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耀的語氣不是太好,話語中隱隱帶著質問之意,與適才在門口寒暄時判若兩人,李易對袁耀如此態度,並不感覺意外,也不慌張,隻是慢悠悠的拿起竹簡,看了看,然後重新放下。

    原來,李易之前在竹簡上寫的那句話是:有人欲推諸葛亮為袁使君繼任之人。

    也難怪袁耀不淡定,寧肯自打臉麵也要出來相見,換誰遇到這種忽然有外人要爭奪他繼承權的人,都不能忍啊。

    換個角度來看,袁耀能耐著性子與李易相對而坐,認真談論這個問題,而不是直接暴怒,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在袁耀的灼灼注視下,李易臉上沒有絲毫緊張,很是風輕雲淡的說道:“大公子如此看我,難不成以為我是那推動之人?”

    袁耀看著李易沒說話,隻是眼神更加犀利,雖然他並沒有直接從李易身上感受到什麽明顯惡意,但他還是忍不住對李易有所懷疑,因為他很清楚李易與諸葛家姐妹的關係,既然如此,如果諸葛亮能改姓袁的話,對李易自然是大有好處的。”

    麵對袁耀的目光,李易毫不心虛,歎了一聲,搖搖頭道:“大公子想差了,我若有那些心思,又豈會將此事告知大公子,而且還是孤身相見?”

    ……

    袁耀皺皺眉,情緒稍緩,但依然沉著臉,問道:“那麽……還請襄侯不吝賜教,袁耀日後定然不襄侯指點。”

    李易笑了笑,幽幽道:“那推動之人,大公子其實認識,而且……嗬嗬,正在這房間之中。”

    “嗯?”

    袁耀剛剛鬆緩的眉頭頓時重新皺了起來,而且比之前皺的更深。

    “襄侯難道是故意來消遣我的不成!”

    袁耀有些生氣了,李易既然已經否認,卻偏偏說那人就在屋中,如此難道李易說的那人是袁耀自己?

    不要開玩笑好不好?

    隻是,麵對袁耀那越來越惱火的語氣,李易卻是依然不為所動,甚至,看著袁耀的時候,目光中還隱隱帶著幾分同情,看得袁耀很是不自在。

    不多時,袁耀就忍不住怒道:“襄侯是說袁某自己吧?如此開玩笑,襄侯不覺得有失身份麽?”

    李易收迴目光,略帶惋惜的搖搖頭,然後平靜道:“易沒有開玩笑。”

    ……

    李易那平靜的反應,讓袁耀感覺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渾身不得勁,同時也讓他心中越發焦躁。

    眼瞅著袁耀就要失去耐心,李易幽幽道:“我說了,那推動之人就是大公子,可大公子為何不信啊。”

    袁耀被李易氣的唿吸都不大順暢了,低嗬道:“你這完全是胡言亂語,不然難道袁某呆傻了不成!”

    “胡言亂語麽……”

    李易輕笑了一聲,抬頭看向袁耀,問道:“那請問大公子,之前不過遇到些許小挫,結果大公子就靡靡不振,甚至酗酒度日,這不是在告訴袁使君,大公子不堪造就,難當大任,請他另擇後繼之人麽?”

    袁耀感覺自己的臉上就好像被忽然抽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既有被李易戳破麵皮的羞惱,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隻是以他揚州大公子的底氣,袁耀還是強壓著心中雜亂的想法,對著李易怒道:“你這是全都是無稽之談!”

    李易暗暗撇嘴,無視袁耀的氣急敗壞,繼續道:“諸葛亮聰明伶俐,使君對其寵愛乃是眾所周知,更是當眾說過,有意讓諸葛亮改姓袁,這代表著什麽,大公子不要說不知道。”

    袁耀臉色漲紅,他不知該說什麽好,其實,袁術想讓諸葛亮姓袁這件事給他帶來的打擊,並不見得比尿褲子那件事給他的打擊少多少。

    “其實,若是大公子能夠孝順使君,敬重使君麾下賢達,莫說使君不會有讓諸葛亮改姓袁的想法,縱然諸葛亮真的姓袁,大公子又有何顧慮?”

    “我之所以說,是大公子在推動諸葛亮上位,乃是大公子自己讓使君失望在先,如此,才讓諸葛亮的上位有了可能。”

    如果之前袁耀還能強裝鎮定的話,現在他外表那層看似堅硬的外殼,已經被李易敲出了縫隙,都顧不得與李易計較,下意識的喃喃道:“我如何會讓父親失望,我自問從未做過任何悖逆之事……”

    “唉!”

    李易歎了一聲,道:“袁使君誌向何其遠大,大公子將來想要繼承使君家業,又豈能庸庸碌碌?”

    原本還想強行為自己辯解幾句的袁耀頓時就熄聲了,因為他無奈的發現,自己往日裏雖然沒啥大錯,但貌似的確挺庸碌的。

    李易輕聲道:“其實,大公子為何禁足家中,其中緣由,易也聽人說起了一些。”

    袁耀聞言,先是一愣,隨即麵色血紅,眼中冒火,拳頭更是握得緊緊的,恨不得直接砸在李易的臉上。

    沒錯,袁耀是尿褲子了,很丟人,甚至在某個圈子裏麵已經是人盡皆知。

    但是,這幾天過去,不管旁人心裏怎麽想,又或者暗中如何編排,但還沒有任何人敢當麵與袁耀說起這件事,就連袁術都沒有。

    畢竟人都是要臉的,當麵跟揚州的大公子說他尿褲子的事情,這可是往傷口上撒鹽,是要與袁耀結死仇啊!

    可李易就這麽幹了,成為了第一個當麵說袁耀尿褲子的人。

    而且,李易並沒有因為袁耀腦袋上冒煙就放過他,繼續道:“大公子生氣了是麽?是啊,生氣是理所當然,畢竟這事擱誰身上,都是要發怒的,可是,易想問問大公子,大公子縱然怒火焚天,但可曾想過做些什麽,對那件事情彌補一二?”

    “沒有,大公子始終躲在府中,借醉酒逃避此事,渾然沒有大丈夫該有的擔當!”

    “你,你到底想說什麽?”

    袁耀吭哧吭哧的問道,他此刻真的是羞恥道了極點,李易的每一句話都戳在了他的要害上,讓他羞憤不已,更難堪的是,李易的話都很在理,讓他連狡辯都做不到。

    “當年項王擒得高祖父親,要將之烹食,大公子可知高祖是如何應對的?”

    對於劉邦的黑曆史,李易也說不好這個年代的人是不是清楚,他也不等滿臉驚愕的袁耀迴答,直接笑了一聲,道:“當時高祖對項王唿喊,我父即你父,分我一杯羹可好?”

    “嘿嘿,此言可謂無恥至極,然而,最後高祖父親平安無事,項王身死,高祖還得了天下,大公子對此事作何感想?”

    袁耀嘴唇動了動,他大概有點明白李易想表達什麽了,但不是很確定。

    李易見袁耀不說話,便繼續道:“假如那日飲宴之上,是高祖遇到大公子的情況,大公子覺得高祖會如何應對?”

    袁耀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即便他們全家都準備向漢室開刀了,但如李易這般隨手就拿出劉邦開涮,還是讓他感覺有些恍惚。

    而且,那種畫麵也完全無法想象。

    李易笑道:“當時換做是高祖,絕對不會跑,也不會動怒,我猜測多半是哈哈一笑,然後道上一聲,酒水太甜,茅房太遠,如此而已。”

    “噗,咳咳——”

    饒是袁耀滿心都是怨念,可聽到這句“茅房太遠”,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等強行忍住笑之後,他有嗬斥李易這完全是胡說八道,但想想高祖的“豐功偉績”,多半真的能幹出這樣的事。

    見袁耀臉上沒了之前那種要死要死的樣子,李易反倒是板起臉來,問道:“易打這個比方,不是為了好笑,更不覺得那般說法如何羞恥,難道大公子還不明白麽?”

    袁耀心中歎息一聲,當即就想點頭,但考慮到李易的來意,最終還是沒動,隻是等著李易的下文。

    李易一臉認真道:“莫說世人都會犯錯,即便如高祖,還有道儒先賢都不例外,所以些許錯誤並不可怕,關鍵在於事後應該如何彌補。”

    “大公子那日出醜,雖然丟了麵子,大公子覺得難看,可說到底,隻是一些麵子罷了,並不是什麽要害之事,旁人縱然笑上一笑,但之後大公子還是大公子,無人敢因此就輕視了大公子。”

    “隻是,大公子卻是自己輕視了自己,這才是真的讓人失望啊。”

    說道這裏,李易故意停頓了一下,而袁耀見李易不說,猶豫了一下,然後向李易拱了拱手,道:“請襄侯繼續。”

    李易點點頭,這才接著之前的話,道:“先是當時應對失當,讓使君惱怒,再然後禁足在家,又為這區區小事借酒澆愁,不僅讓使君失望,揚州諸多官員,同樣失望。”

    “還有剛剛,楊長史與李某拜訪,大公子卻因為些許顏麵,就拒絕相見,唉,非是李某自抬身價,但請大公子自問,如此作為對袁使君大事是好是壞?”

    “我……”

    袁耀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袁耀雖然資質一般,但也知道,李易現在對袁術很是重要,他之前的無禮拒絕若被袁術知道,被訓斥是肯定的,甚至,還會有更多的懲罰。

    李易繼續道:“易隻是外人,再加上並無根基,說不好聽一些,若不是袁使君願意厚待,其實也無甚重要,但大公子又何故輕慢於楊長史呢?”

    “楊長史?”

    袁耀愣了愣,他卻是沒想到,李易還會拿楊弘說事。

    見袁耀如此意外的模樣,李易語重心長的說道:“楊長史輔佐使君多年,且忠心耿耿,大公子應當對其敬重,厚待,然而大公子之前先是視楊長史有如無物,然後又小吏一般隨意驅使,如此作為,除去平白寒了肱骨之心,對大公子有何益處?”

    “我……我平日對楊長史也是敬重的,剛剛隻是疏忽……”

    袁耀想辯解一下,但李易直接打斷道:“殊不知千裏之堤毀於蟻穴,袁使君大事何其重要,又豈能有所謂的一時疏忽?”

    李易看著袁耀越來越白的臉色,知道自己基本上算是將他徹底震住了,心中稍稍鬆了口氣,然後歎道:“我之前說是大公子推諸葛亮入袁家,大公子還不信,那我現在再問,大公子近日來的諸多行事,且不說袁使君是否失望,隻是將來袁使君威服天下之時,大公子若還是如此,鬥膽請大公子自問,能否守得住袁使君打下的基業呢?”

    袁耀情不自禁的握了握拳頭,這次他不是想打人,而是心中惶恐。

    作為袁家之後,袁耀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一直以來,並沒有多少危機意識,雖然跟著袁術學一些了禮賢下士的道理,但要說他真將那些東西如何重視,卻也不見得。

    直到諸葛亮出現,袁耀這才有了一些危機感,但即便是危機,他的感受也是有限,直到聽了李易的剖析,這才恍然察覺,自己好像不自覺中就走到了懸崖邊緣一般。

    至於說李易的來意,說了這麽多,顯然是來幫助他的,雖然,對於李易為什麽幫他,袁耀還不是很清楚。

    袁耀此時很想向李易請教,但天生貴公子的袁耀,還不想就此低頭,貴公子的最後傲氣,讓他忍不住辯解道:“襄侯所言有理,袁耀受教,隻是,諸葛亮雖然聰慧,但終究隻是外人,耀就算再如何不堪,父親又豈會讓袁家基業落入外人手中?”

    李易輕聲答道:“大公子說的不差,但是,大公子需要顧慮的,並非諸葛亮一人,而是所有如同,甚至還要勝過諸葛亮之人啊!”

    “嗯?”

    袁耀不是很明白李易的話,李易隻能說的更明白一些,壓低聲音道:“大公子難道不知河北袁將軍與袁使君關係?”

    “唿——”

    袁耀的臉皮子忽然抖了一下,這迴他真的怕了。

    袁術與袁紹,原本可是親兄弟,隻是袁紹後來過繼給袁成,如今的袁家,就血脈身份來說,應該以袁術為首才是,可事實上,世人說起袁家的時候,最先想到的多是袁紹,似乎隻有袁紹才是袁家主脈,袁術對此的怨念有多深,袁耀可是非常清楚。

    而李易說起袁家上一代人的關係,就是想告訴袁耀,你如果不好好表現,你爹將來的基業就算不給改了姓的諸葛亮,但從袁家旁支裏過繼一個兒子,還是完全沒問題的。

    袁耀關心則亂,越想越是沒底,他袁家子弟可是相當多的,有才華的自然不少,雖然可能性不是很大,但凡事就怕萬一……

    袁耀擦了把不知何時出現在額頭上的汗水,徹底放下了貴公子的架子,鄭重向著李易一拜到地,用略顯緊張的語氣道:“還請襄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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