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尚書擠在一輛迴六部衙門的馬車上，出奇的安靜。
看著低頭沉悶難言的狄晏，戴光忍不住問道：“狄閣老，你還好嗎？”
聞言，郭子儀也看著對麵的狄晏。
狄晏有些失神地抬起頭，這時兩人才發現，他的眼眸裏已經滿是腥紅的血絲。
“三年功業、萬世基業。”
狄晏喃喃重複一句，隻是苦笑。
戴光和郭子儀兩人也明白夏原吉的心結所在，一時卻也是無話可說。
原因無他，太子殿下在將作監的那一席話，不僅讓狄晏心神失守，更是讓他們也覺得內心深受震撼和觸動。
是啊，自己等人這幾年來為何盡心盡力輔佐太子殿下，不就是見到了太子殿下的英明神武，想要輔佐他，想要挽天傾，想要建立一個盛世嘛。
從貞元二十年開始，隨著多年來朝堂的腐朽墮落，底層吏治也走向崩壞，大乾百姓生活得越發淒慘，而自己等人卻在做什麽呢！
就因為一個奸相禍亂朝綱，就因為其權勢滔天，便避之不及，一個兩個辭官的辭官，明哲保身的明哲保身，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甚至是打算以後還要阿諛奉承。
直到太子殿下掌權之後，他們一個一個才得到了重用。
可到了這時候。
卻發現自己完全就跟不上太子殿下的腳步。
太子殿下要建立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要做建立盛世的領頭人。
如今已經有了一條廣闊大道。
臨門一腳。
他們卻退縮了。
狄晏忽然感到很痛心，自己這些人到底還是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過於墨守成規，以至於看起來盡心盡力，其實已經在拖後腿了。
“嗬嗬！”
一聲自嘲的冷笑突兀響起。
聽到這一聲，戴光和郭子儀兩人齊齊望向夏原吉。
就見狄晏臉色蒼白、嘴角掛著譏諷的弧度，眼睛微眯。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想的。”
“可狄某隻是覺得。”
“這些年位置越坐越高，可卻好像忘了自己當初踏入仕途的目的。”
“已經快要跟不上殿下的腳步了啊。”
狄晏輕描淡寫地說完這番話，轉首望向青幔馬車窗外，目光中充斥著悲哀與迷茫。
看到這樣子的狄晏，戴光和郭子儀的內心，頓時感到了幾分羞愧。
他們又何嚐不是呢？
仕途走的太遠，一路上艱難地攀爬到了頂峰，迴首望去，早已不見來時路。
更見不到，那個山腳下滿懷希冀的自己。
“想當初，奸相誤國，狄某身為吏部尚書，卻選擇了明哲保身，隻是不太願意脫下身上的官服，便總以為若是吏部沒了自己，可能會更爛。”
“六部尚書，多一個自己這樣的人，也能少一個對奸相阿諛奉承的人。”
“其實啊，也不過是舍不得尚書之位。”
“好在呀，天佑大乾，給了大乾一個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狄某以前也是見到過太子殿下，那時候，總覺得太子殿下懦弱無能，不能勝任儲君之位。”
“如今看來，也是可笑至極。”
“太子若是一開始就英明神武，恐怕，早就被廢了吧。”
“狄某卻看不到這一層，隻覺得奸相誤國，太子殿下無能，大乾大廈將傾，卻隻是徒自哀歎。”
“而太子殿下卻能韜光養晦，卻能在那種條件下，暗自博覽群書、刻苦學習，靜待時機。”
“羞愧啊。”
戴光和郭子儀聽了，也是沉默不語。
他們一個人是戶部侍郎，原本也是有著一腔熱血，可是朝堂之上都是昏庸無能之輩、阿諛奉承之輩，掌握大權的還是一個奸相。
他若是不同流合汙，估計不久之後，就會被流放了。
本來嘛。
他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已經打算阿諛奉承，給自己的上司，也就是戶部尚書送禮了。
結果，太子殿下一鳴驚人，成為了監國太子，直接就召見了戶部尚書，然後一刀砍了。
而他也直接就被提拔為戶部尚書。
從此之後，也算是盡心盡力輔佐太子殿下。
當然，這其中也是有著利害關係的，他的戶部尚書之位是太子殿下提拔的，他就相當於是太子殿下的人。
太子殿下穩坐監國之位，他的尚書之職才能穩住，一旦太子殿下被奸相擊敗，他必然會因此而受到牽連。
所以盡心盡力的主觀意圖，還是這個頭上的烏紗帽，身上的朱紫官服。
至於郭子儀，更不必說了。
帶兵打仗立下赫赫戰功，因功被嶽山舉薦，成為了兵部尚書。
結果因為不滿李林甫的所作所為，上書彈劾，結果皇帝卻直接罷了他的官。
郭子儀直接就心灰意冷了。
誰知道，最後還能被複用，官複原職。
也自然是心中感恩，盡心盡力，輔佐太子殿下完成了北伐大業。
如今，眼見這大乾盛世來臨。
竟然也有了懈怠之心，也有了享受之念。
俗話說，那就是想著躺平了。
良久，狄晏方才整理儀容。
這時候的狄晏雖然表麵上看起來依舊溫文爾雅，但眼眸中偶爾一閃而逝流露出的憤恨和絕望，讓人看了就覺得難過。
其實，剛才聽到狄晏的低語，兩人就不由沉默了。
但是，他們兩個人卻發現，坐在對麵的狄晏雙眼之間的那點兒情緒，突然變了。
整個人看起來氣質更加穩重，也更加內斂。
就好像是一座山。
“殿下是對的。”
“我們一直在質疑殿下的所作所為，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們看到的是北地蠻夷被平定，東南士族隱患被壓製。”
“看到的是大乾的欣欣向榮，看到的是老百姓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看到的是四夷臣服、名揚海外。”
“立新學、定邊關、興海商、壓士族、施仁政、治水患……一樁樁一件件，那一個不是千古帝王之大業？”
“而每一次，那都是力排眾議，堅定目標，排除萬難，勇往直前？”
“如今，我們卻依然繼續去質疑、擔心、懷疑、退縮……。”
“殿下，還是太難了啊。”
“從今往後，殿下之計，狄某第一個大力支持，吏部必將盡職盡責！”
戴光和郭子儀點點頭。
“狄閣老肺腑之言，也是老夫之所想。”
“太子殿下如今一直在朝堂之上，和我們講述如何治國理政。”
“有一些話，聽起來很難理解。”
“有一些話，聽起來引人深思。”
“有一些話，聽起來震撼人心。”
“可每每仔細去想，卻又覺得有一些道理。”
“太子殿下是想要改變我們的思想，是想要把自己讀到的真正的聖賢書，教給我們。”
“不改變我們的想法，再好的政策，恐怕也難以實施。”
“因為我們的懷疑、我們的不理解、我們的懈怠之心，便能讓再好的國策，也變成朝堂上的一句廢話。”
“太子殿下是領路人，而真正要把這條路走下去的，是我們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是朝野上上下下萬餘官吏。”
“在之後，才是大乾千千萬萬的百姓。”
“若是我們不跟著殿下的腳步，那萬民又何以跟得上呢？”
郭子儀接著說出了自己的感慨。
同樣也是有著一番道理。
他們這些官吏若是不跟上，大乾的老百姓自然也就無法跟上。
那真正的大乾盛世這條路。
就隻有太子殿下一個人在走。
可是，盛世並不是太子殿下一個人就能走出來的啊！
狄晏和戴光聽了，也是點頭同意。
官吏若是不走。
百姓如何能跟上？
所以，太子殿下才會一直和他們講述真正的治國理政之策，講述大乾如今麵對的諸多問題啊。
接著，狄晏迴到自己辦公的房間，緩步走向案台前，伸手拿起桌旁的茶杯，仰頭將上午沏得茶水一飲而盡。
放下茶盞，狄晏的視線投向桌上壓著的宣紙，眼睛一眨不眨。
良久，狄晏緩緩閉上眼睛，眉頭緊鎖，思索片刻後，終於下定決心，抓起筆蘸飽墨汁，開始奮筆疾書。
他要給吏部官員定下行為準則，定下吏部官員之十要十不要。
看著低頭沉悶難言的狄晏，戴光忍不住問道：“狄閣老，你還好嗎？”
聞言，郭子儀也看著對麵的狄晏。
狄晏有些失神地抬起頭，這時兩人才發現，他的眼眸裏已經滿是腥紅的血絲。
“三年功業、萬世基業。”
狄晏喃喃重複一句，隻是苦笑。
戴光和郭子儀兩人也明白夏原吉的心結所在，一時卻也是無話可說。
原因無他，太子殿下在將作監的那一席話，不僅讓狄晏心神失守，更是讓他們也覺得內心深受震撼和觸動。
是啊，自己等人這幾年來為何盡心盡力輔佐太子殿下，不就是見到了太子殿下的英明神武，想要輔佐他，想要挽天傾，想要建立一個盛世嘛。
從貞元二十年開始，隨著多年來朝堂的腐朽墮落，底層吏治也走向崩壞，大乾百姓生活得越發淒慘，而自己等人卻在做什麽呢！
就因為一個奸相禍亂朝綱，就因為其權勢滔天，便避之不及，一個兩個辭官的辭官，明哲保身的明哲保身，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甚至是打算以後還要阿諛奉承。
直到太子殿下掌權之後，他們一個一個才得到了重用。
可到了這時候。
卻發現自己完全就跟不上太子殿下的腳步。
太子殿下要建立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要做建立盛世的領頭人。
如今已經有了一條廣闊大道。
臨門一腳。
他們卻退縮了。
狄晏忽然感到很痛心，自己這些人到底還是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過於墨守成規，以至於看起來盡心盡力，其實已經在拖後腿了。
“嗬嗬！”
一聲自嘲的冷笑突兀響起。
聽到這一聲，戴光和郭子儀兩人齊齊望向夏原吉。
就見狄晏臉色蒼白、嘴角掛著譏諷的弧度，眼睛微眯。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想的。”
“可狄某隻是覺得。”
“這些年位置越坐越高，可卻好像忘了自己當初踏入仕途的目的。”
“已經快要跟不上殿下的腳步了啊。”
狄晏輕描淡寫地說完這番話，轉首望向青幔馬車窗外，目光中充斥著悲哀與迷茫。
看到這樣子的狄晏，戴光和郭子儀的內心，頓時感到了幾分羞愧。
他們又何嚐不是呢？
仕途走的太遠，一路上艱難地攀爬到了頂峰，迴首望去，早已不見來時路。
更見不到，那個山腳下滿懷希冀的自己。
“想當初，奸相誤國，狄某身為吏部尚書，卻選擇了明哲保身，隻是不太願意脫下身上的官服，便總以為若是吏部沒了自己，可能會更爛。”
“六部尚書，多一個自己這樣的人，也能少一個對奸相阿諛奉承的人。”
“其實啊，也不過是舍不得尚書之位。”
“好在呀，天佑大乾，給了大乾一個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狄某以前也是見到過太子殿下，那時候，總覺得太子殿下懦弱無能，不能勝任儲君之位。”
“如今看來，也是可笑至極。”
“太子若是一開始就英明神武，恐怕，早就被廢了吧。”
“狄某卻看不到這一層，隻覺得奸相誤國，太子殿下無能，大乾大廈將傾，卻隻是徒自哀歎。”
“而太子殿下卻能韜光養晦，卻能在那種條件下，暗自博覽群書、刻苦學習，靜待時機。”
“羞愧啊。”
戴光和郭子儀聽了，也是沉默不語。
他們一個人是戶部侍郎，原本也是有著一腔熱血，可是朝堂之上都是昏庸無能之輩、阿諛奉承之輩，掌握大權的還是一個奸相。
他若是不同流合汙，估計不久之後，就會被流放了。
本來嘛。
他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已經打算阿諛奉承，給自己的上司，也就是戶部尚書送禮了。
結果，太子殿下一鳴驚人，成為了監國太子，直接就召見了戶部尚書，然後一刀砍了。
而他也直接就被提拔為戶部尚書。
從此之後，也算是盡心盡力輔佐太子殿下。
當然，這其中也是有著利害關係的，他的戶部尚書之位是太子殿下提拔的，他就相當於是太子殿下的人。
太子殿下穩坐監國之位，他的尚書之職才能穩住，一旦太子殿下被奸相擊敗，他必然會因此而受到牽連。
所以盡心盡力的主觀意圖，還是這個頭上的烏紗帽，身上的朱紫官服。
至於郭子儀，更不必說了。
帶兵打仗立下赫赫戰功，因功被嶽山舉薦，成為了兵部尚書。
結果因為不滿李林甫的所作所為，上書彈劾，結果皇帝卻直接罷了他的官。
郭子儀直接就心灰意冷了。
誰知道，最後還能被複用，官複原職。
也自然是心中感恩，盡心盡力，輔佐太子殿下完成了北伐大業。
如今，眼見這大乾盛世來臨。
竟然也有了懈怠之心，也有了享受之念。
俗話說，那就是想著躺平了。
良久，狄晏方才整理儀容。
這時候的狄晏雖然表麵上看起來依舊溫文爾雅，但眼眸中偶爾一閃而逝流露出的憤恨和絕望，讓人看了就覺得難過。
其實，剛才聽到狄晏的低語，兩人就不由沉默了。
但是，他們兩個人卻發現，坐在對麵的狄晏雙眼之間的那點兒情緒，突然變了。
整個人看起來氣質更加穩重，也更加內斂。
就好像是一座山。
“殿下是對的。”
“我們一直在質疑殿下的所作所為，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們看到的是北地蠻夷被平定，東南士族隱患被壓製。”
“看到的是大乾的欣欣向榮，看到的是老百姓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看到的是四夷臣服、名揚海外。”
“立新學、定邊關、興海商、壓士族、施仁政、治水患……一樁樁一件件，那一個不是千古帝王之大業？”
“而每一次，那都是力排眾議，堅定目標，排除萬難，勇往直前？”
“如今，我們卻依然繼續去質疑、擔心、懷疑、退縮……。”
“殿下，還是太難了啊。”
“從今往後，殿下之計，狄某第一個大力支持，吏部必將盡職盡責！”
戴光和郭子儀點點頭。
“狄閣老肺腑之言，也是老夫之所想。”
“太子殿下如今一直在朝堂之上，和我們講述如何治國理政。”
“有一些話，聽起來很難理解。”
“有一些話，聽起來引人深思。”
“有一些話，聽起來震撼人心。”
“可每每仔細去想，卻又覺得有一些道理。”
“太子殿下是想要改變我們的思想，是想要把自己讀到的真正的聖賢書，教給我們。”
“不改變我們的想法，再好的政策，恐怕也難以實施。”
“因為我們的懷疑、我們的不理解、我們的懈怠之心，便能讓再好的國策，也變成朝堂上的一句廢話。”
“太子殿下是領路人，而真正要把這條路走下去的，是我們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是朝野上上下下萬餘官吏。”
“在之後，才是大乾千千萬萬的百姓。”
“若是我們不跟著殿下的腳步，那萬民又何以跟得上呢？”
郭子儀接著說出了自己的感慨。
同樣也是有著一番道理。
他們這些官吏若是不跟上，大乾的老百姓自然也就無法跟上。
那真正的大乾盛世這條路。
就隻有太子殿下一個人在走。
可是，盛世並不是太子殿下一個人就能走出來的啊！
狄晏和戴光聽了，也是點頭同意。
官吏若是不走。
百姓如何能跟上？
所以，太子殿下才會一直和他們講述真正的治國理政之策，講述大乾如今麵對的諸多問題啊。
接著，狄晏迴到自己辦公的房間，緩步走向案台前，伸手拿起桌旁的茶杯，仰頭將上午沏得茶水一飲而盡。
放下茶盞，狄晏的視線投向桌上壓著的宣紙，眼睛一眨不眨。
良久，狄晏緩緩閉上眼睛，眉頭緊鎖，思索片刻後，終於下定決心，抓起筆蘸飽墨汁，開始奮筆疾書。
他要給吏部官員定下行為準則，定下吏部官員之十要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