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劉表臉上的怒容當即就是一滯,兩三次變換之後,整個人往倒退一步,跌坐在坐席之上,閉目愴然道:“老夫一生雖無多少作為,卻也飽經風霜,有些閱曆,如今卻是在一稚子麵前失了分寸,哈哈,可笑,可笑啊……”

    劉表如今五十多歲,王璨才十六,所以劉表說王璨是稚子一點都不過分。

    而且,劉表能夠為人稱道,其性格、涵養、氣度占了很大比例,縱然是對自己不喜之人,劉表即便不用,也能給與其最基本的尊重,至於說晚輩,除了對他自己的兒子,更是寬容。

    像剛才被王璨兩句話就點爆怒火,對劉表來說,放在過去是全然不敢想象的事。

    想到自己的多年的養氣功夫,如今竟然已是這般不堪,劉表心中自然歎息,可在自嘲過後,劉表卻發現身邊又沒動靜了,抬頭一看,隻見劉先,張允,蒯良,三人全都眼觀鼻鼻觀心,仿若木雕一般。

    看到手下人這般模樣,劉表心中不禁又是又是一陣火起,不過這迴他強壓下去了,盡量以勉強平穩的語氣說道:“李易此子,看似忠厚,實則對我荊州包藏禍心,老夫之前一再忍讓,豎子卻是得寸進尺,又來向襄陽索要錢糧,實在欺人太甚!”

    劉表的表情不由自主的又變得有些猙獰,用力吸了幾口氣,再次平複了一下情緒,沉聲道:“諸位皆為荊州基石,以為此時當如何應對?”

    三人又是一陣沉默。

    蒯良心中有話,不願意說。

    劉先雖然有些智謀,但也有限,如今的局勢,他覺得除了耗著,也沒什麽好辦法。

    張允心裏倒是有話,奈何最近的劉表開始變的喜怒無償,他雖然是劉表外甥,非常得劉表信任,但動不動就被訓斥,也而有些不敢開口了。

    劉表見無人出聲,心中又是一陣悲涼。

    現在身邊這些人,不是生有二心,就是碌碌之輩,根本不堪大用。

    這情況讓劉表越發想念起蒯越來了,他萬分後悔,早知如此,當初即便是惡了李易,哪怕自己擔一些汙名,也不該讓蒯越辭官啊,如今倒好,身邊連個能幫忙出謀劃策的都沒有。

    劉表眼光轉了幾轉,最後落到了蒯良身上,定定的看片刻,慢慢的輕聲問道:“子柔,還請教我。”

    劉表聲音中帶著幾分懇求的意外,說罷,還對著蒯良一拜倒地。

    蒯良看到劉表如此,目中不由出現恍惚之色,。

    當初劉表初入荊州,迎接劉表的人就有他,那時劉表向眾人問計,如何平定荊州,也是用得這般姿態,現在再次如此,卻是問他如何保住荊州。

    蒯良幽幽一歎,對著劉表拜了迴去,頓了頓,答道:“良,愚鈍,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蒯良很無奈,他心中已經有了傾向,準備另投新主,就不可能再為劉表謀劃,但於公於私,蒯良也不想反手插舊主一刀。

    更何況,如今的荊州局勢,對劉表非常不利,蒯良也的確沒什麽好的解決辦法,反倒是給劉表下套的法子倒是有不少。

    劉表看在眼中,深吸一口氣,頭一次的,他對蒯家的厭惡超過了蔡瑁,不過想到蒯家的勢力,他也不敢訓斥蒯良,隻能繃著臉看向劉先。

    劉先露出苦笑,然後轉頭不敢與劉表對視。

    劉先倒是想為劉表出力的,奈何他是真的沒辦法啊。

    這時,張允看到劉表臉色漲紅,畢竟是自己舅舅,心中不忍,說道:“可否向朝廷上表說明南陽之事,借朝廷之手對李易施以懲罰?”

    頓時,三人全都向張允看去,劉表深吸了口氣沒說什麽,蒯良微微搖頭,繼續眼觀鼻鼻關心。

    張允見狀不解,感覺自己的說法很靠譜啊,為何卻沒人讚同?

    劉先見他這般模樣,隻能低聲道:“主公縱然向朝廷上表,要說些什麽?”

    “自然是……”

    張允一開口,馬上就卡克了。

    劉表又看了張允一眼,閉目不語。

    李易能將劉表膈應成這樣,其中最大問題不是李易的兵馬有多少,名聲有多大,而是如今明眼人都看出李易對荊州心懷不軌,但就是沒有丁點憑據。

    相反李易一直都站在道德製高點,光鮮亮麗,至於劉表卻是一身髒水,連指責李易都做不到。

    所以,讓劉表向朝廷上表告狀李易,先別說以上告下這事本身有多丟人,更要命的是李易幹的事沒毛病。

    看看李易做了什麽,收攏流民,建設書院,蒙學文章,新開算術之法,縱然如今朝堂混亂,但李易的這些事情遞上去,肯定也是要被嘉獎的。

    眼瞅著幾人對如今荊州局勢無可奈何,劉表一時間悲從中來,歎息道:“老夫自問兢兢業業,到荊州後不敢有絲毫懈怠,如今卻是這等情形,嗬嗬,可惜異度不在,否則老夫何至於如此啊!”

    察覺到劉表說罷就看向了自己,蒯良低頭當做不見,不過另一邊的劉先卻是麵色難看的厲害。

    因為蒯越可是他的前任,雖然他也感覺自己比蒯越可能差了那麽一點,但被劉表這麽直接的表示出對“前任”的留戀,劉先真心有點受不了。

    若是往常,以劉表心思,斷然不會貿然說出這等傷人傷己之語,奈何劉表年紀本身就大了,先被李易打擊,又受喪妻之痛影響,精神狀態大不如常,是以就沒注意到自己言語的不當之處,更沒察覺到劉先的表情變化。

    倒是蒯良往劉先那邊撇了一眼,若有所悟,然後又看向劉表,發出一聲微不可查的歎息。

    這一場被劉表寄予很大希望的荊州高層會晤,很快不歡而散。

    蒯良與劉先一起出了劉表的府門,兩人說了幾句話,便各上了自家的馬車。

    蒯良看著劉先馬車走出了好遠,便向車夫問道:“襄侯使者何在,可有受委屈?”

    那車夫是蒯良心腹之人,輕聲答道:“襄侯使者雖然被使君驅逐,但有親近之人照應,倒也無事,小人請其在新購置的那處別院暫歇。”

    車夫說罷,頓了頓,不見蒯良說話,隻好輕聲問道:“老爺,現在是迴府還是……”

    蒯良閉著眼睛,他很想與李易的人談上一談,但心中又猶豫非常。

    今年過年,蒯良迴荊州述職,縱然是有劉表家的白事耽擱,也早就該迴南郡了,他之所以在襄陽耗時這麽久,主要就是想看看襄陽變化,或者說襄陽的官員,還有那些世家對李易的態度,以此再次評估一下蒯家的傾向是否正確。

    一番觀察之後,蒯良發現世家官員方麵隻能說是馬馬馬虎虎,不過這個評價對李易來說已經足夠了,因為劉表可是州牧,李易隻是太守,這個情況對劉表來說,簡直不要太糟糕。

    而真正再次堅定蒯良想法的是劉表本身的變化,曾經名聲遠揚的劉使君已經不再有當初的明主之相,反而開始變得暴躁,易怒,多疑,雖然新提拔了一批文武官員,可其中又有幾個願意為他效死?

    最讓人無語的是,要提拔就好好提拔,劉表卻是要用人還要防人,蒯良可是聽說了,自打迴到襄陽,黃忠臉上就沒笑過。

    想到這些,蒯良不得不讚歎李易手段,還不見風雨,就已經讓劉表進退失據,真要到了動手之時,劉表還能有還手之力?

    蒯良真的很佩服李易,覺得李易可為明主,但也正是如此,又讓蒯良打心裏對李易有著畏懼,所以,自蒯越之事後蒯良就不斷向李易示好,卻始終不敢直接向李易表示什麽。

    要知道,世上最記仇的,往往就是得誌太早的少年人與那老而落魄之人,李易正是前者,以李易的心機手段,如果還嫉恨著蒯越當初所做之事,笑嗬嗬的接納蒯家,等用完了秋後算賬,那時候蒯良就要欲哭無淚了。

    但即便有此顧慮,蒯良也知道,想成功必然擔負風險,李易的心機手段皆不弱於當世另外的幾位豪雄,偏偏年紀又不到他們一半,這就是李易最大的資本,就算耗也能耗出一個霸主,有這樣的良機在麵前,蒯良要是錯過,那也太無能了。

    所以,蒯良也不找李易“表白”,隻是默默示好,希望以自己這種不求迴報的付出,一點點的化解掉李易心中芥蒂。

    但如今,蒯良卻是隱隱有種感覺,李易很可能快要向劉表動手了,倒不是具體事情上發現什麽端倪,而是以劉表如今狀態,不能掌控下臣,縱然李易不動,荊州自己也會生亂,以李易智慧,豈會白白浪費時間?

    所以,什麽時候接觸李易,如何接觸李易,也就成為了蒯良的要考慮的事情。

    想了想,蒯良終於做出決定,輕聲吩咐道:“帶我去見王璨。”

    ……

    王璨此時心緒有些不寧。

    被劉表趕出去,他並不意外,甚是壓根不在意。

    通過郭嘉給的情報,他知道李易並不缺糧食,隻是因為需要向劉表要糧食,所以就讓他去找劉表要了。

    王璨本就是聰明之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關鍵,不然也不會故意大喊大叫的去壞劉表名頭了,反正他覺得劉表應該不至於為這個殺了自己。

    可是離開劉表府邸,被幾個自稱蒯家的人以保護名義帶走後,王璨就真的緊張了,倒不是害怕,而是他不知道蒯家想做什麽。

    當初郭嘉也告訴他,蒯家的態度曖昧不明,就連李易也不甚清楚,讓他小心應對。

    王璨正想著的時候,就聽門外傳來一陣哈哈大笑聲:“賢侄何在,下麵人招待可好,可有受了委屈?”

    王璨當即就是一愣,他自然聽得出這話是對他說的,可對方那語氣怎麽如此古怪?

    還有,誰是賢侄了?

    不過很快,王璨就想起,自己貌似還真是蒯家的賢侄。

    早年,王璨之父與蒯越同在大將軍何進帳下效力,有共事之誼,所以,蒯越算是王璨長輩。

    不過後來蒯越見風向不對,提早跑了,王璨之父卻是直到最後,所以,兩家的關係也不是多親近就是了,至於蒯良就更遠了。

    但人家大老遠的就喊賢侄,王璨鬱悶,卻也不能不認,硬著頭皮走了出去,就瞧見來人果然就是蒯良,當即拱手一禮,道:“璨,見過蒯太……”

    蒯良不等王璨話說完,就上前一步拉著他的手笑道:“無需客套,自家人,叫我伯父就好,唉,說來我與你父也是舊識,想當年……唉,不提也罷!”

    王璨聽蒯良提到自家父親,心思一下就亂了,而蒯良看了王璨一眼,卻是在想,李易叫王璨這個故人之後來襄陽,是否見劉表是假,見他才是真?

    好吧,蒯良這是想多了,李易對於王璨此行壓根就不重視,更多的就是讓王璨過來鍛煉一下而已。

    蒯良拉著王璨入內,幾句寒暄過後,這才再次問道:“賢侄可有被人刁難,唉,適才畢竟是在使君府中,我也實在不好為你說話,你可不要怪罪伯伯啊。”

    王璨趕忙道:“不敢,而且多謝伯父照應,不然璨雖然不會有大事,但也少不得被人羞辱。”

    蒯良嗬嗬笑了笑,他也聽過王璨的才名,如今見麵,雖然處世上略有稚嫩,但也不笨,而且,以王璨的家世投奔李易,也可見李易現在名聲如何了。

    蒯良伸手為王璨倒了一杯茶,關切道:“襄侯讓你向使君求糧,你離去後,聽使君口氣,這糧食之事怕是難了,你這般迴去複命,襄侯可會責罰?”

    王璨感覺蒯良雖然麵善,內裏卻像是一隻老狐狸,聽他問話,而且還是關於李易的,並不敢貿然開口,仔細想了想方才說道:“璨也是初到南陽,雖為襄侯之臣,卻與襄侯交往不多,不過,襄侯賢名在外,璨以為襄侯不會有無故之賞,也不會有無辜之罰。”

    蒯良暗暗點頭,這話說的雖然沒多少精彩,卻也沒什麽把柄,以王璨的年紀不錯了。

    蒯良笑了笑,又道:“不過,我雖然礙於身份,無法在使君麵前幫你,不過既然你喊了我一聲伯父,又是首次為襄侯做事,我又豈能看你無功而返?”

    王璨不解,疑惑道:“伯父這是何意?”

    蒯良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張竹片放到王璨麵前,道:“蒯家在育陽縣有一穀倉,存糧兩萬,賢侄若需,可自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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