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魁看著躺在床上的周乙,眼睛裏滿是淚水,在他劉魁被地方保安局誣陷,差點就丟掉性命時,是這個警察廳看起來最好的人救了他一命。如果不是周乙的線人解春三出麵作證,劉魁就會被秘密的處理了。在這裏,秘密處理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經由警察廳移送的特殊犯人被秘密處理,中國人隻是知道不可能活著,但是誰也不知道具體到了哪裏和如何處理了。劉魁早就想著要報答周乙,不管這個看著正直的大哥是什麽人,他劉魁沒有什麽堅定的信仰,但是他懂得感恩和報答。


    劉魁曾經當著周乙和任長春的麵說過:周科長與警察廳的其他人不一樣,周乙從不害人,隻要是能幫到兄弟們的時候,他就一定會出手幫助這些弟兄們。


    後來,任長春莫名其妙的被人打死了,高彬甚至懷疑過劉魁,因為劉魁請過周乙和任長春吃飯,周乙那時已經被高彬認為是最信賴的人了,所以在任長春死前吃過飯的兩個人中,就隻有劉魁最可疑了。但是,當時劉魁因為剛好有不在場的證據,再加上周乙在恰當的時候告訴了高彬,軍統在哈爾濱派遣了一個“鐵血暗殺團”,專門刺殺漢奸走狗,包括通訊班的金小宇和那個聯絡官的死都是他們做的,還有高彬被行刺,以及周乙差點被汽車炸彈炸死也是他們所為。


    高彬當然相信了周乙說的,於是布置下警力開始調查“鐵血暗殺團”,可是他們忽然間銷聲匿跡了,最後歸結為在日本特高課和警察廳的搜查壓力之下,這個“鐵血暗殺團”隻能全部秘密的撤走了。高彬當然也是知道的,在哈爾濱這座城市裏,有各方勢力的地下情報網和非常嚴密的組織體係,從他當上特務科的科長以來,就從來沒有完全破壞過哪一個情報組織,抓了不少的蝦兵蟹將,一點都沒有解決實質問題。


    在顧秋妍徹底暴露後,高彬終於如獲至寶的抓住了自投羅網的周乙,雖然他的心中無比不願意相信周乙就是潛伏在哈爾濱警察廳裏的那個人。但是,這卻是事實。最後,高彬知道無法從周乙這裏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也為十多年來周乙無數次耍弄了他而感到羞恥,所以沒有通過任何手續,就決定秘密處決周乙。


    看著走向警察廳後院刑場的周乙,站在窗戶前的高彬心中非常的惋惜,他對站在身後的魯明說道:“客觀的說,他是一個非常出色的特工,我們培養了他。哦,不對,培養他的是他的組織,能這樣出色的潛伏十幾年,而且傳遞了那麽多重要情報,隻是因為要搭救顧秋妍母女才被我們抓住的人來說,他的一切都是成功的。你說,他為了什麽?”


    “嗯,信仰吧。”魯明很小心的說道。


    “我們是沒有信仰的人,這無疑是對我們所從事的這個行業的嘲笑。”高彬說道。


    高彬本來是想悄悄的處決周乙的,然後很快就把與周乙有關的一切資料都銷毀,他不想讓任何同行看他的笑話。他都想好了要向日本人,向外界如何編一個合理的借口,讓周乙的死看起來更加的合乎常理。所以,除了最初對周乙產生懷疑的魯明,和警察廳的最高層領導以外,整個哈爾濱警察廳幾乎沒有人知道周乙的具體事情。高彬想讓周乙就這樣神秘的消失了,這樣對與周乙有關的每個人都好。因此,他私下與劉副廳長商議了,讓憲兵隊的加藤圭一隊長派來了根本沒見過周乙的剛從關東軍調過來的新憲兵,從審訊、看守和押送,一直到槍決周乙的,都是這五個日本人。


    但是,當劉魁找他,說要最後與周乙道別時,高彬雖然猶豫了一下,但是仍然同意了。因為,周乙畢竟為劉魁洗脫了罪名,是劉魁的救命恩人,高彬不能如此絕情。所以,他親自出麵又給加藤圭一打了電話,請求讓劉魁最後見一麵周乙,並且給周乙收屍。因為,周乙的檔案中所有親人都是在關內的,除了那個顧秋妍,可是高彬已經勸降了顧秋妍,更加不可能讓顧秋妍來為周乙收屍。


    四聲清脆的步槍聲後,高彬眼看著周乙倒在牆邊,天上的飄雪很細很小。高彬轉過身,對著魯明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這個辦公室了。下麵的事情,就是劉魁一個人背著已經被槍斃的周乙,出了這個警察廳處決犯人的刑場,這個刑場是一個偏僻的小院,旁邊有一道小門,小門連著那個詭異的停屍房。高彬不想去看被處決了的周乙,更不想去那個內勤們絮絮叨叨的有些陰森可怖的房子,就讓劉魁最後當著周乙的死屍說幾句感激的話吧,這也是一種人情,既然高彬做了就做到底吧。


    劉魁確實看著四個日本憲兵在指揮官的口令下,槍斃了周乙,他等著日本人走了,就出來背起周乙,打開了那個小門,進了這個房間。他已經確定周乙必死無疑了,因為他看到了麵無表情的日本人開槍,看到了周乙倒下,看到了周乙後背槍眼中“咕咕”冒出的鮮血,沒有人在後心要害處被四顆子彈打中還能活下來的。


    但是,奇怪的事情就這麽發生了,劉魁以為是自己悲痛的幻覺導致的,他把周乙放在那個光禿禿的床板上時,感覺到了周乙深重的唿吸聲。他自己都被嚇住了,於是很自然的摸了一下周乙的心口,心髒竟然還在跳動,他這時才徹底相信周乙還沒有死!


    劉魁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他現在隻想著解春三這個碼頭上的混混怎麽還不來。高彬確實好人做到底了,他不但答應了劉魁,讓他最後給周乙送去了臨刑的衣服,還有香煙和打火機這些,還答應劉魁秘密的把周乙帶出去安葬,隻是不能葬在市區的陵墓,也不能立碑。


    這個房間的另一個門打開後,是一個更小的院子,幾乎隻是一個走道,然後是一個黑漆的大鐵門,所有在這裏被秘密處決的犯人最後從這裏被運走,然後送到火化場。一般情況下,這個程序中都有警察廳的人看著,但是既然高彬批準了劉魁安葬周乙,所以就沒有人跟著劉魁了。因此,劉魁提前找了解春三,這也是一個把周乙視為親哥的人。劉魁也租好了車,就等解春三來,把周乙的屍體運走,然後埋到郊外的一個他選好的地方,那裏春天的時候花草茂盛,是一個安眠的好地方。


    當劉魁發現周乙一時還沒有死的時候,他等待解春三的心情反而比預定該悲痛的心情更加焦急。他看到周乙動了一下後,確信周乙至少現在還沒有死,也許這是一個奇跡。


    不遠處傳來一聲“口哨”,這是約定好的,解春三在鐵門外等著了。劉魁來不及多想了,他快速的跑出去,打開了那個黑沉沉的大鐵門,解春三哈著腰在門口,他的手上提著一個擔架,這是劉魁讓他準備好的。


    劉魁想了想說道:“看到什麽都不要大驚小怪,跟著我辦事就是了。”


    解春三一副低聲下氣的樣子,連連點頭,他知道劉魁是個警察,但是從來沒有和他打過任何交道。在碼頭上混的解春三當然很清楚,警察是不能隨便惹的,否則不知道哪一天就被扔到江裏喂王八了,連個屍首都找不到。於是,解春三跟在劉魁的身後,穿過小道,進了停屍房。在那個淒冷的光板床上,有一個看來是剛槍斃的人,解春三以為是劉魁的一個什麽很好的朋友之類的人,犯了事被槍斃了,現在要帶出去葬了。所以,他把擔架放在床邊,和劉魁一起把這個臉上蒙著一個圍巾的人抬到擔架上,他搞不清為什麽人死了,劉魁還要蓋住臉,也許是心中覺得太難過吧。


    在鐵門外有一個小貨車,那種有鐵蓋子的貨車。兩個人把擔架放進打開蓋子的車子裏,然後一起坐進了車裏,劉魁沒有讓解春三開車,他自己知道要去哪裏。發動車子後,他就很快轉出了這個小巷子,順著路一直向前開。


    劉魁的嶽父是一個很有名望的醫生,開著一個診所,還有一個藥鋪,他的醫術是祖傳的,他唯一發揚光大的就是以東北盛產的珍貴藥材熬製膏藥,很多人慕名而來,他的膏藥中有珍稀藥材,還有自己祖輩流傳下來的各種醫治疑難雜症的藥方。由於從來沒有出過一次醫療事故,這個老先生的藥店生意興隆,而且老先生還有一副菩薩的心腸,經常接濟窮人,給無錢的人免費配藥。劉魁是做警察後娶的妻子,但老嶽父一向不願與他來往,這與他們各自的職業有關。劉魁曾經給很多人說過,他幹這個傷天害理的警察,將來是要下地獄的,所以他自己也不願意讓老嶽父為他擔驚受怕,也連累了嶽父的好名聲。所以,他基本上沒怎麽去過嶽父的家,隻是經常讓老婆畢小英帶些東西迴去看望老先生。劉魁對嶽父其實很尊敬的,這也許也是因為他們在不同的路上走的緣故,他敬佩嶽父濟世憫人的人格。


    很快,劉魁就把車開到了嶽父家的後門口,這個門戶很大,前麵是診所,後麵住人。劉魁養傷的時候雖然沒有住到嶽父這裏,但是嶽父的藥貼和湯藥他喝了很多,所以恢複的很快。


    劉魁知道這個時間,老婆應該在這裏。


    劉魁讓解春三坐在車裏別下來,他下車到門口,輕輕的拍了幾下門,等了一會兒,門打開了,站在門邊的正是自己的老婆畢小英。


    畢小英問道:“怎麽這時候過來了?你不是說警察廳有事嗎?”


    劉魁問道:“爸爸在不在?”


    “正在配藥呢。”畢小英看了一眼門口的小貨車,疑惑的看著劉魁。


    劉魁在老婆耳邊輕聲說道:“我有一個最好的大哥,以前沒有給你說過他,我那次沒有死就是他救我的,有的事以後告訴你也不遲。現在,我的大哥被打傷了,需要救治,我不能把他交給任何人,所以就來找咱爸了。”


    畢小英知道丈夫這人雖然做著滿洲國的警察,但是他除了盡職以外,從來不做傷天害理的壞事,因此才願意嫁給他的。雖然自己的父親不怎麽喜歡這個女婿,可是好在劉魁不是那種人見人罵的漢奸走狗,所以麵子上還過的去。既然丈夫的恩人有難送過來了,這是必須要救的。所以,畢小英馬上把門開大了點。


    劉魁打開車門,喊著解春三一起把擔架抬下來。


    劉魁和解春三把擔架放到一間房子的床上,劉魁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很厚的信封給解春三,然後說道:“不要給任何人說這件事,否則,你知道我是幹什麽的。”


    解春三趕緊擺手說道:“我不要,這事我不會給任何人說的,你放心好了。”


    “給你就拿上。”劉魁不容置疑的把信封塞進了解春三的手裏,“把車趕快還了,然後到碼頭上去露個臉,讓大家都知道你今天因為伺候癱瘓的老娘,所以來晚了。以後,在碼頭上遇到什麽困難了,你來找我沒錯。知道了嗎?”


    解春三不敢不接,隻好把信封揣進兜裏,然後什麽話也不再說,出門開車就走了。


    劉魁輕輕揭開周乙臉上的圍巾,他想再看一下是不是自己剛才太模糊了,周乙可能真的已經死了。但是,周乙微弱的唿吸還在,說明他真的活著。劉魁抑製不住自己心裏的激動,現在他的大腦是非常清醒的,他確信了這個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事實,周乙真的活著。


    “你去叫咱爸來。”劉魁對畢小英說道。


    畢小英出門後,劉魁很小心的坐在床前看著周乙,好像怕周乙的一口唿吸猛然斷了。


    忽然,周乙囈語道:“懸崖,莎莎,”


    劉魁知道莎莎就是周乙的女兒,他湊近周乙的耳邊輕聲說道:“周乙哥,莎莎現在很安全,什麽是懸崖?”


    周乙繼續囈語著:“我,在懸崖上。”


    劉魁說道:“周乙哥,你活著,你能聽到嗎?”


    周乙的眼睛忽然睜開了,他茫然的看著眼前的劉魁,辨認了很久好像記起了什麽,搖了搖頭,很輕的說道:“你是劉魁。我還活著?難道,我從懸崖上掉下來了嗎?這裏是在懸崖之下?懸崖之下又是什麽?”


    然後,周乙閉上眼睛,又失去了知覺。


    這正是:恍如夢中又重生,懸崖之下走一程;名號錯位書傳奇,列位從來在紅塵。(請關注第一百三十六迴:施神技起生死,改頭換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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