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宴會,自然也沒什麽好說的。


    監國太子難得舉辦了宴會,慶祝隴右道的肅正整治之功,也算是慶祝了一下鳳凰嶺一戰的勝利。


    說到底,這是大乾監國太子監國以來的一場大勝。


    李林甫那一場,自然不能慶祝,因為那是奸相誤國,是太子的職責所在。


    而鳳凰嶺一戰,那是平定叛亂。


    蕭奕一開始並不想慶祝,因為叛亂那也是大乾內部之亂,之所以叛亂,難道不是大乾之治出現了問題嗎?


    這種平定也算是職責所在,更是恥辱吧?


    可是,大臣們不那麽想,參與了此戰的將士們不那麽想。


    再加上,蕭奕也不想整天嚴肅的像是一個苦大仇深的監國太子,嚴慈相濟方得平衡。


    ……


    慕容學院所居的宅院東廂房中,漆木高幾之上,大拇指粗細的紅蠟點起,燭火搖曳,彤彤似霞。


    她神色複雜,輕步進得廂房,柳眉之下,秋水明眸見著失神,卻見海蘭珠迎麵走來。


    “長公主殿下,何必為此而憂愁呀?”海蘭珠關切問道。


    慕容雪鳶來到繡榻前,坐將下來,幽鬱眉眼之間浮起出神,柔聲道:“蕭奕太強了,大乾境內恐怕再無敵手,幾個太守和親王,恐怕都不是其對手。”


    “大哥小瞧了完顏氏,如今損失不小,真要是拿下金賊,恐怕也要有不小的傷亡,而監國太子若是整合了大乾境內,必定能有百萬之師。”


    “以後,大燕別說南下了,怕是守住保定關,都是一個問題。”


    慕容胤聯合了蒙元,打算吞掉金賊,因為金賊實在是太不當人了。


    左右橫跳。


    四處劫掠。


    不僅僅是北燕之地,就是這大乾的北地,還有蒙元的東邊,都被大金的鐵器劫掠過,當真是不堪其擾。


    慕容胤為了壯大北燕,自然是先拿大金開刀,磨煉自己的大軍,八旗大軍共二十餘萬。


    關鍵是,北燕的東北苦寒之地,已經無法養育更多的人,人多地少,物資也少,再不擴張,必定是會有內亂出現,八旗之主也會為了自身利益而剝削百姓,從而官逼民反。


    為了不讓這樣的事情出現,慕容胤隻能是開始向外動兵,唯有如此,才能轉移矛盾,才能讓北燕的百姓鬆一口氣,才能讓養了多年的大軍,有一個用武之地。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完顏午乞買、完顏宗翰、完顏宗望等,都是一等一的將帥之才,金人的萬戶、猛安、謀克之軍策,也是不凡。


    要不是有著蒙元一起,他和大金之間,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可就算是如此。


    想要吞下金人之地,也要費上一番功夫。


    大乾這邊,蕭奕已經鏟除了李林甫,也已經平定了李賊之亂,馬上就能平定董賊和袁邵,形勢一片大好。


    大乾越來越好,對北燕的壓力也就越來越大。


    海蘭珠也是十分擔憂,卻還是安慰慕容雪鳶道:“殿下,皇上英明神武,區區金賊,肯定很快就能夠平定,我們應該相信皇上才是。”


    慕容雪鳶輕輕歎了一口氣,星眸映照著搖曳不定的燭火,道:“我一開始,也是堅信大哥能夠成勢,但是現在……。”


    現在估計很難了。


    一個蕭奕,已經成為了慕容胤難以跨越的一座大山。


    想要擊垮這座大山,怕是會讓大燕付出巨大的代價。


    海蘭珠隻能繼續道:“殿下,多慮了。”


    慕容雪鳶正要開口說著,忽而外間傳來動靜。


    隻見在燭光照耀下的蕭奕滿麵紅光,走路都有一點兒搖晃,隱隱見得陸衝等東宮衛率直接護衛在外。


    慕容雪鳶見此,連忙起身相迎。


    “殿下。”


    一剪盈盈秋水的水潤星眸抬起,看向身形不穩的太子,無奈,隻能是微微咬牙,走上前,扶住了蕭奕。


    蕭奕目光溫煦地看向慕容雪鳶,笑問道:“你在家待的無聊了吧?”


    “有沒有想家?”


    慕容雪鳶扶著蕭奕坐下,又讓海蘭珠去準備醒酒茶,迴道:“是有一些想家。”


    蕭奕看著神色平靜、雙眼微冷的慕容雪鳶,不愧是大燕長公主,絕代之姿容。


    便溫聲道:“等以後,孤會讓你迴去的。”


    慕容雪鳶愣了一下,便知道蕭奕所言是什麽意思,猶記得當初他說過,想要讓自己成為北燕的女皇。


    眼神便更冷了。


    蕭奕卻似乎尤不自知,直接脫了靴子,躺在繡塌上,就好像是到了自家一樣,說道:“有消息傳來,你那大哥已經有所斬獲,金賊的東路死傷慘重,完顏午乞買又一次派出來使者,表示可以讓出五座城、一千萬貫錢財珠寶等,請求大乾出兵,鎮壓蒙元和北燕。”


    慕容雪鳶抿了抿粉唇,微微蹙眉,看著輕鬆寫意的蕭奕,輕聲問道:“殿下應該沒有答應吧?”


    蕭奕道:“自然沒有,你大哥當初不是已經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獻禮了嘛,六座城,再加上那些錢財。”


    “所以說啊,金賊就算是滅了,孤也能得到六座城。”


    “何必還要出兵,鎮壓蒙元和北燕,豈不是毀了當初宣政殿上的盟約嘛。”


    “還要損耗大乾的兵力,完全就是不討好。”


    “孤為何要答應。”


    慕容雪鳶聞言,心頭暗自鬆了一口氣,但旋即想起一事,問道:“這麽說,平定金賊之日,已經近了?”


    她現在得到的消息實在是太少了。


    北邊想要送消息過來,可不容易。


    她現在是在京師為質子,一切也都在蕭奕的監視之下,所以這暗樁就必須要小心再小心,以免被發現。


    這一條線。


    重要的不是給她傳遞北燕的消息,而是她要傳遞大乾的消息給慕容胤。


    蕭奕道:“差不多吧。”


    慕容雪鳶聞言,星眸凝露,晶瑩澄澈,柔聲問道:“那……平定金賊之後,殿下又該如何看待北燕?”


    這算是明擺著的試探。


    蕭奕看向慕容雪鳶那張端莊典雅如雪的玉顏,定定打量半晌,慕容雪鳶卻一絲迴避之意和羞澀之意都沒有,反倒是也看向蕭奕。


    “自當是遵守當初的盟約,世代交好啊。”


    慕容雪鳶抿了抿唇,看著蕭奕不說話。


    不是,這……這怎麽牽著她的手?


    慕容雪鳶自然是有著幾分厭惡,卻又有幾如觸電的感覺,赫然是自家纖纖柔荑,已是結結實實落在少年那隻溫厚的手掌,柳葉眉之下,猶如瀟湘楚水的剪水明眸,凝望著蕭奕,眼神更冷了一些。


    對方這就是趁人之危。


    蕭奕卻對慕容雪鳶已經刀人的眼神不管不顧,直接把玩兒著這雙芊芊細手,東北之地的女子,和關中之地以及東南之地的女子,有一些不同。


    慕容雪鳶偏轉過青絲雲髻的螓首,垂下清冷眉眼,神色平靜,也沒有抽迴玉手,就這樣別蕭奕把玩兒著。


    她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的。


    蕭奕自然不會被慕容雪鳶的冷眼嚇到,開口道:“此番前來,孤是有件事情想問你。”


    慕容雪鳶冷冷道:“你想要問什麽?”


    她以為,又是女皇之類的什麽話。


    蕭奕溫聲問道:“你可有想過,北燕的未來?”


    慕容雪鳶聞言,嬌軀如遭雷殛,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蕭奕,冷聲道:“殿下此言何意?”


    所以……還是圖窮匕首見了嗎?


    蕭奕微微一笑,直接拉著慕容雪鳶入懷,道:“北燕處在東北之地,看起來是苦寒之地,然則,那裏可是一片黑土地啊!”


    慕容雪鳶本要掙紮,聽得蕭奕這句話,頓時安靜下來。


    蕭奕雙眼閃過一道黠光,繼續道:“又是大片大片的平原之地,別看是黑土地,可是真正的肥沃之地,你們卻浪費了這樣一處寶地。”


    “若是能夠好生地開荒耕種,必然將會成為一個大糧倉。”


    慕容雪鳶聞言,心頭一跳,眸光盈盈如水,靜靜看向對麵的蕭奕,心頭忽而劃過一道亮光。


    念及深處,心緒一時間複雜莫名。


    “現在……怕是來不及,也沒辦法開荒吧?”她想到了北燕現在的局勢,想到了其他,眼神也不再那麽冷了。


    蕭奕輕聲道:“寒冷之地的黑土地,有一些糧種並不適合,但是大乾地大物博,也有生長在北地的作物,孤也有辦法培養出能抗寒的農物。”


    蕭奕說著,雙手卻不老實起來。


    而慕容雪鳶被他的話吸引了,一時間,竟然沒有發現。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就是商業了,長白山的人參、袍子、野雞、大蟲,那都是稀罕物。”


    “你們以前隻是和蕭政私下裏合作,多少有一些不方便。”


    “可若是和大乾互市了呢?”


    “這樣一來,不管是大乾的商人,還是北燕的商人,都可往來。”


    “而孤可收取更多商稅,你也是一樣,可以收取更多商稅。”


    “商人重利,為了錢,他們肯定願意走一遭。”


    “隻要是商稅收的合理,讓他們能夠接受,這一去一迴,便是不少稅呢。”


    慕容雪鳶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些,包括她的大哥也沒有想到這些。


    陡然聽到,隻覺得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一樣。


    剛抬起頭,看著蕭奕,想要問著什麽,卻,“唔……。”


    然而卻見那暗影欺近,蕭奕已是湊將而來,噙住柔軟,而後瑩潤如櫻桃的檀口受得侵襲,旋即是溫軟的氣息充斥鼻翼。


    慕容雪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剛要伸出雙手,卻被蕭奕緊緊抱著,一時間心神蕩漾,不知所往。


    過了一小會兒,才分開。


    慕容雪鳶立即使勁兒掙紮起身,怒目看著蕭奕,嗬斥道:“你……你?”


    蕭奕抿了抿嘴,笑著道:“怎麽,你不想北燕的百姓過得更好嗎?”


    慕容雪鳶頓時沉默了。


    蕭奕卻又很是老實,雙手抱著頭,舒舒服服地躺在那裏,開口道:“你知道以工代賑吧?”


    “孤的腦袋裏麵有著很多很多的良策,你隻是傳迴去一個以工代賑,其實是好是壞,還未知。”


    “適合大乾的,並不一定適合北燕。”


    “適合黃土地的,並不一定適合黑土地。”


    “治大國如烹小鮮,這一點,誰都知道,可是到底如何做好一道菜,古往今來,也一直沒有一個確切性的定論。”


    “因為時代不同,國家的製度也不同,每個時期的天子和朝臣也不一樣。”


    “因此,也就有什麽九品中正製、三省六部製等,想要找到適合自己的路,並不容易。”


    “但是對於孤而言,其實也不是那麽難。”


    慕容雪鳶輕咬嘴唇,目光複雜地看著蕭奕,最後……竟然緩緩上前,重新躺在了蕭奕的懷中。


    蕭奕雙手抱著佳人,也隻是抱著。


    “孤其實倒是真的希望可以時代交好,不動刀兵,因為這樣才能讓天下萬民過上好日子。”


    慕容雪鳶並未搭話,她現在也是心思複雜,隻覺得自己已經中計了。


    可是蕭奕用的是陽謀,她無法拒絕。


    蕭奕又說了一些商業互通的好處,算是把餌料下足了。


    之後卻又言語其他,比如鳳凰嶺一戰,自己如何指揮若定,又比如隴右道的春耕如何如何。


    看起來,像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然而,慕容雪鳶知道,這也是重要的信息。


    一個時辰之後。


    夜已經深了。


    蕭奕並未在慕容雪鳶這裏就寢,說著讓慕容雪鳶可以時長出去散散心的關心之言,便直接離開了。


    而慕容雪鳶卻神色猶豫,看著蕭奕,是欲言又止,差一點兒就開口,留蕭奕過夜了。


    蕭奕離開之後。


    慕容雪鳶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似乎猜到了蕭奕想要做什麽,可正因為如此,才越發猶豫和擔憂。


    蕭奕迴到了東宮,也沒有去東苑,而是去了西苑。


    已經兩月不見蕭奕的李秋雅,身形消瘦了一些,雙眼也有一些無神。


    就算是蕭奕站在她麵前,她也未曾迴過神,直到聽到了蕭奕的聲音,感受到了熟悉的溫熱。


    “殿下……!”


    李秋雅大哭了一場。


    她以為蕭奕已經拋棄了自己呢。


    蕭奕倒是好話連連,安慰了一陣,索性直接抱著李秋雅到了床上。


    這一夜,有多瘋狂,倒是也不足為外人道。


    正所謂: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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