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剛要說話,外間已經隱隱傳來一個女子淒厲的聲音:“皇上!皇上!臣妾知道您在!求您開恩見見臣妾哪!”

    這話聲剛落,便似有許多人嗡嗡擾擾地跪著阻攔,又“啪”地傳來一聲響亮的耳光聲,隻聽年妃帶著哭腔斥道:“狗奴才!敢碰本宮!”

    似是有禦前太監想攔住年妃,結果被打了。

    吉靈這時候早就聽出來了——這是年妃。

    年妃鬧到養心殿來了。

    她不是被禁足在翊坤宮了嗎?怎麽有本事衝到養心殿?

    蘇培盛磕下頭去,連聲道:“奴才罪該萬死,奴才無能!皇上,年……年妃娘娘那副模樣,奴才委實攔不住哪!”

    隻聽年妃在外間如訴如泣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皇上,您好狠的心哪!連年氏族人都不放過!您這樣殺功臣,就不怕遭世人恥笑,不怕青史留萬世罵名嗎!”

    吉靈深深吸了一口氣——年妃居然敢這樣說話,這是要救人……還是要坑人啊!

    年妃還在嘶聲道:“皇上您登基以來,用的一直是正大光明之道,唯獨在臣妾哥哥這件事上,卻是陰謀為體!

    可憐哥哥自裁之前,一直到了杭州,還在書信乞憐!皇上不顧君臣的情義,就連姻親的情分也不管了嗎?

    皇上已經處決了臣妾哥哥,臣妾如今心膽俱裂,不求旁的,隻求皇上放過年氏族人,萬萬不能發配廣西充軍哪!”

    吉靈望向胤禛,就看他麵色如常,隻是眼中森森寒意,隨著年妃的話語,越來越冷。

    冷得讓人恐懼。

    吉靈伸手出去,在半空中猶豫了一下,才輕輕握住胤禛手。

    不握不知道,握住手她才發覺——胤禛竟氣得連手在微微顫抖。

    她快速道:“皇上別氣!這都是節外生枝的事情,氣壞了,身子骨是自己的,沒人替!再說了,人就是這樣,急上頭了什麽話都敢說的。”

    胤禛胸口微微起伏了幾下,冷笑著道:“朕氣什麽?”

    他轉過臉來看著吉靈,冷冷道:“什麽話都敢說?靈靈,你仔細聽聽,她跟唱戲似的,什麽‘正大光明’、什麽‘陰謀為體’——這分明是有人教她的詞兒!”

    他銳眼一眯,反而笑了,沉默良久,忽然微微一笑,道:“行啊,翊坤宮的手,夠長!都這般光景了,還能通氣到宮外頭,可見年黨羽翼之豐!”

    吉靈倏地閉上了嘴。

    胤禛慢慢站起身來,安慰地拍了拍吉靈肩頭,又將床帳子重新掩好,將吉靈罩在裏麵。

    蘇培盛見狀,連忙起身上前伺候皇帝披上了外袍,又替他一個個扣上了扣子,胤禛隻是將下巴一揚,口氣依舊是淡淡的,問道:“人怎麽能過來的?”

    蘇培盛知道皇帝是問——年妃既然被禁足翊坤宮,怎麽有本事能出來,還能跑到養心殿來的?

    他苦著臉直搖頭道:“唉!皇上!您出去一瞧,就什麽都知道了!”

    他說著,手上便加快了速度。

    就聽得外間年妃已經大聲嚎啕了起來。

    身旁的龍紋燭台上,燒的劈裏啪啦的蠟燭爆了個火光,一行紅蠟流了下來,恰似離人胭脂淚。胤禛久久地不說話,蘇培盛不敢抬頭,隻聽外麵一片勸阻之聲,雞飛狗跳,內裏這兒卻安靜得讓人心慌。

    外間。

    年妃一邊磕頭,一便哭著喊道:“求皇上放過年氏族人!皇上開恩!求皇上放過年氏族人!皇上開恩!”

    她每磕一個頭,便喊出一句。

    忽然便聽背後傳來動靜,有人跪下道:“皇後娘娘!”,頓時殿裏黑乎乎地跪了一地奴才,都是給烏拉那拉氏跪下請安的。

    烏拉那拉氏滿臉疲憊,鬢發微亂,隻著了一身暗黃色常服旗裝,頭上隻戴了一對簡單的飛羽鎏金簪子——一瞧這光景便知道,她是已經歇下了。又重新爬起來,稍稍整裝過來的。

    華容疾步跟在她身邊側後方,托著烏拉那拉氏的手。

    另有十幾個奴才,浩浩蕩蕩站低頭站在她背後。

    烏拉那拉氏眼光在殿中極利落地一掃,最後落在年妃身上,不由微微張大了眼,喝道:“年妃!你這身裝束成何體統!”

    眾奴才中,有膽大的便悄悄抬頭看去,隻見年妃身上穿了一身深色的太監服,頭發梳成了一根長辮子,臉上不知抹了什麽,膚色黑黃,眉毛也畫濃了。

    烏拉那拉氏隻瞧了一眼,就知道多半是年妃逼著奴才脫下衣裳,又做了妝容的變動。

    此時正是夜色濃重,人的睡意上浮之時。

    翊坤宮門口守衛估計也不如白日嚴密,年妃大抵使了什麽調包計,這才跑了出來。

    也虧得翊坤宮離皇帝的養心殿近,不然她這副模樣,若是在宮裏真的多走幾步,還能不被戳穿?

    見年妃還在嚎啕,一臉鼻涕眼淚。烏拉那拉氏痛快地瞧著她那副淒慘相。又向旁問道:“皇上呢?”

    小陳子指了指裏間,過來跪下小聲道:“蘇公公已經去伺候皇上整裝了。”

    皇後收迴了目光,揚了揚平展的眉頭,正色道:“這是什麽地方?這是養心殿!

    年妃,你這般嚎啕,這般晦氣,是嫌皇上還厭煩得你不夠麽?”

    她邊說,邊在殿裏慢慢踱步,沉吟一瞬才坐下在椅子上,淡淡道:“既知今日,又何必動那些為人臣子不該有的心思?做那些為人臣子不該做的行狀?”

    她麵色平靜如水,用帕子輕輕按了按臉頰,慢悠悠地道:“登高者易跌重,月滿便是將缺時——這些個道理都不懂麽?”

    年妃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隻是含淚道:“皇後娘娘說得好輕巧,臣妾倒想問一句,倘若今日是你烏拉那拉氏滿族發配廣西!娘娘也能這般義正言辭,來講大道理麽!”

    “……年氏,你……你這說的是什麽混話!”烏拉那拉氏峨眉一挑,臉色頓時變了。

    華容上前便道:“年妃娘娘慎言!您禁足出宮,已是有罪在身,皇後娘娘教誨妃嬪,一番好意,您同皇後娘娘講話如何還能這般放肆?”

    年妃傲然仰起頭,眸中噙著一絲破罐子破摔的決絕與不屑,她瞧也不瞧華容一眼,擦了一把眼淚,隻冷冷道:“你也配教訓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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