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衝拜訪莫如衛的事情傳了出來,那一句句振聾發聵的話語,幾乎是讓朔寧縣所有讀書人啞口無言,一時間隻覺得領悟諸多。


    酒樓裏麵高談闊論的讀書人少了許多,又似是有些羞恥,被陳衝一番言論給打敗了。


    總之,讀書人在短時間裏麵極少出門與朋友相聚於煙柳之地。


    反倒是那些販夫走卒,以前總會低著頭,彎著腰,在縣城裏麵小心翼翼,如今有了改變,眼中流露些許自豪。


    叫賣聲都要大了一些。


    縣衙之中,縣吏見到陳衝,都不自覺地低下頭,眼中依舊震撼。


    他們也是讀書人,從讀書人變成了如今的縣吏,身份地位更是高了許多。


    可陳衝的那些話語,卻將他們的身份地位拉下來了,而且他們還無從反駁,就那幾句“為天地立心”的話,就已經讓他們覺得高不可攀。


    整個朔寧縣的讀書人不敢反駁,私底下也隻能歎息,大家也都明白,作為老學究的莫如衛,已經敗下陣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什麽文學大家,能將陳衝的話打壓下去。


    朔寧縣的文學氣氛,慢慢下沉了。


    陳衝隻是拜訪了莫如衛,對於開設學堂的事情又並沒有著急。


    整日做自己的分內事,沒事就拉著椅子在小院裏曬曬太陽,與柳寧毅一起。


    柳寧毅最近中午午休的時候,不迴家了,就愛來小院裏麵,尤其喜愛陳衝讓木匠做的搖搖椅。


    坐在上麵,輕微搖晃椅子,很舒服。


    “陳大人,你那幾句話,可是讓整個順國的讀書人都要羞愧了。”柳寧毅笑眯眯,輕聲說道。


    “柳叔你可不要捧殺我,我估計去了一趟莫如衛的家裏,整個朔寧縣的讀書人都要恨我了。”陳衝無奈。


    “讀書人總帶著酸腐氣,殺殺他們的高傲也是好的。”柳寧毅很開心,舒服地將兩隻手縮在袖子裏。


    “你也是讀書人啊,柳叔。”


    “但我不酸。”


    “就怕燕都那些讀書人要去聖上麵前參我一本,說我胡言亂語,失心瘋。”陳衝假裝擔憂。


    實際上他並不覺得順國的讀書人能有什麽能力將朱程理學的這種核心思想給推翻。


    就算是告到聖上麵前,也隻能吃啞巴虧。


    “有一件事情還是需要注意的。”柳寧毅表情突然認真了起來:“關於年末述職,你並未到郡府報道的過錯,蘇知府那邊會揪著不放,就算你將叛軍滅了,勞苦功高,也無法掩蓋住這個錯誤。”


    陳衝無所謂,但既然柳寧毅如此關心,他還是附和道:“不知道柳叔的意思是?”


    “你的評級上,最多隻能獲得個中良。”


    “比極差好就行了。”陳衝笑著說道。


    “但你升遷無望。”柳寧毅有些惋惜。


    “我也沒打算從朔寧縣離開,能繼續做朔寧縣的縣令,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了。”陳衝笑嗬嗬道,對於柳寧毅的擔憂,他反倒覺得是件好事。


    再說了,朔寧縣的發展還遠遠沒有達到他最滿意的程度,他是要在這裏建立根據地的,這時候升遷,對他來說可不是好事情。


    柳寧毅總覺得陳衝說了假話,喃喃道:“你年輕有為,而且實力手段都是上乘,你從未想過要去燕都闖一闖?做官不為了升官,那不如不做?”


    “柳叔,不是每一個人都想著去往更高的地方爬的,我的能力有限,能夠照顧的也就朔寧縣這個方寸之地的人了,其他地方的,我鞭長莫及,也沒有本事去造福他們。”


    陳衝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打開,兩隻手的手指慢慢交匯,抬起來,一方天空被他的手指匡了起來。


    就那麽一點。


    柳寧毅看著陳衝這一副胸無大誌的模樣,突然又覺得很合理,隻不過想到陳衝所做的事情,搖頭苦笑:“這種事情怕由不得你啊,官場之中,萬事不由人,大多數事情都不是你個人意願能夠決定的。”


    “那就等著吧,實在不行我就犯點錯,退迴來。”陳衝想法很簡單,卻也很有用。


    柳寧毅眼睛睜了睜,從未見過有如此做法。


    還真有人不願意升遷的?


    陳衝伸了伸懶腰:“現在朔寧縣剛剛春耕,上半年收成應該會比往年都要好一些,我想看一看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成果。還有一些基建上的事情,我也想親自去監督,不能馬虎。”


    陳衝指了指南郡:“那裏有太平道,誰知道什麽時候會帶著南郡的叛軍過來,城牆要修繕加固,還有沿線的各種暗哨也需要重新的安排。太多事情了,單單是關於南郡的,就多得不得了,我可沒時間升遷。”


    柳寧毅作為縣丞,陳衝做的事情他大多數都知道,心中感慨,以往的那些朔寧縣縣令,可都沒有這等魄力和手段,也不會去關心那麽多關乎民生的事情。


    為生民立命,隻是一句話,可陳衝似乎一直都為實現這句話而努力。


    他甚至覺得陳衝這樣的人,不應該隻是畫地為牢,安於一隅。


    如果順國能有這麽一個人,終其一生去實現那幾句話,順國一定會更繁榮昌盛。


    話題到此為止,柳寧毅並未再說什麽,上值的時間到了,兩人紛紛離開小院,往公廨走去。


    清明後,淅淅瀝瀝的雨下了大半個月,朔寧縣祭祖一般都是大戶人家更隆重一些,小戶人家或是城外的鄉民,就隻是那一些紙錢火燭貢品去墳前祭拜逝者祖輩。


    大戶人家祭祖需要一整天的時間,到了晚上還會聚在一起吃飯,聊聊家常,敘敘舊。


    普通的百姓祭拜完了祖輩之後,基本上就會繼續農耕,畢竟還有很多農事需要他們料理。


    朔寧縣進入到了農忙時節。


    縣城裏麵的販夫走卒家裏有田的,也會去耕種一些糧食。那些大戶人家,老地主,也要派人去看著自己的田地,盯著佃農幹活。


    朔寧縣三大糧商隻剩下一個,兩大糧商的田地,充公了之後,都被分下去,幾乎大部分的鄉民都有屬於自己的田地。


    剩下的糧商許攸,一直擔憂著自家的生命安全,在陳衝拜訪了一次之後,主動將自己七成的田地都交了出來。


    就算是交出七成田地,許攸剩下的農田加上營生,也足夠一家老小開支,還能有富餘。


    沒有人知道陳衝和許攸談了什麽,隻是在陳衝離開之後,許攸欣喜若狂,仿佛撿了個大便宜。


    至道四年春末,一輛馬車沿著燕都南下,跨過了郡府,直達朔寧縣,當穿著黃色棉甲的官兵站在城門口的時候,守城的官兵都慌了,趕緊跪拜。


    這可是燕都禁軍的裝備,能讓禁軍保護的人,必然是位極人臣的大官,或者是聖上身邊的宦官。


    不管哪一個,都是他們惹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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