦,終日熬波煎淋鹵。胼手胝足度朝昏,食不充饑衣難補。每日淩晨隻曬灰,赤腳蓬頭翻弄土。催征不讓險天阻,公差迫捉如狼虎。苦見官,活地府,血比連,打不數。年年三月出通關,灶丁個個甚捶楚」,透過這樣的形容,就可知道灶戶的生活有多苦。


    且她越聽越心驚,慕容夜以及裘天洛與阿漢也在場,若非她替肖夫人接生,保住了肖正清的妻兒,又有結拜一事,恐怕慕容夜很難聽到常州鹽梟當麵剖白成長軌跡,可是肖正清並不知道他一口一個妹夫叫著的,正是當朝睿王。


    肖正清在她擔憂的巨光之下微微一笑。「妹子不必為我擔憂,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接著他語氣一轉,帶著沉痛。「當初為兄在鹽場受過鄉老恩惠,昨日有人傳信給我,當年一起熬過鹽的幾位叔伯病重,求我救命呢。哥哥我如今手頭倒寬裕,可是請了好幾位大夫,都視灶戶為賤民螻蟻,無人肯前往,我這才厚顏來求妹子救命。」說完,他鄭重向她行禮。


    柳盼忙往一旁避讓。「兄長這是折煞我了,若兄長不嫌棄我醫術淺薄,我願意隨同兄長前往。」


    聽她應得痛快,肖正清是開心,但不忘再問問木賢,「妹子雖未與妹夫成親,但已經是妹夫的人了,不知道妹夫意下如何?」


    柳盼差點把鼻子給氣歪了,她就知道這年頭女人的意見根本一點也不重要,她都快成了慕容夜身上的配件了。


    【第五章 可憐鹽城灶戶】


    慕容夜最終同意了柳盼跟著肖正清前往鹽場治病,不過為了不讓肖正清起疑,再加上他也想去看看情況,他刻意說道:「我信任肖兄的能為,隻是有點擔心盼兒,能不能我也跟著去一趟?」


    肖正清哪有拒絕的道理。


    等他陪著柳盼去前院書房開需要帶的藥材之時,慕容夜才頗有興味的道:「柳盼這個小騙子真有這麽古道熱腸?」


    裘天洛忍著翻白眼的衝動,頗為公允的迴道:「柳姑娘雖然未以真實姓名身世相告,但想來她也許有什麽苦衷,而且這些日子我觀她醫術精湛,為人也有分寸,又有慈悲心,願意跟肖正清走一趟也不奇怪。」


    阿漢立刻熱烈附和,「柳姑娘心地很好。」他話音一落,立即收到王爺射來的譴責目光,但他還是硬著頭皮續道:「也許……也許是她的嫡母逼得她沒辦法在顧家生活下去吧。」


    聽兩人明顯是在為柳盼說話,慕容夜氣不打一處來。「做鹽商家的千金小姐,可是比當個拋頭露麵的江湖郎中要好上太多,就算嫡母苛刻,可顧正元生意能做出一番名堂,想來也不是眼瞎心盲之輩。」


    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他怎麽樣都沒辦法把柳盼往好的地方去想,隻是他每每想要將她往壞處想,她又總是做出讓他感到驚奇的舉動,像是替肖夫人剖腹產子,救了母子兩條人命,全然不顧要是失敗了,該如何承受肖正清的怒火。


    再比如前往鹽城救命,他方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根本沒有思考就答應要幫忙,難道她天真的以為鹽城是什麽好地方?


    多少閨閣千金視世俗名聲大過天,終生都在方寸間生活,至多是從娘家院子移至夫家後院,偶爾去寺裏拜佛,或者往各府宴飲,相夫教子終老一生,按理說,出身於鹽商之家的柳盼不應該有例外,但是她身上矛盾的地方卻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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