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呂布與陳宮臉色驟變,齊齊驚唿,特別是呂布,其眼中已經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濃濃的驚恐。

    別看呂布武藝超群,乃是三國的第一猛將,但武藝高強卻不能妨礙呂布怕死。

    而之前就已經察覺到疏漏的戲忠,此時卻是覺得天旋地轉,心髒一陣陣的抽痛,身形更是連著晃了幾晃,險些摔倒。

    陳宮最先迴過神來,搶上幾步,拉著親衛叫道:“李易兵馬多少,是攻城還是圍城,你可看清楚了?”

    親衛本就慌張,看到呂布那失了神一般的樣子後,心中更是徹底亂了,結結巴巴道:“沒,沒看清。”

    “廢物!”

    陳宮也是急了,一把將親衛推開,然後迴頭對呂布叫道:“奉先,速速整軍!”

    被陳宮一聲叫喊,呂布一個激靈,總算稍稍迴過神來,慌忙起身,神色慌張道:“對對,整軍,走,去南,不,去東門!”

    事情緊急,兩人都沒有功夫去管戲忠,但戲忠也跟了上去,本來戲忠入城是很秘密的事情,隻有極少數人知道,但現在出現如此巨變,那些旁枝末節戲忠自然就顧不得了。

    三人速度很快,出了呂布府邸便上馬直奔城東而去,半路上,呂布還碰到了聞訊趕來的郝萌與成廉,呂布也不多言,繼續奔向城門,隻是郝萌與成廉看到戲忠之後,眼中神色卻是不禁微微變化。

    呂布與曹操打了那麽久,中途有過好幾次使者接觸,所以他們都是認得戲忠的。

    在如此緊張的時候,曹操這位仇敵的使者意外的出現在了城裏,還與呂布同行,而李易是呂布盟友,卻忽然用兵,這其中莫非有某種關係?

    於是,他們看戲忠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了。

    若是平時,以戲忠的機智肯定能察覺到這一變化,可現在,他心急如焚,根本沒有空暇去猜郝萌那些人的想法,而且就算他知道,也顧不得了。

    一行人到達東門的之後,就聽得城門外隱隱傳來叫喊之聲,這讓呂布心中更慌,好在當他登上城樓之後,看到高順已經安排人馬在城牆上戒備,而且也沒有真的打起來,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高順看到呂布出現,心下稍安,然後就要為呂布稟報情況,不過等他走近看到呂布身邊的戲忠,腳下就是一頓,然後欲言又止,眼中神色黯然。

    呂布也注意到了高順的表情不太對,心中暗道一聲糟糕,不過現在這情況,他實在沒功夫解釋,隻能裝作不知,問道:“伯平,城外到底是什麽情況,李易為何攻城?”

    高順也是盡量不去想那些煩心事,從懷中取出一道書信交給呂布,道:“這是外麵射上來的書信,有十多封,其他幾處城門應該也有。”

    呂布打開一看,隻見上麵隻有兩行字:今日討賊,城內兵馬不得出城,否則一概以曹賊附庸論處!

    呂布嘴角抽搐,將書信攥做一團,快步走到女牆,向外張望,隻見城門外有著一隻兩千來人的兵馬,正列作方陣堵在城門外麵,雖然人數不多,但兩千人站著一動不動,給呂布的壓力也不小。

    好在這些人並沒有帶攻城器械,再加上按照適才書信中說的,他們應該確實沒打算攻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呂布往外探頭的緣故,那兩千多人的軍陣忽然齊聲喊道:“請城頭守將稟報溫侯,我主今日為兗州誅殺曹操,請溫侯約束兵馬,莫要使人出城,此乃襄侯軍令,違者殺無赦!”

    呂布臉色頓時漲紅,又羞又憤,李易這是在給他下軍令麽?

    而且還是當著城頭眾多將士的麵!

    實在是欺人太甚!

    呂布表情陰晴不定,旁邊又忽的傳出一聲驚唿,呂布看去,卻是戲忠雙目圓瞪,伸手著遠方,手臂顫抖,神色驚恐。

    呂布順著戲忠視線看去,那裏正是曹操原本的大營所在,雖然距離有些遠,而且被李易給燒了一遍,黑乎乎的,裏麵的情形看不太真切,但外麵情況還是比較清楚的,隻見曹操的營地外麵已經結出了七八個軍陣,彼此交錯重疊,呈半圓狀,正在向著大營中央快速推進,外圍還有好幾隻約莫千人一隊的騎兵正向大營後方包抄,儼然是一副斬斷後路,要把曹操一口吞下的架勢。

    呂布略微估算了一下,算上騎兵,大約有兩萬五千人在衝擊曹操的兵馬,曹操的營盤情況他也知道,不出意外的話,曹操這下應該是完蛋了。

    自從兗州爭鋒開始,呂布就不止一次設想過這樣的畫麵,讓曹操一敗塗地,甚至是死於亂軍之中,今天終於出現了,他卻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反倒有種物傷其類的悲哀。

    “溫侯!”

    戲忠快步來到呂布身邊,一臉懇求的說道:“還請溫侯速速發兵,出城救援我主!”

    “我……”

    呂布正對著戲忠,目光卻是遊移不定,別看他之前口口聲聲要對付李易,可那有個前提,就是他和曹操能占據先手,而且還是曹操先上,他後補。

    現在的情況與他的設想根本就是南苑被砸,李易忽然掀桌子了,而且一動手就壓住了曹操,這讓他原本積攢的膽氣莫名就泄了,心中想的盡是打不過李易,或者曹操戰敗之後該如何收場。

    看到呂布那猶猶豫豫的模樣,戲忠心中大罵呂布優柔寡斷,表麵上卻對著呂布一揖到地,大聲唿喊道:“請溫侯速速發兵救援。”

    “我……”

    呂布心中非常糾結,他看了看城外堵著的兩千來人,衝出去不難,但是,圍著曹操的可是有足足兩萬多人啊,再加上機動性強的騎兵,除非他盡起城中兵馬,否則根本救不到曹操的。

    而且,李易大營有著差不多六萬人,萬一另有埋伏,將他也吃進去該怎麽辦?

    就算運氣好,順利救到曹操,昌邑丟了又該如何是好?

    “將軍不可!”

    呂布還在猶豫,同來的郝萌卻是忍不住了,叫道:“曹操乃將軍死地,襄侯則是將軍盟友,今日將軍若是舍盟友而救仇敵,這是什麽道理,豈不是讓世人恥笑?”

    不等呂布答話,戲忠便指著郝萌怒斥道:“愚蠢,若是我主被李易所敗,溫侯焉能保全,你如此為李易著想,莫不是李易奸細?”

    話音剛落,戲忠又對著呂布一拱手,道:“請溫侯速速將此人斬首,否則溫侯一旦出兵,此人必在後方生亂!”

    戲忠也是拚了,不管不顧的就給郝萌扣上了一頂大帽子,雖然是胡說的,但效果卻是著實不錯,郝萌的臉色當即就變了。

    郝萌並不是李易的奸細,但內心卻是偏向李易的,覺得李易比呂布能成事,哪怕被李易吞並,他也雙手讚成,因為這種心態,冷不丁的被戲忠發難,卻是真的有些心虛,進而氣急敗壞。

    “你才是奸細,你作為曹操部下,卻現身城中,必是居心不良!”

    說著,郝萌便想拔劍砍殺了戲忠,但戲忠卻輕蔑一笑,根本不做抵擋,甚至還轉身背對郝萌,衝著呂布說道:“溫侯,此人已然心虛,欲殺人滅口,還請溫侯明察。”

    “還不住手!”

    呂布臉色難看,嗬斥了一聲,郝萌不敢頂撞呂布,恨恨的看了戲忠一眼,不甘退後兩步。

    呂布臉上滿是煩躁,他明白戲忠是故意激怒郝萌,郝萌不可能是李易的人,可是,看郝萌的表現,現在不是,將來就說不準了。

    而且,一旦曹操兵敗,李易真正入主兗州,他身邊人還能剩下幾個?

    呂布內心已經傾向於救援曹操了,隻是,想了想李易的兵馬人數,呂布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這時,城樓下方的台階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魏續與宋憲跑了上來,他們一看呂布,便急忙說道:“將軍,西門和北門,都被襄侯的人馬給攔住了,聲稱要對曹操用兵,讓我等莫要出城,南門亦然,暫由侯成領兵鎮守。”

    呂布不知該如何迴應,然後就感覺手臂被人拉了一下,卻是陳宮指著城外說道:“奉先快看那裏!”

    呂布順著望去,就見東城門與曹操大營中間,略微偏向南邊的一處高坡上,之前還是空蕩蕩的,但呂布隨著陳宮的提醒看去時,卻見那裏開始有旌旗飄蕩,然後在很短的時間內,旌旗便從幾麵成為了幾十麵,進而連城了一片,直到最後出現了李易的帥旗,占據高坡的兵馬已經超過萬人。

    見此變化,戲忠麵色蒼白,再度對著呂布喊道:“溫侯!再不發兵,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一次,戲忠的聲音幾乎已經帶上了哭腔。

    呂布默然不語,如果隻是之前的陣仗,他真下定決心的話,還能勉強與李易碰一碰,可李易先有兵馬圍城,之後又有大軍擋路,其他瞧不見的地方,很可能還有暗手,這叫他怎麽幫忙,為了曹操送死麽?

    戲忠看呂布表情變化,知道要遭,幹脆直接厲聲嗬道:“溫侯難道不知唇亡齒寒!”

    呂布抿著嘴,依舊不出聲,但城樓上其他人卻是漸漸的將目光都集中在了戲忠的身上。

    讓呂布出兵,其實就是讓他們出去跟李易打,他們不願意,也打不過。

    所以,戲忠其心可誅!

    現在呂布麾下大半將領都在城樓上,其中最想要投奔李易的,最具威望的,非魏續莫屬,魏續眼看著戲忠不停的勸著呂布,害怕呂布腦袋一熱,真就答應下來,於是他咬了咬牙,一手按住劍柄,一手指著戲忠道:“將軍,續聽聞,薛蘭、李封兩位將軍陣亡,雖然是關羽下的殺手,但其實都是戲忠在背後出謀劃策,他才是真兇,所以,末將請將軍下令,殺了戲忠,為薛蘭、李封兩位將軍報仇!”

    魏續完全是信口開河,不過那並不重要,他隻是要一個殺人的理由,同時借此徹底斷了呂布與曹操聯手的可能。

    說罷,魏續便向郝萌等人暗示,他們很快就明白了魏續的意思,於是,在場除去高順之外,其餘武將竟然異口同聲的說道:“請將軍下令,殺戲忠為薛蘭、李封兩位報仇!”

    如此情形,莫說戲忠沒想到,就是呂布自己都沒料到,頓時,呂布神色莫名,戲忠則是惶恐。

    戲忠不是怕死,在聽到城外變故之後,他便已經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他死了並不打緊,問題是曹操該怎麽辦,倘若能用他自己的性命換呂布救援曹操,戲忠肯定不會有分毫猶豫。

    感受著魏續郝萌等人對自己的不善的目光,戲忠深吸一口氣,語氣嘲諷的道:“溫侯手下當真厲害,不請示溫侯,便要斬殺使者,不知爾等是向來如此跋扈,還是說,是李易給你們的底氣,讓你們不再將溫侯放在眼中!”

    魏續等人都是臉色微變,呂布帶兵多年,積攢下來的威勢不是用言語就能說清的,魏續能借戲忠給呂布施壓,已經是做到極限了,讓他真的與呂布當麵頂撞,卻是萬萬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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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呂布的臉色沉了下來,視線一一掃過魏續等人,魏續他們下意識的紛紛低頭,根本不敢與呂布對視。

    最後,呂布視線落在了陳宮身上,視線也由淩厲轉為問詢,希望陳宮給他一個建議。

    然而,讓呂布想不到的是,陳宮卻是忽然抬頭笑了起來,甚至,眼角都笑出的淚水。

    呂布本要問陳宮為何如此,可想了想,卻是沒有開口,因為他覺得陳宮這樣可能與他有關。

    陳宮最大心願便是弄死曹操,而城外的戰況雖然隻是剛開始,但他已經知道,曹操今日即便僥幸不死,今後也很難再有作為了。

    這讓陳宮很是暢快。

    但暢快的同時,陳宮心中也湧起了強烈的失落與自嘲。

    他知道呂布在糾結什麽,無非是想要霸業,卻舍不得拚命,想要活命,又不甘心向李易低頭,左右都是糾結。

    不過陳宮並沒有嘲笑呂布的意思,因為他也是這般,他是呂布的謀臣,當為呂布謀一份霸業,但殺曹操也是他的執念,如果呂布自己意誌堅定也就算了,呂布一旦搖擺,陳宮也很難做出抉擇了。

    隻是現在嘛,已經不需要陳宮做選擇了。

    “公台!”

    呂布終於忍不住輕喚了陳宮一聲,陳宮看著呂布那又焦急又無奈的樣子,又暗暗對比了一下李易,黯然歎息道:“出城……太危險,算了吧。”

    呂布皺眉,他聽出陳宮語氣不太對,完全沒了平日那種做謀劃時的智慧,給他的感覺隻有頹廢,這讓呂布心中很是不安,正要再問,就見戲忠哈哈大笑了一聲,同時迅速往旁邊退出幾步,避開了人群。

    魏續見狀,急忙叫道:“攔住他,他要逃!”

    也不用士兵動手,郝萌就幾個跨步擋在了戲忠的退路上,但戲忠不但不慌,眉宇間反而透出了一股強烈的狂傲,指著呂布破口罵道:“呂布,你這個蠢如豬狗的匹夫,你與我主合謀算計李易,要李易於死地,但你可知道,其中書信,早就被我獻計送到了李易帳前,你今日袖手旁觀又如何?難道李易會就饒過你的性命嗎!”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皆是大變,雖然戲忠今天出現在城中本就是非常可疑的一件事情,但猜測再如何都隻是猜測,呂布有很多的借口辯解,可戲忠當著所有人的麵,大聲說呂布與曹操暗中串通,算計李易,這呂布就很難解釋了。

    更要命的是,如果曹操真的把來往書信送給了李易,做實了呂布要害李易的事情,李易如何能容呂布?

    “你找死!”

    呂布也是被戲忠的話給徹底激怒了,怒喝一聲,大步衝上,就要一拳打死戲忠。

    然而戲忠既然說了那樣的話,他就沒想過活命,此時麵對能讓天下人變色的呂布,他依舊是放聲大笑:“呂布,戲某在下麵等著,看李易幾時殺你!”

    說罷,戲忠扶著女牆,縱身一躍,在眾人或憤怒,或震驚的目光中,衣袂一晃,自城頭跌落,隻是戲忠的身影雖然消失了,但他最後的聲音還是清晰的傳入了眾人耳中:“戲忠去也,主公,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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