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在一處,閑閑地說了一會兒話,胤禛便忽然道:“前幾日,皇後又來養心殿,旁敲側擊地提醒著朕——該選秀女了。”

    吉靈聽到胤禛說要“選秀”,本來正喝著茶,手上動作一下就停住了。

    四爺說這話給她聽,是什麽意思?

    說到選秀,他是終於想要宮裏進新人了嗎?

    吉靈抖了抖手,將茶盞放下來,忽然就覺得茶盞裏的熱氣彌漫了上來,直衝到了自己眼眶裏。

    殿裏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了。

    胤禛看她臉色——這個傻子,還沒等他說完呢,就誤會了。

    大概她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其實眉梢眼角都耷拉著,一張臉上寫滿了傷心,都快哭出來了。

    畢竟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呢,怎麽舍得她這樣?

    胤禛握住吉靈的手,一用力就把她整個人拽到自己懷裏,讓她坐在腿上,聲音又低又含著笑意在她耳邊責道:“想什麽呢?傻子,朕說的是皇後的意思——又沒說朕允了,難不成坤寧宮還反過來指揮朕,做朕的主了?”

    吉靈轉過頭,看著胤禛,鼻頭紅紅地,微微皺著眉頭。

    心裏的酸楚一下沒控製住——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居然這般傷心。

    一對兒女都有了,她現在可不像以前……

    她已經很久沒哭鼻子了。

    但就是因為不怎麽哭,哭起來殺傷力才大呢。

    胤禛看不得她落眼淚——連“將要”落眼淚都看不得。

    他一顆心猛的就揪了起來了,立刻伸手將吉靈眉間強行撫平了,就看她小小的耳垂在日光之下透出淡淡的粉色,脖子後麵一排細碎的絨毛,

    他極溫柔地吻了吻她嘴角,這才緊緊握住她手,低沉著嗓子道:“朕有靈靈,足矣。”

    吉靈顫了顫,察覺到自己微微喘出了一口氣。

    她幾乎聽到了自己一顆心“咕嘟”又落迴到肚子裏的聲音。

    胤禛低聲道:“不過皇後此舉,倒是提醒了朕——弘曆、弘晝兩個孩子,是該娶嫡福晉了。”

    按照老祖宗的規矩,清代皇子長到十四、五歲,就該由宗人府奏請封爵與選婚了。

    這兩件事都是大事,按部就班的來——一點兒不能耽擱。

    封爵不一定能獲得皇上恩準,但是皇子年紀到了,成親勢在必行。

    皇子的嫡福晉是誰,都由皇帝指定,故稱之“指婚”。嫡福晉的人選,除了少數被皇帝預先看好的,大部分都在入選秀女中指定。

    定下之後,內務府就會行文欽天監,選取吉日向福晉父宣旨。

    福晉父親入宮在乾清門承旨,三跪九叩後出宮,隨後分別擇吉日順序舉行文定禮、納采禮與奉迎禮。

    至於皇子的庶福晉和格格,相對來說入選的資格就寬鬆一些了——畢竟不是嫡妻,不過大部分也是從秀女中挑出來的。

    弘曆、弘晝確實是到了可以娶親的年紀。

    胤禛頓了頓,便道:“此事,朕去年還想過,年底國事極繁重,一打岔又給耽擱了,不過也無妨。”

    他將吉靈向懷裏抱了抱,低聲道:“何須挑秀女?朕早便已經有了看好的人選——米思翰四兒子家的女兒便很不錯,正適合弘曆那性子!”

    他停了停,又道:“適齡的女孩子很多,性子合適的卻難得,成太妃一力在朕麵前提過幾次,看來是熹嬪的意思。”

    他說著,便微微拍了拍吉靈後背,道:“瞧著熹嬪,還知道求成太妃來朕麵前,這麽明晃晃的遞著意思,想必私下裏已經未雨綢繆了許久。”

    他眸光溫柔地瞧著吉靈,道:“以後咱們的弘昕、息兒若是有了入得了眼的人,你也記得早些來對朕說,朕趁早看看那孩子品行如何,人才如何。”

    吉靈還在剛才以為四爺要選秀女的驚嚇之中,情緒還沒完全恢複過來,這時候聞言,隻是低聲嗯了一聲,聲音裏全無平時的歡喜雀躍。

    胤禛自然明白個中原因。

    晚上,胤禛留下來,用過晚膳之後,吉靈到前殿東暖閣去,又給六阿哥講了一會兒睡前故事——也不知道他是聽得懂,還是聽不懂,反正就是咯咯的,笑得很開心。

    眼看著嬤嬤吹滅了暖閣裏的大宮燈,隻在遠遠的角落裏燃著一盞小燈,守著六阿哥,吉靈這才放心地出來。

    三公主那邊,早就已經躺下了,畢竟白日裏,為糕點事業付出了一份力量,玩累了便睡得格外香。

    吉靈把一對兒女都看過了,這才放心地迴去,七喜一路上跟在旁邊,就擔心主子受涼,不停的提著披風領子給她係緊。

    待得迴到後殿暖閣裏,胤禛已經換了白色的內衣,坐在床沿上看書。

    他每次穿白色,就顯得眉眼格外幹淨,帶出一種文秀溫雅之氣來,與白日裏穿著黑色端罩的冷峻形象大相徑庭。

    吉靈坐到他身邊,直接就把腦袋趴在胤禛胸膛上了。

    胤禛一手拿著書,一手就摸著吉靈頭發道:“孩子們都看過了?”

    吉靈輕輕“嗯”了一聲。

    胤禛看她還是沒什麽情緒說話,便索性將手中書卷放下,這才低聲道:“早知你擔心如此,朕便不提這一句話茬了——本來朕便無意選秀,何苦又讓你一番不安。”

    他伸手,握住吉靈的手,將她向上拽了拽,抱進懷裏。

    那暖閣裏熱意如春,兩個人穿的都是單衣,幾下一折騰,便薄薄地出了點汗。

    吉靈剛才是才洗浴過的,這時候怕又出汗,第二次洗浴太麻煩了,趕緊就躺下,老老實實不動了。

    她閉上眼睛,聞著旁邊四爺身上散發出的沉水香氣,這香氣隨著人的體溫升高,揮發的也愈發濃烈。

    真好聞。

    吉靈不懂香,但是她從心底最深處覺得——這大抵是這個時空,最讓她安心的氣味了。

    她足足聞了將近六年的味道呢。

    這氣味,隨後籠罩住了她。

    吉靈沒睜眼,隻覺得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微微壓在她頭頂上方。

    是胤禛修長的手指與他十指交叉,掌心緊緊相貼。

    他的吻落了下來,帶著安慰與攫取的意思,低聲道:“別怕,靈靈——朕說過的,從來算話。”

    吉靈閉著眼睛,安靜地迴應著胤禛這個逐漸輾轉加深的吻,伸手摟住了胤禛寬闊的肩膀,腦中卻反反複複想道:他說的算話——是那句“朕有靈靈,足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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