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裏,吉靈對著養心殿一個i新送過來的象牙雕花籃發愣。

    說是花籃,其實也不全然盡是。

    這其實是個吉服冠架,上麵有十字交叉梁,直徑大約二尺二寸,前麵是硬木,後麵是一扇畫,還開了半圓形的玻璃窗,繪的是“節節見喜”的圖案。

    最巧妙的設計就是籃子中間,有三處深深凹下去的花槽,都是用來擺放鮮花的,借助花草天然的清香來熏貴妃的吉服冠,在籃子右下方,還有一處雕刻著“宸貴妃”三個小字。

    這又是養心殿送過來的賞賜。

    另外還有一整套象牙做的,雕刻精美、鑲嵌珠寶的梳子,根據大小款型一共分了舊款不同的式樣,方便梳頭的時候來用。

    但是吉靈看了就覺得——這麽多珠寶鑲嵌在上麵,隻怕梳頭的時候,光是被勾住頭發,就要有不少次了吧……

    這種梳子,還是屬於觀賞品的類型,並不實用。

    但不管實用不實用,都是四爺待她的一番心意。

    她高高興興收了起來。

    雍正在麵對於這些藝術品的時候,眼光其實是很細膩的,無論是做工、質地、款式、顏色,他的審美都偏向於淡雅高華的那類路線,並且最喜歡在細節處做文章,有時候,連工匠都未必注意到的細節,他卻能給出許多修改意見。

    吉靈再想到四爺那張冷峻的臉,就忍不住想笑。

    用現代人的話來說,她其實一直覺得,四爺冰山一般的臉孔之下……可能埋藏著一顆不折不扣的少女心。

    午後,她剛剛睡了個愜意的午覺起來,就聞到承乾宮裏彌漫著一股果香——吉靈讓小達子做的荔枝果子凍,裏麵類似酸奶水果撈,鮮甜鮮甜的果肉埋在雪白的酸奶裏,荔枝肉是白的,酸奶也是同色,一眼看過去,就像雪地裏埋了許多隻小雪球。

    整個承乾宮裏,隨著六阿哥傷情恢複,迴到阿哥所,一切漸漸步上正軌,原來那股輕鬆愜意的氛圍又漸漸迴來了。

    吉靈換了件衣裳出來,捧了荔枝果子凍就開始吃,才剛剛吃了沒幾口,三公主就抱著麒麟,一陣風一樣就衝進來了。

    吉靈嚇了一跳,問她:“風風火火的,這是怎麽了?”

    三公主急得不行,伸手就把懷裏的麒麟捧過來給她看,話音裏已經帶了哭腔:“額娘,麒麟這是怎麽了?”

    吉靈看了麒麟一眼,頓時覺得不對勁,抱過來在懷裏,摸了摸它的小鼻尖。

    麒麟一點反應也沒有。

    過了好半天,它似乎是費了很大力氣一樣,勉強撐起了眼皮,看了一眼主人。

    就這麽一眼,它又閉上了眼睛,再也沒力氣睜開了,隻是把小腦袋放在吉靈手掌心裏,安慰地蹭了蹭。

    吉靈的心沉了下去。

    她伸手去觸摸到麒麟身下,一片熱乎乎的。

    麒麟輕輕動著鼻尖,似乎唿吸每一口氣,都要耗盡它全身的力氣。

    “著人去養心殿,讓負責看管禦犬的人過來瞧瞧,趕緊!”她轉頭就對七喜吩咐。

    七喜連聲答應著,出去站在台階上,揮了揮手,就召了個小太監過去傳話。

    養心殿看管禦犬的太監很快就過來了。

    給宸貴妃娘娘請了安之後,那太監上前來看了看麒麟,一邊看,一邊臉色就難看遲疑起來。

    吉靈把麒麟重新抱進懷裏,問他:‘’怎麽樣?”

    麒麟自從上次在圓明園洞天深處失火之後,拚死和小芬子衝進去救了六阿哥,半身的毛尖都燒焦了,嘴裏也有灼傷。

    吉靈一直讓用了上好的藥給它精心護理著。

    麒麟在精心養護下,漸漸地也有了些精神,胃口也恢複起來。

    它年紀大,算是狗中老年,這一輩子又是養尊處優,沒遭過什麽磨難,也算是狗生贏家。

    吉靈本來以為它熬過了這一關,後麵就會漸漸好轉起來。

    誰知道如今情況竟然急轉直下。

    照顧麒麟的還是碧雪,隻是她如今一門心思都放在照顧小芬子上,對待麒麟,難免顧此失彼。

    麒麟也就是這幾天,突然就沒了胃口。

    禦犬房的太監跪在下麵,硬著頭皮,唉聲歎氣道:“宸貴妃娘娘,這狗受了驚,年紀又大,再加上圓明園裏那麽一場,皮肉上的傷雖是愈合了,到底內裏還是好不了,和人都一樣……年紀大了,唉!總有個折騰不起的時候。”

    三公主也不是傻子,看著那太監臉色——他是養狗的行家,什麽情況沒見過?

    他都這樣說了,定然是沒有法子了。

    三公主眼裏一下就泛出了淚花。

    她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道:“額娘,麒麟這幾天總是躲著人,我想抱它去院子裏玩,它也不理不睬,它是不是知道自個兒快不行了,特地要躲開咱們?”

    她一邊說,一邊轉頭看向那太監,是個詢問的語氣。

    那太監跪在旁邊就哀聲道:“迴三公主的話,有些老狗十分通人情,怕主子看了自個兒臨終時候的樣子,太過傷心,所以會躲起來,這種情況也是時常有的。”

    三公主沒繃住,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她把麒麟從吉靈懷裏抱過來,臉貼在它毛茸茸的小狗臉上,眼淚也落在麒麟臉上,抽泣著就道:“麒麟,你快好起來呀,別走!別嚇唬我和額娘!”

    吉靈心裏就像針紮一樣。

    麒麟仿佛聽到了一絲動靜,艱難地抬了抬頭,那太監一臉“死馬也隻能當活馬醫”的神情,又去取了藥膏,調了湯羹,給麒麟灌下去。

    晚上八九點鍾的時候,麒麟的病情急轉直下,腦袋不自主地側歪,粉色的小舌頭總是吐出來又縮不迴去。

    若是換了平時,這幅伸著舌頭的樣子,吉靈一定會覺得很可愛,但是這會兒,她看著麒麟這樣,眼淚就在眼睛裏直打轉。

    麒麟也在哭——是難受的哭,它也知道湯羹是來救它一條小狗命的。

    可它實在是咽不下去了,沒喝幾口就往外吐。

    吐了吉靈一膝蓋都是。

    它望著吉靈,大大的眼淚珠子一顆一顆地從眼角滾下來。

    它吐著小舌頭,無限留戀地一遍遍輪流舔著吉靈和三公主的手背。

    每舔一次,力氣就弱一分。

    是不舍、是召喚,也是告別。

    吉靈伸手捧著麒麟的小腦袋,托在它脖子下麵,努力讓它舒服一點,轉頭對三公主道:“麒麟是條好狗狗,它衝進了火場,去救你弟弟的時候,一點兒都沒猶豫過。”

    三公主咧開嘴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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