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

    聽到閻象的聲音,病榻上的袁術雖然有些虛弱,但還是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頭頂的帷幔上,似乎是在思考,不過如果湊近的話,不難發現,袁術的瞳孔之中有些渾濁,而且雖然他張了張嘴,卻是沒能說出什麽來。

    閻象見袁術好像有些不太清醒,隻能稍稍走進一些,輕聲喚道:“主公……”

    “哦……”

    袁術應了一聲,總算是迴過些神來,問道:“吳郡許貢的援兵走到哪裏了?”

    袁術的聲音很輕,有些沙啞,就仿佛閑談時的問話一般,可落到其他幾人耳中,卻是感覺心髒被捏了一下,痛,並且酸楚。

    袁耀張了張嘴,但沒敢出聲,最後還是閻象深吸了一口氣,輕聲提醒道:“主公,許太守前些日子被曹操的逃兵給害了性命,所以,吳郡援兵怕是……”

    “哦,我想起來了,唉,我這腦子……”

    許貢的事情發生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袁術自然是知道的,隻是適才恍惚之間,卻是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袁術從被子下伸出手,揉了揉額頭,然後好像清醒了許多,撐著身子躺的高了一些,歎息道:“連事情都記不清楚了,我現在卻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能留在這裏的,都是和袁術極為一心的人,聽到袁術如此哀傷之語,無不心中悲痛,甚至有人低頭悄悄抹淚。

    楊弘強笑道:“主公這說的是哪裏話,主公如今正是鼎盛之年,現在不過一些小疾罷了,待身體恢複之後,將來還是一片大好。”

    “嗬嗬……”

    袁術笑了笑,搖頭道:“長佑啊,你說話總是最中聽的。”

    話到這裏,袁術語氣一轉,道:“換做平時,我自然是喜歡聽的,但如今不是小疾,而是病入膏肓,是切膚之痛,叫我奈何啊。”

    聞言,楊弘實在說不出什麽寬慰之語,隻能低頭深深一拜,慚愧道:“都是屬下無能,讓主公煩憂了。”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拜道:“都是屬下無能。”

    “唉,諸位快快起來,這是作甚……”

    袁術撐著身子要扶他們起來,可剛一動,就開始咳嗽,見狀袁耀趕忙扶住了袁術,輕聲道:“父親,保重身體。”

    其他人也趕忙主動站了起來,一起扶著袁術重新躺好。

    袁術看看眾人,又看看自己這個長子,雖然才學尋常,但還是有孝心的,隻是可惜了,終究無法大用啊。

    想到這裏,袁術不禁又想到了那個與他兒子年紀相仿,但本事卻遠超他兒子,不,甚至說還要超過他,一步步的將他逼迫到如此境地的年輕人。

    雖然袁術深恨李易,卻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歎,若是有子嗣如李易,他何有今日之難啊。

    深吸了幾口氣,袁術努力讓自己的大腦清明,然後緩緩說道:“我心神憔悴,一時沒有想到好的法子,不過,幾位既然在此,想來不是真的求我這個臥榻之人,而是有話要說吧?”

    袁術的話音很溫和,可越是如此,也越是是閻象等人心中酸楚,不過,袁術說的確實沒錯,閻象他們就是來進言的,如今的袁術可以拍板,但以他的心力,真的不適合讓他苦思對策了。

    不過,在袁術話音落下之後,幾人之中卻是無人開口,哪怕原本最為主動的閻象也是如此。

    袁術等了一會,不見他們出聲,想了想,便明白他們的意思估計讓自己有些難以接受,所以不敢輕易開口。

    想明白這個,袁術又道:“諸位有話盡管直言就是了,術這半年來,可有一人因言獲罪?”

    見袁術都這麽說了,閻象他們自然也就不再猶豫了。

    最先的還是閻象,隻見他先是道了一聲“主公英明”,然後正色道:“主公,我等幾人已經連夜商議,雖然看法各有不同,不過,總的來說,應對如今形勢,無非就是三個法子。”

    袁術有些期待的道:“什麽法子,你說來聽聽?”

    閻象一字一字的說道:“或戰,或和,或退!”

    戰、和、退!

    雖然隻有區區幾個字,可袁術聽在耳中,心情就像是這幾個字代表的含義一般,跌宕起伏,一連數次變化,仿若他自己的人生經曆,那滋味,真的是難以言描述。

    閻象並不知道袁術的想法那麽豐富,隻聽他繼續道:“所謂戰,其實就是守。”

    “如今鍾離,當塗,陰陵等地已失,李易整頓兵馬之後,大軍必然前壓,然後就是西曲陽,原本橋將軍駐守西曲陽,隻是為了地方李易會派奇兵襲擾後方,所以兵馬僅有五千,如今李易大勝之後,氣勢必然高漲,而且,如果李易妥善安置,許多降卒甚至還會為他所用,如此情形之下,想讓橋將軍在西曲陽抵擋李易,幾乎是與送死無異,真的是太過為難他了。”

    袁術聽出了閻象的意思,這是讓他下令放棄西曲陽,不過袁術心有不甘,問道:“可否為橋蕤增兵?”

    閻象聞言,遲疑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實話實說道:“主公,如今能動用的兵馬……已經不多了。”

    袁術表情一滯,然而閻象卻是又補充道:“就在剛剛,豫章急報,張遼率兵兩萬去了豫章,劉勳畏懼,不敢與其正麵,還希望主公能派兵支援……”

    袁術臉上肌肉動了動,眉宇之間閃過一抹怒色,這種關鍵時候做下屬的不能為他分憂也就罷了,竟然還跟他要兵,這簡直不可理喻,若非形勢危機,袁術定然立刻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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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閻象也知道劉勳的事情惹人生氣,便沒有多提他,而是繼續道:“如今兵力有限,如果往西曲陽增兵,而西曲陽又非堅城,一旦有失,之後壽春將無兵可用啊。”

    袁術張了張嘴,長歎一聲,算是默認了放棄西曲陽的事實。

    閻象等袁術平複了一下心情,接著道:“所以,屬下的看法是放棄壽春周邊城池,集中一切兵馬糧草,在壽春固守,以壽春的城高水深,而李易恰恰又不善攻城,隻要保證壽春一年不破,李易大軍遠征在外,屆時糧草必然難以為繼,軍心必然疲憊,而且李易又是荊州之主,長久不在荊州,派人操作一番,未必不能讓他後院起火,甚至,李易攻城若是懈怠,主公也可讓城中兵馬趁勢反撲,然後反敗為勝。”

    “總之,屬下意見就是借城池固守,拖垮李易!”

    袁術聽了閻象的話,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問道:“困守孤城,一年……不,半年,半年之內,城中百姓將士,能不生亂?”

    閻象聞罷,卻是無言。

    作為在袁術手下排的上號的智囊,閻象如何不知道,困守孤城的弊端?

    孤城堅守,那是有前提的,比如一國都城被圍,或者是城中主事之人極得民心,所以從官員到百姓將士,上下團結一心,一致對外,如此才能久守,拖垮圍城的人。

    可袁術卻不具備這個條件和素質。

    的確,袁術現在對老百姓的態度已經好很多了,可為惡容易,改過卻難,當初袁術出兵荊州,強征青壯,收繳糧草,名聲已經壞掉了,如果真的被圍城時間久了,莫說百姓,就是袁術手下的兵馬可能都會亂起來。

    這些問題閻象清楚,他知道這樣做存在很大的隱患,奈何形勢如此,他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所以,對於袁術的問題,閻象隻能低頭拱手,表示自己無能。

    好在袁術也清楚現在的難處,他並沒有強求閻象必須給他什麽退敵妙計,轉而問道:“其他兩計呢?”

    這次閻象沒說話,而是看向了楊弘,因為,那兩個法子,全都是楊弘的主意。

    袁術順勢看向楊弘,楊弘卻是有些緊張,因為閻象提出的收縮兵力固守,隻是策略上存在問題,可他要說的,卻是要涉及到袁術的麵子了。

    所以,楊弘猶豫了好大一會,方才猶猶豫豫的道:“屬下以為,這次主公與李易相爭,原本勝算當在五五之術,可是,鍾離一線兵敗之後,我軍折損逾兩萬,餘下將士士氣低迷,再與李易爭鬥,這勝算怕是,怕是……”

    楊弘連著張了幾次嘴,但終究還是沒敢說出自己心裏那個數。

    隻是,這些事情,就算他不說,袁術心裏難道就不清楚了麽?

    袁術沉默了一會,也沒有提這個讓他糟心的事,而是直言道:“長佑的想法是怎樣?”

    楊弘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九江,吳郡,丹陽,豫章,讓其三與李易,換其退兵。”

    “你說什麽!”

    在楊弘開口之前,袁術心裏已經做好了很糟糕的準備,畢竟之前都說“和”了,那麽手段無非就是低頭服軟,送錢,送美女,甚至袁術都準備把他自己的女兒給豁出去了,但即便如此,楊弘的話還是超出了袁術的想象,這家夥居然叫他讓出三郡之地給李易,這跟直接投降已經差不多了,叫袁術如何能夠不“垂死病中驚坐起”?

    “主公息怒,切莫傷身!”

    “主公小心。”

    ……

    幾個人見袁術騰的坐了起來,連被子都掀了,頓時慌慌張張的,一齊去扶著他躺好,而楊弘更是慚愧萬分,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在眾人的安撫中,袁術不斷的喘著粗氣,因為他的確是很生氣的,但隨著氣息平穩,袁術開始認真思考楊弘的話,卻是發現雖然楊弘的話挑戰了他的底線,卻是有些氣不起來了。

    緩了緩,袁術問道:“長佑,你無需緊張,我隻是想知道,你為何這般說?”

    袁術溫和的態度讓楊弘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叫楊弘又是欣慰又是遺憾,如果早幾年,袁術能有如此心境,今日還會如此?

    “多謝主公寬宏。”

    那些複雜的念頭在楊弘心中一閃而逝,隨後便拱手道:“李易雖是寒門出身,但其野心實在不小,甚至是有不臣之心,不然當初主公之事他大可以早早告訴劉表,或者告訴朝廷,而不是火中取栗,為自己謀利,可見其野心之大,隻是此人精於算計,一直都在經營名聲,這才蒙騙了許多世人。”

    眾人無聲點頭,事到如今,袁術這邊已經沒有一個是把李易當做真正的忠臣看待了。

    楊弘繼續道:“李易今次出兵揚州,名為討伐主公,實則不過是為了獲得揚州的人口和土地罷了,但是,李易根基淺薄,卻又野心勃勃,他自然不願意看到揚州在戰火之後糜爛,不然,他縱然得了揚州,數年之內,揚州不但無法成為其助力,反而會成為拖累,再加上一些世家豪族掣肘,以李易的底蘊,沒有個三五年時間,根本無法恢複。”

    “所以,屬下願意代主公麵見李易,以主公與其拚死一戰為要挾,在提出讓出三郡之地給李易,如此,李易可以兵不血刃拿下三郡之地,主公則是暫受委屈,屈居一地休養生息,待將來康複之後,再伺機報今日羞辱之仇。”

    袁術再度閉上了眼睛,冷靜下來之後,他已經明白,楊弘的這個建議雖然非常羞辱,但其實是可行的。

    退入壽春固守,他確實是可以堅守相當一段時間,甚至生生把李易耗死,可是,真的被圍困一年半載之後,就算是李易走了,他自己的情況就能好了麽?而且戰後揚州必然是民生凋敝,他還能掌控揚州?

    而且,以他如今的身體狀況,靜養還行,打仗的話,他真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所以,相對來說,楊弘的這個建議雖然屈辱,卻是可行的,最起碼還能給未來留下那麽一絲希望,盡管袁術內心深處覺得,以李易的狡詐,多半會把這一絲希望給他掐滅就是了。

    隻是袁術到底是有著傲氣的,堂堂四世三公之後,讓他向人割地求活,這簡直是讓祖宗蒙羞!

    就在袁術握著拳頭,心中來迴掙紮的時候,卻聽閻象說道:“唉,此法若是能成,我也是讚同的,以主公之誌,必能效仿勾踐滅吳之事,但是,李易不是夫差啊,長佑覺得他會同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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