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入睡的時候,小達子看著剛剛進門的小芬子,就琢磨著要不要把這件事跟他說一聲。

    本來作為一宮的首領太監,小芬子是有獨住一間廂房的待遇的。但自從小阿哥生下來之後,承乾宮裏的飲食時間變得比從前不規律了許多,膳房時不時都要開大小灶。

    為了方便能夠第一時間被主子隨叫隨到,小芬子和小達子便住在同一間廂房裏了。

    這是最靠北的一間,離主子的正殿距離最近。

    小達子想了一晌,倒是小芬子瞧著他神色不定,便問道:“怎麽了?”

    於是小達子把事情前前後後的說了一遍,末了又歎了口氣,添了一句:“碧雪不是那樣的人,可是她這般對待怡泉,隻怕也不是一次了,這一次是我遇見了,若是明裏暗裏沒看見的,還不知道有沒有。”

    小達子一邊掀起被子躺下,一邊轉頭向對麵小芬子,絮絮道:“那一盤糕點,那小丫頭一會兒就吃光了,這是餓極了!咱們從前也不是沒吃過這種苦——你若是得空,還是得和七喜姐說一說,理順了原委,免得後麵鬧出什麽事兒來,捅到主子麵前,對碧雪、對怡泉都不好。”

    小芬子沉默了一瞬,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小達子蓋上被子,閉上眼沉沉睡去。

    小芬子卻沒睡著,一件件事情都在心中閃了過:主子做常在時,碧雪一向和自己嘻戲在一起。

    後來小洋子來了,碧雪頓時對自己冷淡了下來,整日隻是找著小洋子……

    在圓明園的時候,三公主落水那一次,碧雪也是讓怡泉捧著兩隻極重的罐子,險些在主子麵前將罐子摔了;下雨天讓怡泉在雨裏等著……

    還有平日裏,各種唿來喚去就不必說了。

    小芬子默默地想著

    第二日一早,小芬子去尋了七喜,將這件事情含蓄地說了說,七喜一聽便明白了,兩人出來到了院子裏角落,七喜才道:“你便是不說,我也看出來了,正想找你問問,如今你和碧雪是越發走得遠了,咱們三個,加上小達子,從前在景陽宮西側院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七喜頓了頓,瞧著小芬子,柔聲道:“芬子,你跟我說實話——你和碧雪是有了什麽誤會?咱們同在一宮侍候主子,況且都是從艱難時候走過來的,瞧著你們從前好好的,如今這樣,我心裏委實……”

    小芬子沉默了一瞬,抬頭幹脆地道:“沒有。”

    七喜歎了一口氣,道:“你既然不願意說,我便也不勉強你了。”

    她抬頭望了望主子正殿的方向,輕聲道:“我不知道你們是因為什麽誤會,越走越遠。不夠最近我卻越發能看出來——碧雪之所以這樣,都是因為怡泉和你走得近的緣故。”

    小芬子抬起頭來。

    七喜轉過臉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芬子,輕聲道:“芬子,我倒也有個疑惑,承乾宮裏的二等宮女不是隻有怡泉一個人,雜役太監也有不少,為什麽你偏偏這麽護著怡泉?”

    小芬子被她問及,心中一跳,不由抬頭看著七喜。

    七喜深深歎了一口氣,道:“咱們是奴才,一心伺候好主子才是正經心思,芬子,你年紀輕輕,主子是看重你的,從前在圓明園,皇上還要將你提到九洲清晏去,你都忘了麽?”

    七喜垂下眼睫,仿佛是怕小芬子反駁一般,快速地又道:“你如今是首領太監,卻仍然喊我一聲七喜姐,我也托大著應了——隻因這是咱們從前的情分。

    我並不想說這些讓你不痛快的話,隻是宮裏規矩嚴,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卻連想想也不成,一步走錯,便是禍事!芬子,你要有分寸。”

    小芬子挺直著腰板,沒吭聲。

    ……

    第二日是個雨天,好不容易收了雨勢,天卻還是陰沉沉的,待得傍晚了,天空一片黑漆漆的,一點星光也見不著。

    雨天人容易提不起精神,吉靈早早地就上了床休息了。

    她一睡覺,奴才們便也輕鬆了,隻剩下麒麟在小狗籠子裏待著悶了,團團轉著,眼巴巴地看著外麵。

    碧雪怕它叫出聲來,擾了主子休息,便把它直接抱了出來,到院子裏。

    正碰上怡泉提著水桶,吃力從膳房走了出來。

    宮裏的大宮女們,洗頭洗身子的熱水都是由二等宮女小丫頭們伺候的,怡泉提著水桶,走到半道上,見到碧雪正坐在院中的金魚缸旁邊,一隻手捧著魚食罐子,麒麟正在圍著那隻金魚缸歡快地跑著。

    隻是金魚缸實在是太小,它轉了十幾圈就有點頭暈腦脹。

    麒麟停下來,吐著粉色的小舌頭,看看碧雪,又側了腦袋看看怡泉。

    碧雪盯著怡泉。

    怡泉這些天已經被碧雪折騰得有些怕了。

    這時候她一抬頭,迎見碧雪的目光,頓時便下意識地縮起了肩膀,小聲道:“碧雪姐。”

    碧雪慢慢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怡泉下意識地就往後麵退了一步。

    她放下水桶,指了指裏麵,輕聲道:“這是給碧雪姐打的熱水,”,一邊說著,一邊臉上還努力擠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

    碧雪低頭看了一眼那水桶,忽然隨手抓了一把魚食,高高抬起手,當著怡泉的麵,將那魚食悠悠揚揚地灑進了水桶裏。

    “這桶髒了,沒法用,你再去重新打一桶。”碧雪淡淡道。

    怡泉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著桶裏,眼淚已經冒到了眼眶旁邊,又被她硬生生憋了迴去。

    她慢慢彎下腰,伸手去提那木桶的把手,手指尖已經觸到了提手處,剛剛抬起來,碧雪便雙手抱在胸前,冷冷道:“你沒聽懂我的話麽?這桶放下,再去重新提!”

    怡泉微微咬了牙,忽然便手中一鬆,將那木桶頓在了地上,

    她抬起頭,目光毫不示弱地迎向碧雪,聲音因為氣憤而發著顫。

    她一字一字道:“碧雪姐便是大宮女,萬事也總要講個道理,怎能這般沒日沒夜的尋著由頭折騰人!”

    碧雪淡淡道:“打一桶熱水,怎麽就成折騰你了?依雲雖是一等宮女,瞧著也沒你這般嬌氣!”

    怡泉指著水桶,又卷起袖子,伸出雙手道:“今天中午,碧雪姐命我洗了許多衣裳,還全部在院子裏洗,不許進去。我凍得兩手都裂了許多口子,方才好不容易將這桶熱水提迴來,卻又被撒了魚食!

    這般為難我一個小小的二等宮女,是當真覺得我不敢去到主子那兒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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