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超、金俱難在淮陰大敗之後,標誌著因襄陽戰事引發的前秦攻淮北之戰結束。


    都督東討諸軍事的主帥彭超在獲罪後自盡,作為安定盧水胡的大酋,自兄長彭越調任關東,就意識到苻堅對彭氏的削弱,主動提出進攻淮北,就是希望用軍功改變現狀,可惜功敗垂成,反造就了謝玄與北府軍的威名。


    同樣承擔戰敗責任的金俱難,雖遭貶斥,卻隻是削爵為民,仍有官職在身,就如苻堅繼位之初,以詆毀王猛為由,被貶為白衣,卻仍領丞相長史的席寶。


    席寶出身安定臨涇世族,淝水之戰後,姚萇在新平弑君,席寶的族子席衡,隨太子苻宏投奔東晉,因理念衝突,未同去江州,而是依附沙門留在襄陽。至席衡的玄孫席固時,經幾代繁衍已是襄陽望族,侯景之亂爆發後,觀望時勢,稱臣於在江陵即位的元帝蕭繹,之後歸附宇文泰,曆仕南梁、西魏、北周。


    而其他參戰的將領,苻堅新下達的任免,則讓人難免覺得意味深長。


    引二萬騎卒襲堂邑的毛當、毛盛,突破晉軍塗中水師封鎖,率軍北還後,前者出任徐州刺史,鎮守彭城,後者繼任兗州刺史,鎮守湖陸,而唯一保全部屬從淮陰成功撤退的王顯,則遷為揚州刺史,屯戍下邳。


    秦軍在淮陰潰敗時,王顯也折損了四、五千人,可這些人都是無足輕重的軍戶、營戶,軍戶來自青、徐、兗各州郡縣,營戶則是襄陽之戰產生的徙民、戰俘,他所保全的卻是兩千餘強弩營中兵。


    苻堅戰後的任命,三個刺史都出自中兵將領,而在他們頭上,又以鎮東將軍、青州刺史苻朗相互製衡,為其加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


    與麾下氐人鎮戶多、勢力大的苻重、苻洛不同,苻朗雖被苻堅讚為吾家千裏駒,出鎮關東時隨行部曲卻是兵微將寡,實權方麵相應受限。


    及至苻重、苻洛接連叛亂,被委任方麵的苻朗在任上原本就讀經談玄,登山涉水,故作自在,受此影響後更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其實以苻堅待下的寬厚,彭超被押還長安廷尉獄後,大概率能夠活下來,甚至繼續得到任用,檻車入京的過程,對彭氏在盧水胡中威信的削弱,才是苻堅目的所在,而彭超也明白這一點,隻得以自殺來保全家族聲望。


    苻堅想要加強集權,使得國中上下再無掣肘,然後一舉滅晉,此番處置,過於急切,留下了許多本能避免的隱患。


    淮陰這次大敗,折損最重的還不是彭超所部兗州兵,他麾下直屬不過萬餘人,其中主力是隨彭氏出鎮關東的盧水胡部曲,餘眾則是兗州各郡縣的軍戶。


    後續從襄陽戰場趕來東線支援的毛當、王顯,折損的也不是營中精銳,真正損失慘重的是關中、陝洛所出的七萬兵。


    這七萬人中,毛盛率部萬餘與毛當合兵去了堂邑,氐兵死傷不多,而因為水網阻隔,金俱難和邵保戰敗後,所部潰卒無法渡河北逃,盡數陣亡、被俘。


    苻堅兵變繼位後,為分禁軍兵權,新置四禁將軍,典型的位卑權重,而前、後、左、右將軍的權力被分割、取代,地位看似顯赫,卻淪為散職、加官。


    折損兵馬中,從屬於金俱難的部曲占據多數,他時為後將軍,所部雖屬中兵序列,但部曲卻非各營精銳,而是普通的屯兵、戍卒。其中大頭是分割自彭氏的盧水胡部眾,以及部分隴西、河西被乞伏、禿發兩大部族兼並後殘存的鮮卑小部,再就是一部分燕地鮮卑徙民,合計三萬餘。前秦延續了前趙、後趙的徙民都城政策,此時的長安,胡、漢各族雜居,轄於周邊郡縣與護軍之下。


    洛州兵約兩萬,抽調自陝城、豐陽、宜陽、金墉城,淮陰戰敗時,洛州刺史邵保陣亡,這支兵馬自然也是盡數潰散。


    早在襄陽之戰開始前,自前燕滅亡後,被徙置澠池、新安的丁零首領翟斌就已被召入長安留居,目的顯然是防備丁零人趁虛作亂,可沒想到家賊難防,率先叛亂的卻是苻重。


    不同於之前隨石越南下襄陽的那萬餘洛州兵,出自氐人、安定漢人世家,邵保帶至淮南的洛州兵,部分出自隴西羌人與漢人世家,更多的則是陝洛本地的漢人世家部曲,其中代表就是弘農楊氏、滎陽鄭氏。


    隻能說苻堅急於削弱、消除國中反對他南征滅晉的聲音,戰後處置所顯露的嘴臉太難看,可氐人人口有限,使得苻氏的統治根基十分薄弱,為了維護統治基礎,自苻堅繼位,宗室哪怕謀反,也不會大肆株連。苻氏內部的政治衝突,外臣置喙,苻堅大可置之不理,但兩國交戰其間各有勝負,一旦賞罰不明,就會加重胡漢對立,導致積壓的矛盾爆發。而在王猛死後,因苻堅維護統治的需要,此前革新的成果正一點點的敗壞。


    毛當、毛盛、王顯自從奉調抵達東線接受彭超指揮,無論勝敗都已是一體,可大軍戰敗後,一點連帶責任都不追究,反而各自遷任刺史,甚至金俱難也隻是削爵,戴罪留職。與之相比,待罪自盡的彭超、陣亡未得追贈的邵保,明擺著是在打壓非嫡係的胡、漢望族,難免令人心寒。


    前秦攻克襄陽後,繼鄧羌病故不足二月,荊州刺史楊安也病逝於任上,苻堅隻得從秦、代邊境召還中壘將軍梁成,遷為荊州刺史,調配中兵萬人及所屬營戶,鎮守襄陽。這部分營戶,外調後將改稱鎮戶,並非地位低下的戰俘,多為受調中兵的家人,相當於最底層的軍事貴族,在屯戍時還會分給土地,也是正卒陣亡後的補充來源。


    而在滅前涼、代國時,苻雅、範俱難先後病歿,再算上王鑒、呂婆樓、李威、王猛,短短數年之間,前秦連喪大將、宰輔,這些人無一不是苻堅所倚重信賴的有力臂助,他們的亡故使得苻堅對國中上下的控製力大幅下降。


    苻堅急於滅晉,一方麵固然是對國家實力的自信,一方麵也是豪賭,企圖通過對外戰爭,達到統一思想、轉移矛盾的目的。在這個過程中,通過戰時狀態,苻堅才能確保對兵權的掌控,為此提拔在關中沒有根基的前燕鮮卑貴族,製約氐人勳貴,又將漢人世家作為平衡,不致內部衝突激化,而漢臣內部,又有關中、關東之爭。


    王顯所在的京兆王氏,就屬於關中漢人世家,與杜氏、韋氏、段氏,時為京兆四姓,家族成員位列前秦公卿,而河東的裴、薛、柳三家,或衰敗,或據壘自守,或南下投晉僑居邊地淪為次級士族,還未有唐代關中四姓的名望。


    京兆王氏本居霸城,苻生在位時,司空王墮、中書令王魚各居顯位,又與杜氏為姻親,自苻洪西歸時起,已效力苻氏三代人。在卷入君臣爭權,身為八輔政之一的王墮被苻生殺死後,王氏與國中勳貴一同拋棄濫殺大臣的苻生,擁護苻堅發動雲龍門之變。此後,王施、王撫兄弟親附於苻堅,王魚死後,為集中家族資源,王施主動退居閑職,又與呂氏聯姻,使得兄弟子侄得以進入中兵任職。


    而在關西,漢臣則以安定郡的幾大世家為首,如梁氏、胡氏、皇甫氏、鄧氏,其中梁氏在東遷枋頭時期就附從苻氏,因苻生皇後梁氏成為外戚,又與武都氐酋世家毛氏為姻親,遭苻生殺戮前,前秦朝中其親舊居半。


    胡氏始自西漢,魏晉時胡遵、胡奮父子追隨司馬氏,胡奮之女被司馬炎封為貴人,因此成為外戚,之後又參與滅吳之戰,極受信任,前秦苻生時,胡文任中書監,與八輔政中的外戚大臣梁楞、梁安、毛貴為黨。


    皇甫氏以軍功興起於東漢,皇甫棱、皇甫規、皇甫嵩皆為名將,族人多居二千石,為當時名門。前燕未滅時,皇甫典、皇甫真兄弟分仕秦、燕兩國,以太宰輔政的慕容恪死後,受其提拔的皇甫真隨即由司空、中書監進位侍中、太尉,多次諫言針對前秦。而前燕覆滅後,皇甫真入秦任奉車都尉,隻居閑職顧問左右,其侄皇甫奮、皇甫覆卻接連升遷,襄陽之戰前,曾為呂婆樓司馬的皇甫覆由荊州刺史入朝出任大鴻臚。


    鄧氏為東漢開國功臣鄧禹後人,前秦漢人軍事貴族,鄧羌戎馬一生,曆經大小戰事無數,而未嚐一敗,國中品評名將皆以其為第一,此外又與同郡漢化較深的氐酋世家徐氏相善。


    胡、鄧、徐三家在臨涇築壘比鄰而居,猶如唇齒相依,而臨涇以西,烏氏、朝那二縣相鄰,梁氏與皇甫氏世代交厚,又與涼州河西諸姓往來密切,兩個小集團內部因為軍功、經學之爭稍有分歧,但在對外時又能抱成一團。


    再就是隴西,以苻氏為首的前秦核心統治集團,分列略陽、天水、南安、武都幾郡望姓,胡漢交錯雜處。


    作為前秦國族的氐人大姓,楊、毛、李、強、苟幾家都與苻氏有著直接或間接的姻親關係。


    呂氏在略陽長期與氐族雜居,世代擔任酋大,習俗也漸漸胡化,好在氐人漢化較早,秦漢時就已逐漸轉入農耕,東遷枋頭後,氐人上層積極接受關東更先進的漢人文化,至前秦立國關中,呂氏又恢複漢俗。


    在淮陰陣亡的邵保,則是南安漢人,與從兄邵羌皆為郡內名士,而雷弱兒、範俱難、姚萇也都出自南安羌豪酋世家,皆為同郡鄉黨。


    天水薑氏在前秦也屬於外戚,早在東遷枋頭時期便已附從於苻氏,苻健的母親就出自略陽薑氏,苻堅繼位後對薑氏也多有倚重,親信者如隴西太守薑衡、散騎侍郎薑撫、寧州刺史薑宇。


    天水趙氏更不必多說,雲龍門之變後,趙韶、趙誨作為苻健為苻生親自選定的左右輔弼,雖然遭苻堅論罪賜死,但趙氏很快就重新取得信任,恢複了在朝中的勢力。出身天水大宗的趙遷,伐代國時以尚書從征,在邵保陣亡於淮陰後,繼任洛州刺史、鎮守陝城。出身略陽小宗的趙整,時為秘書侍郎,極得苻堅信任,魚羊食人一事時還曾負責詔獄事務。


    至於關東,漢人世家雖多有入仕,與前秦卻是麵和心不和,更因為曾是前燕故地,而自慕容廆時就設立學校,在上層鮮卑貴族中推行漢學,因此各地望姓與慕容氏的關係更近,即使苻堅滅燕後,將其宗室王公、貴族百官及附屬十數萬人徙居到長安,慕容氏在關東,尤其是河北,仍有很高的影響力。


    在這些最具代表性的世家望族之外,還有許多略次一等的家族,實力不相上下,隻是名位有所差距。


    關中三輔地區,自兩漢魏晉以來,有著許多由氐、羌、匈奴、盧水胡等胡族內遷後形成的聚落。


    西晉末年,匈奴人郝散、氐人齊萬年先後在上黨、扶風起兵反晉,圍攻郡縣治所,蔓延周邊持續數年,叛亂平息後,時為山陰令的陳留圉縣人江統作《徙戎論》,提議將氐、羌遷出關中,將並州匈奴部落發還本域,未被采納。


    因為叛亂過後,關中胡族的人口數量仍然具備威脅,江統的提議很可能刺激各地胡族再次反叛,而且時值八王之亂,爭奪權力導致激烈內耗,這些胡部反而成為參與政爭的西晉宗王們拉攏的對象。


    江統之子江虨,在蘇峻之亂後,娶了庾亮之子庾彬的遺孀諸葛文彪,與謝石做了連襟。司馬昱在被桓溫擁立前,仍為會稽王時,其王相就是江虨。


    石虎死後,後趙大亂,石閔篡權建立冉魏,後趙地方官員紛紛擁兵割據,同時,苻洪率眾西歸關中,途中為詐降的羯將麻秋毒殺,苻健繼承父位後,繼續西進,與占據長安的杜洪交戰。


    杜洪出身京兆杜氏,他的舅舅就是王墮,其弟杜鬱受王墮牽連同為苻生所殺,而杜洪本人則是在前秦立國時,遭苻健擊敗,逃離長安後,被部將馮翊羌酋張琚殺死。


    類似的接受漢化並改用漢姓的三輔胡族還有許多,就連苻氏也是如此,其家族先輩原居武都,隻稱名而無姓,後因家中池塘生有竹形蒲草,才改姓蒲氏,曹魏時遷至略陽臨渭,家族世代擔任部落小帥,掌管占卜、祭祀,苻洪率眾自枋頭西歸時,稱王祭神,以所得“草付應王”讖文,對照苻堅背上相類的草書紋記,依此改姓苻氏。


    前秦建元十四年(378年),十月末,初冬,洛陽。


    因呂光庶長子呂纂娶妻,豫州長史私宅,一場婚宴正在進行,與會賓客主要是陝洛各地鎮兵將佐,還有部分洛、豫二州屬吏。


    此時,石越二度突襲襄陽城未果,而彭超請命進攻淮北或許後,由濮陽率軍南下,開始進攻小沛、彭城,作為後續部隊自關中開拔的中兵,與豐陽、陝城的邵保所部鎮兵會合,行經洛陽,卻因苻重禁絕伊洛要道,無法通過。


    對於以建康為都的東晉來說,固然有長江作為天塹,但出於堆砌防禦縱深,往往都是守江必守淮,建立綜合防線,避免千裏江防將有限的軍力分薄。淮南到江北再到建康上、下遊沿江戍壘,自西向東大致為四道縱線,分別是壽春——合肥——姑孰,鍾離——塗中——石頭城,盱眙——堂邑——燕子磯,淮陰——廣陵——京口。


    同樣的道理,對於長安也是一樣,麵對關東方向,平陽、蒲阪、陝城三地由北至南,也有著相似的地位,無一不是河渡要津。


    由於襄陽、淮北的戰事,前秦關中到陝洛的兵力抽調大半,蒲阪、陝城防禦空虛,更無餘力支援北部邊境,所以在戰爭期間,苻堅將來朝的平陽太守慕容衝,澠池、新安丁零首領翟斌,統領代國東部的劉庫仁,全都找借口留置在長安。


    苻堅猜到有人會聚眾反叛,因此早早做出防範,隻是沒有預想到,宗室兼方鎮大將的苻重,向來受到倚重,竟也趁機作亂。


    洛陽作為西晉都城,自八王之亂以來,屢遭兵燹,城池荒廢,因此防禦重心逐漸轉移到了曹魏時就作為軍事要塞經營的金墉城。


    金墉城始建於魏文帝曹丕,魏明帝曹叡時擴建為軍事堡壘,仿鄴城三台,由三座小城組成,北寬南窄約為梯形,四麵城垣共計城門十六座,城牆最厚處逾二十五米,最薄處亦有十餘米,南據洛水,北靠邙山,瀕控黃河,為魏晉時控製河洛地區的軍事要地。


    河洛地區也與江淮防線類似,除核心的洛陽之外,西至潼關(華山、崤山、邙山),東到開封(嵩山),南及汝、許(伏牛山),北達安陽(王屋山、太行山、漳水)。孟津對岸的軹縣,就是軹關陘起始處,而軹關是連通三晉到洛陽的要隘,其險峻“高峽夾峙”、“關當孔道”。


    枋頭東南、濮陽西南,位於此間的滑台也是東漢末年以來的戰略要衝。洛陽以東,滎陽成皋又有虎牢關,與金墉、碻磝並為河南四鎮,除碻磝外其它三個都在河洛境內。


    東漢末年,黃巾之亂爆發,靈帝以何進為大將軍,統禁軍鎮守京師洛陽,又在周邊置八關都尉,守衛函穀、伊闕、廣成、大穀、轘轅、旋門、孟津、小平津八關。


    因此地形為盆地的洛陽,周圍要塞依山勢環繞,雄關林立,形勢險固,但卻有前提條件,那就是守軍完備、糧秣充足。


    枋頭之戰後,桓溫諉過袁真,袁真據壽春投燕,同時前秦攻滅前燕,苻堅隨即以王鑒、張蠔率軍救援壽春,卻為晉軍桓伊、桓石虔等人擊敗,迴師後王鑒遷為豫州刺史,不久病逝於任上,這才由苻重繼任,鎮守洛陽。


    呂光以苻重長史隨其一同赴任,駐守洛陽已近七載,為呂纂娶妻舉辦婚宴時,呂光已經四十一歲,他弱冠入仕,文武兼備,屢立功勳,卻因家世、才具被苻堅壓製,多年不得重用,升遷還趕不上降將出身的姚萇。


    彭超開始進攻淮北後,石越第二次突襲未能得手,襄陽戰事再次陷入僵持,十數萬大軍聚集在苻丕麾下長期接受調派,對權柄極其敏感的苻堅有點不放心了。


    於是,苻堅起意親征,想要自率大軍前往樊城,拿迴庶長子手裏超過安全線的兵權,同時命令剛還朝的苻融迴到關東集結將士攻打壽春,另以鎮守武威的梁熙調集河西精銳作為後續,隨他前往襄陽主戰場。


    苻堅這個臨時起意,更多出於政治目的,對於當時的戰況來說,不能說沒有作用,但仍是個弊大於利的餿主意。所以苻融、梁熙都緊跟著上疏勸止,認為時機不到,不宜大規模出兵攻打東晉。


    前秦趁荊州水旱交替進攻襄陽,實際上三輔地區也連年水旱不時,農業減產,支應襄陽戰事已經是竭盡全力,發兵淮北更是掏空倉底。


    苻重在洛陽鎮守多年,前歲眼見弟弟苻洛擔任伐代主帥,心裏有所觸動,更高估了自身在苻堅心中的重要性。此時苻重以為機會來了,在苻堅意圖親征被大臣勸止後,他上表自請出任東討大都督,取代彭超主持進攻淮北。可是,步入中年且諸子年齒漸壯的苻堅,此時連親兒子領重兵在外都不放心,又何況苻重這個看起來頗有野心,還掌握方鎮的實權宗室。


    不管是憂心戰事,還是忌憚兵權旁落,總之苻堅在迴絕苻重的書信中,遣詞十分嚴厲的予以告誡,這使得雙方誤會加深。


    未能達成所願的苻重隨即召集屬吏,下令封鎖洛陽周邊關隘,截斷通往長安的水陸交通,而準備前往淮北戰場的七萬大軍被迫滯留,無法按原計劃從洛陽沿途取得補給。


    軍糧不足,以及對苻重意圖不確定導致的遲疑,金俱難、毛盛、邵保等人無奈之下,隻得率軍退到陝城就糧,這個舉動把長安方麵嚇的夠嗆,還以為這七萬軍隊倒戈了。


    為了避免被苻堅誤認為參與叛亂,諸將隻得就地彈壓大軍按兵不動,並與長安方向溝通來洗清嫌疑,因此拖延了半月有餘。


    這時,呂光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了,長安兵力空虛,洛陽兵力更是有限,而憑借呂氏在中兵內的人脈、威望,哪一方能爭取到呂光效命,就能通過其遊說陝城的七萬大軍,從而迅速打破平衡。


    此前滅前涼、代國時,受權翼暗示,竇衝與苻登前去勇士川頒賞時設謀,通過一場意外,令有所異動的隴西鮮卑首領乞伏司繁暴亡。


    這件事雖然見不得光,但竇衝還是憑此機遇被調迴長安,隻因為權翼的擅權令苻堅不喜,才未能得到後續的提拔,如今苻融受召還朝主政,權翼被取代後,竇衝想要升遷更是機會渺茫。


    竇衝初為王鑒部將,朝中追究救援壽春戰敗的責任時,武衛營已由苟萇執掌,王鑒已經病故,其為人猛鷙,平素對待士兵十分嚴苛。而竇衝與王鑒同鄉,又是其一手提拔,就成了武衛營氐兵吏卒歸罪的對象,為此受誣下獄差點被論死,幸得呂婆樓複核勘驗,才查明真相得以脫罪。五公之亂時,呂光就曾與王鑒一同平叛,交情甚厚,賣竇衝人情,不過舉手之勞,換來其依附,好處卻不止一樁。


    苻重作亂的消息傳至長安,竇衝很快就意識到機會來了,於是向苻堅請命,前往洛陽遊說呂光。


    苻堅此時也需要拖延時間,就答應了竇衝的請求,但他並不能確定,此時的呂光是否還如二十年前,隨他征討並州張平時那般,一聲令下就率先出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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