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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馥珮一直睡到次日清晨。


    醒來時澤王已不在床上,不知道上哪裏去了,不過他留下一頓豐盛的早餐。


    滑水雞片粥,牛肉小餅,燒麥。


    花紅前來布菜,興奮地說,“今天的牛肉小餅是王爺親自炸的呢!”


    這餅被炸得金黃,裏麵的牛肉碎丁肉質鬆軟,帶著牛油香。


    吃一口粥,再吃一口餅,味道好極了。


    正在吃飯,隻聽院外麵傳來“咚咚咚”的響聲。


    安馥珮覺得奇怪,走出去看時,隻見是邱玲瓏領著人在砸牆。


    看到安馥珮出來,她向她揮了揮手,說道:“王妃,你與王爺本是一家人,隔著一道牆,下人要過來伺候你挺不方便的。所以我請示過王爺,把圍牆砸了,做一道門。”


    安馥珮笑了笑,“邱媽有心了。”


    安馥珮本也不善處理家務事,好在邱玲瓏細心妥貼,她並不用為此操勞心力。


    一時間,她迴到自己房間,先讓花紅打水洗了個澡,換上潔淨幹爽的蔥黃綾子裙,套上一件玫瑰紫的褙子,隨便挽了個髻兒,插上一枝簪子,便出了門。


    因圍牆砸了,安馥珮索性就穿過斷開的圍牆,從望秋院走,坐上澤王的馬車,繞路來到安澤藥堂。


    藥堂裏收治了五名槍擊傷者,鄭朝宗已為其中四名手術取出子彈,另一名傷中肝髒,子彈緊挨著門靜脈,鄭朝宗不敢擅動,隻止血輸液維係其生命。


    安馥珮領了幾名弟子做完手術。


    爾後,她去探望杜桂。


    杜桂已是術後第三天,按理應該恢複地差不多了,但她到他安置的房間,卻沒有人。


    小泗站在門口,向後麵屋頂指了指,“他在那兒!”


    安馥珮抬頭看去,果見杜桂垂頭坐在屋脊上,目光呆視下方,灰色的襴衫與灰色的屋脊融為一體。


    安馥珮疑問道:“他要跳樓尋死?”


    小泗拍拍胸脯道:“你就放心吧,你讓我看著他,我絕不會讓他出意外,哪怕他跳樓,我第一時間接住他!”


    “嗯。”安馥珮點點頭,本來她安排小泗看著杜桂是防止杜桂傷好後逃走,那樣,她與藥王穀的賭約就說不清了。


    不過,現在杜桂擺出一副憂鬱青年四十五度俯視紅塵是啥意思?


    “我去看看!”安馥珮雙足一點,躍上屋脊。


    兩麵的屋簷往外向下傾斜,一邊是安澤藥堂的內院天井,一邊是外麵萬寶路的市井繁華。


    杜桂兩邊都不看,好似入定了。


    安馥珮向他走過去,在他前麵一丈遠的地方站定。


    “你師父昨夜連夜走了。”


    杜桂低著頭,沒有反應。


    “我還以為你會跟他們一起走呢,才讓小泗看著你。”


    “所以你是因為自覺被藥王穀遺棄了,才那麽難過?”


    杜桂的肩膀震顫了一下,但依然保持著本來的姿勢。


    “不過你師父會迴來的,今晚,至多明晚,他們就迴來了。”


    杜桂這才抬頭,猛地看住安馥珮,雙目腥紅,目光卻沒有焦點。


    藥王穀的弟子一向驕傲自負,極少露出這種不自信的神態。


    “他們會迴來?”


    “自然,這件事總得有個了結。”


    “我師父死都不會把藥王穀給你!”


    “哦?”


    杜桂攤開手掌,裏麵是一張被佢攥地發皺的紙條。


    安馥珮接過來,隻見上麵寫著幾個字:你怎麽不去死呢?


    安馥珮秀眉蹙起,顯然藥王穀的人希望杜桂死掉,那樣一來他們之間的賭約,便是藥王穀贏了。


    “這是你師父給你的?”


    安馥珮隻是防備杜桂逃走,倒沒想到藥王穀更絕。


    杜桂扯著嘴角苦笑了一下,“其實我挺怕死的。”


    “哦。”


    “之前師父挑我和決明與你打賭,讓我們各刺自己一刀,他讓決明在刺自己時閉氣,還指點他刺在哪個部位不會傷到內髒,我就……真的想跟決明換……我是不是個懦夫。”


    看杜明的樣子真的很低落。


    秋日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但其實沒什麽溫度,相反,因為屋脊上風大,吹得人很冷。


    安馥珮想了想,在他身邊不遠處坐了下來。


    “這沒什麽,我也怕死的。”


    “你怕死?”


    “怕。我不但自己怕死,還特別怕親人朋友死去。”


    安馥珮想到冬眠的嬴澤了,他是那個世界她最牽掛的人了。


    她不知道這裏是平行世界,還是茫茫宇宙中另一個星球。


    頭頂的天空一片蔚藍,看不到邊際。


    他們在屋脊上坐了一會兒。


    杜桂迴憶起當時他學醫,“我母親得了消渴症,當時鎮上的大夫說我母親是陰津虧耗,陰損及陽,熱灼津虧血瘀,而致氣陰兩傷,開了許多補藥。”


    “當時我家家道艱難,為了母親治病,我去地主家打短工,去做苦力,千方百計為她抓藥。但母親的病還是越來越糟糕,雙目失明,腿都爛了。”


    “後來,鄭師兄來了,給我母親把過脈之後,才指出之前藥方的錯誤,另配了藥方給母親。但母親病已延誤太久,不多久之後,還是過世了。”


    安馥珮默然,原來杜桂是因為這樣,才開始學醫的。


    “自從加入藥王穀之後,我一邊學醫,一邊跟著師父一起挑戰各地的有名望的大夫。師父說那些人沽名釣譽,開錯藥方,害人不淺。我覺得師父說得沒錯,所以每次師父跟人打賭,我都打頭陣。”


    安馥珮道:“但你們挑戰的人當中,很多都是有真才實學的,或有一技之長。你因為自身經曆,就把他們一棒子打死,未免太矯枉過正了。”


    藥王穀的賭藥大多十分苛刻,搞得許多大夫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比如說曾經的婦科聖手,比如說濱洲的黃姓武師,還有如今安澤藥堂的坐堂大夫鄒揚和劉寶慶,都受到過藥王穀的打壓。


    杜桂抿唇,拉垮出一個難看的笑,“你說的是,我現在也很懷疑我以前做的……你的醫術就比我師父厲害吧。”


    “客觀來講,你師父確實有他的才能,在這個時代是很不錯的了。”


    但可惜遇見了安馥珮,因為安馥珮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杜桂抬眼看住安馥珮,諾諾,“我……我能跟你學醫術嗎?”


    隨即他又自嘲地笑一聲,把頭別過去,“但我沒有鄭師兄那樣的魄力。我……我還是怕死,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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