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聖旨,思麟立即被撤官除爵,罰銀萬兩,從此由八旗貴冑中的“上三旗”淪為下層的一半百姓。


    “為什麽會這樣?”海雅在正廳中驚問,一張臉慘無血色。


    思麟接過聖旨後,立刻匆匆更衣出門,未曾交代要去哪裏,隻說要出去把事情搞清楚。但他沉重嚴酷的麵孔,是海雅從不曾見過的。


    “發生什麽事了,二阿哥為什麽受這麽重的處罰?”亭蘭也和海雅一樣,在正廳裏對著一屋子家人哇哇叫。


    碩福晉端坐在太師椅上,麵容極力保持沉靜,握在扶手上的雙掌卻不住微微顫抖。這道晴天霹靂來得太猛,連她都有些無法承受。


    思麒坐在偏房,冷麵不語。先等額娘緩和了情緒,再把降罪的來龍去脈說明白。


    “你阿瑪呢?”碩福晉緩緩吐息。


    “進宮求見皇上,為思麟求情去了。”


    碩福晉聞言心頭一絞,閉眼皺緊了眉頭。求情?現在求情還有用嗎?聖旨都已頒下來,降罪已成定局,哪有可能叫皇上收迴成命?


    “你說吧,到底出了什麽事?”


    思麒見碩福晉穩定了氣息,才開口迴話,“前日在朝堂上,思麟被人告狀貪功瀆職,說上次西北的準噶爾之亂他並未親自領兵作戰,而是等我軍優勢已經大定,勝負分明,才出麵收拾殘餘叛兵。”


    “豈有此理!”碩福晉一掌重重打在扶手上。“思麟豈會是這種卑鄙無恥之徒?這分明是遭人陷害!”


    “額娘,皇上不是如此妄下論斷之人,他也是這兩天宣人傳見,親自旁敲側擊、多方引證下,才確實有其事。”思麒的臉色十分沉重。


    “我不相信,二阿哥不是這種人!我可以對天發誓!”亭蘭兩眼一片淚水,卻挺著倔強的脾氣為思麟抗辯。


    海雅呆立一旁,到現在還反應不過來。


    “你發誓也沒用,事實就擺在眼前,皇上不信也不行!”思麒又何嚐願意見到自己的弟弟遭政敵如此誣陷。


    平日關起門來,兄弟互相暗鬥內訌是一迴事;當有外人欺侮自家手足時,又是另外一迴事。


    “事實擺在眼前?”海雅神色淒慘的走向大貝勒,搖著頭直問:“思麟不會真做這種事,不會吧?”


    思麒冷下臉,低聲迴答,“思麟當時確實不在主戰場內,他的確是在我軍幾乎快攻克準噶爾族時才率軍出現。”


    “海雅!”站在一旁的亭蘭立刻以身子扶住向後倒的海雅。


    她不相信,她絕對不相信,她心目中的馭馬英豪絕不是這種可恥無膽之人。可是她雙腳卻沒有力氣站穩,癱軟虛脫的顫抖著。


    身側仆役趕緊上前扶她入座,亭蘭也跑道她身旁撫著她的背,替她順氣。可別在這個時候再犯哮喘了!


    “思麟他……”碩福晉驚駭得無法開口,牙齒不停微微打顫。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的兒子不應是這種人!


    “思麟是用戰略,卻被指控他貪功瀆職。”


    “戰略?”一家人都瞪大眼睛,等著大貝勒繼續說明。


    “思麟的戰略是留主要軍力於戰場,他自領一票精銳騎兵由戰場後方奇襲。因為探子有消息,準噶爾族的噶爾丹打算由兩麵包抄清軍,所以思麟率領精銳騎兵打散他們後方埋伏的兵力,再殺迴主戰場,一口氣殲滅準噶爾叛兵。”


    “這麽說來,思麟確實有立下汗馬功勞啊!”


    “但是擺在皇上麵前的‘事實’,是他以逸代勞。別人在奮勇殺敵時,他不見蹤影,等到大事底定,他才出來撿便宜。”


    “過份!為什麽要如此汙蔑思麟?”海雅怒氣上衝,雙腳紮實有力的往地上跺,氣得全身發抖。


    “就是說啊!二阿哥可是冒著生命危險為朝廷效力,怎麽可以任人在朝堂上三言兩語就撤官除爵?”亭蘭加入海雅的咆哮陣容。


    思麒不語,陰寒冷冽的視線一瞬不瞬的盯著海雅看。海雅起先覺得意外,而後卻愈來愈不自在。


    怎麽,她哪裏說錯了嗎?


    “二阿哥何其冤屈,竟要受皇上降下這等莫名其妙的罪!”亭蘭忿忿不平的一拳重重捶在小幾上。


    “問她啊。”思麒始終未曾移走她那雙冰冷透明的琥珀眼眸,像鷹一般的盯在逐漸倉惶的海雅身上。


    “我?”她緊張得有點不知所措,冷汗直流。


    屋內所有人的視線也全集中在她身上,令她更加局促不安。


    思麒冷哼,似笑非笑的瞇起殺氣四射的雙眼。“在皇上麵前狀告思麟的,正是豫王府的宣慈貝勒。”


    海雅渾身一震,整個人都涼透。


    “是……宣慈哥哥?”


    “怎麽又是他!”亭蘭氣衝衝的衝到海雅跟前。“到底他和你有什麽新仇舊恨,幹嘛老拿我二阿哥開刀當替死鬼?”


    “我不知道,我……”海雅無辜的搖著頭。突然,一道記憶閃進她腦海裏——


    我會讓你見識到什麽叫真正的“陷害”,讓你看看我如何單槍匹馬,就可以輕鬆整倒一個人!


    海雅驚恐的瑟縮肩頭。她不敢相信,宣慈真的以此為報複,對思麟重下毒手。而她,正是間接害慘思麟的兇手!


    “現在你滿意了吧?你的‘宣慈哥哥’到底要整我二阿哥到什麽地步才肯罷休?”亭蘭又氣又怒,連眼淚都衝上眼眶。


    “我……我沒有滿意什麽,這件事……”


    “這件事與你脫不了關係!”


    海雅迴眼驚訝的望向思麒,隻見他撂下這句殘酷毒絕的話,看也沒看她一眼,自顧自的緩緩品茶。


    最教海雅痛徹心屝的,是碩福晉那雙排斥而冷峻的眼神。她一直都很喜歡碩福晉,福晉像她死去的額娘,寵她疼她,處處關照她,把她當寶貝似的愛憐嗬護著。可是此刻她看不見福晉臉上有一絲一毫以往的溫婉慈祥,也沒有和藹親切的同情或諒解。


    她完全被孤立在家人的心門外。


    此刻站在正廳中的她,像是陷入敵軍陣營的孤軍。沒有人可以依靠,也沒有人會幫她。


    “叫元卿來。”碩福晉低聲命令。


    仆役們“喳”了一聲就急急退去。在場的人權都疑惑的望向福晉,不明所以。


    “這時候幹嘛叫元卿來?”亭蘭怪叫。


    碩福晉沉默了好一會兒。“元卿與宣慈貝勒的私交甚好,請他來看看這件事該如何處置。”


    “海雅她家不也是和宣慈貝勒家友好,何不——”


    “住口!”碩福晉氣勢剛烈的打斷亭蘭的建議。“什麽‘海雅她家’,她嫁進咱們碩王府,就是咱們家的人。不許再拿她當外人看!”


    “是,額娘。”亭蘭委屈的嘟著小嘴,眼眶泛紅。


    碩王府的人有身為貴冑的尊嚴,豈可向敵人低頭求情?海雅既然已是碩王府的一份子,自然不能做出向宣慈貝勒討饒的事情。


    “額娘,那我先告退了。”海雅低頭稟報。


    “好,去吧。”


    海雅對碩福晉投以感激的眼神。雖然福晉的麵色依然沉重,但她對福晉仍把她當一家人看的心意,感到萬分欣慰。


    她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幫助思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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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連數日,碩王府裏一片鬧烘烘。


    全家上下,親朋好友,都在為思麟被撤官除爵的事焦急奔走,而此番橫禍首當其衝的“二少爺”——已被削去貝勒封號的思麟,此刻卻正在家中槐院池塘裏,蹺著二郎腿閑閑讀兵書。


    “你躲在這裏做什麽?”一個嬌小急促的身影突然從迴廊邊衝過來。


    “哎呀,嚇死我了。”思麟故作一副老奶奶犯心絞痛的模樣,不停輕拍著胸口,咧開爽朗開心的笑容。


    “大夥都在四處找你,原來你成天躲在這後邊小院裏。”海雅氣喘籲籲的說。


    “我沒有天天躲在這裏啊,我昨天是在芳樂樓,前天在粉頭兒胡同——”


    “你竟敢上酒樓、逛妓院胡同?!”海雅憤而狂吼,樹上鳥兒嚇得四散紛飛,思麟差點一跤滑進池塘裏。


    看來不管是多麽嬌弱的女人,發起飆來全是同樣駭人架式——一副河東獅吼的剽悍德行!


    “夫人饒命,我下次不敢亂開玩笑了!”才怪!這樣逗她玩,看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生活多有意義。


    “不要跟我胡鬧!”她一掌打在思麟肩上,力道像是在拍灰塵。“阿瑪正想帶你去拜訪中堂大人,卻到處找不到你人。”


    “得了得了,反正又是四處找人說情,煩死了!”他又倚躺在池邊樹幹上,看他的書。


    “什麽煩死了?!”海雅一把抽走他的書,破口大罵,“現在每個人都在拚命為你著機會,替你申辯。你倒好,天天不見蹤影,悠悠來、悠悠去,你知不知道我快擔心死了?”


    “真的?”他喜上眉梢。


    “什麽蒸的煮的,我都快急瘋了!”


    “海雅,”他一把摟過她的腰,讓她安坐在自己腿上。“你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擔心我被削去的官職和封號?”


    “兩樣都擔心啊。難道你一點都不在乎?”


    “嗯……”他閑閑的閉眼思考。“愈是在乎的東西愈容易失去。凡事別看得那麽重,自在逍遙度日就好。”


    “是嗎?”思麟灑脫的態度令她有些意外。“你沒有在乎的東西嗎?”


    “有,但至少不是這次皇上處罰削去的封號和官職。”


    “那是什麽?”她好想知道。她發現除了思麟日常生活中的一點一滴,她還想多了解他的內心世界,想一起分擔他真實的息怒好惡、他的理想和抱負。


    “你啊,我現在最在乎的就是你。”


    “那這是什麽?”海雅蹙眉拿起手中的兵書。“自從和你成親以來,你的炕上或手邊總是少不了征戰謀略的書。可是你對這些絲毫不離手的東西隻字不提,你在壓抑什麽?”


    “噢……”他埋首在她胸前低笑。


    海雅隻感覺到他在笑,卻看不見他的表情。


    該說她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誤打誤撞撞對了,還是該感動海雅對他細密入微的觀察與體貼,讓她直直搗入他最不願公開的隱密角落?


    她說對了,他一直都在壓抑。


    “你為什麽這麽認為?”


    “我一直都有這種感覺。”她撫著思麟的發辮,擁著俯在她胸前的頭。“平日你看起來是很優閑自在,感覺生活很愜意,可是你的眼睛隻在躍馬逐風的時候才會發亮。”


    “我的眼睛會發亮?”他抬頭眨把著一雙閃閃動人的大眼睛,頑皮的笑著。


    “不是這樣!”她輕輕一掌拍在他額頭上。她漸漸摸透思麟這種嚴肅場合中突如其來的搞怪舉動。“你像我阿瑪養的獵犬——”


    “我長得像狗嗎?”他隻差沒把舌頭吐出來,學狗討賞。


    “你很皮耶!”海雅幹脆把他的腦袋再壓迴自己的胸口,省得他三不五時的挑開她的話題。“我阿瑪養的獵犬很勇猛、很漂亮。出外打獵時它們都跑在最前頭,追逐獵物時特別的神采飛揚,眼睛會散發一種很獨特的光芒。可是當它們沒有被帶出去狩獵,養在牲畜欄裏的時候,一點精神也沒有。見到我時,它們雖然也是活蹦亂跳,但是眼睛沒有神,像是困獸。”


    困獸!多傳神的字眼,他的確是隻被關在豪門巨邸內的困獸。他俯在海雅的胸前苦笑。


    “你班師迴京後,有再盡情奔馳過嗎,思麟?”


    “為什麽這麽問?”他雙眉深鎖,像是把心門鎖住,不願讓人推門入內。


    “因為我看你在秋狩那天,玩得是很開心,可是卻不盡興。”


    思麟微微一愣。她看出來了?怎麽可能?他從小就善於隱藏,隻把活潑開朗的性情彰顯於外。二十幾年了,除了一同長大的拜把兄弟元卿外,從來沒有人看出他爽朗外表下的真實感受。


    “有皇上在身邊,你策馬奔馳時得顧慮到不能快過皇上;拉弓射獵時也得處處提防,準頭不能勝過皇上;騎射之外還得隨時留意諸王貝勒的反應,以免鋒頭太健,遭人紅眼。我看了都覺得好累、好苦。”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思麟把頭深埋在她頸窩,一語不發,閉眼緊緊摟著她。這扇心門恐怕再也關不住,就要被她纖細雪白的柔荑輕輕推開了。


    好累、好苦……有誰曾看出他自從討伐西北迴京後這曾最深的感受?他寧可重迴沒有錦衣玉食的邊關,沒有歌舞升平的戰場。那裏沒有京師複雜的人際關係、似敵似友的交情,不必時時察言觀色、謹言慎行,以防暗中樹敵。鋒芒不可太露,反應需要機伶,在這個表麵安和樂利的京城中,有太多太多他厭惡作嘔的暗盤操控。


    做人要矛盾,才能自在生活。做事要沒有原則,才能任何狀況都遊刃有餘,不如放浪形骸、把酒高歌算了。否則一隻慵懶無神的困獸,該如何排遣精神上的累、心裏頭的苦?


    撤官也罷,罰銀也罷,一切都隨他人左右吧!


    “所以……我對不起你,思麟。”


    “為什麽?”他忽然迴神,抬眼望她。


    “我一直以為……你這幾天是因為被降罪而沮喪的躲起來,所以我……我偷偷的拜托人出麵澄清你被告貪功瀆職的事。”


    “你拜托人出麵澄清?”思麟好笑的捉著她兩邊肩頭。看她縮著脖子怯懦的眼神,好象做錯事跑來自首領罪的小孩。“你拜托誰?”


    “我……”他到底是在開心暗笑,還是打算重重處罰她而冷笑?“我捎信托費英東和赫蘭泰。因為他們和你同在一個戰場打打殺殺,應該最清楚你並沒有做被人誣陷的那種……那種撿現成便宜的事。”


    聰明的丫頭!


    “你可真會自作主張啊!”他一麵壞心笑著,一麵捏著她柔嫩的臉蛋。“竟敢背著我給其它男人寫情書!”


    “啥哇其書?”什麽情書。被他大手捏歪的小嘴根本說不出字正腔圓的人話。“放手啦!”她死命拍打那雙惡作劇的怪手。


    隻見他放了手就一臉痞相的怪聲怪笑,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心有靈犀一點通!”思麟突然冒出這一句,海雅不解,卻覺得他的笑容特別開心。特別燦爛。


    他心裏本來就有底。若真想澄清事實,隻消找費英東及赫蘭泰出麵作證即可。因為當思麟由後方戰場殺入剿敵時,他倆的部隊正是在主戰場與他裏應外合的主力軍。


    隻是他懶得這麽做。


    官複原職又怎樣?加功晉爵又怎樣?還不是把頭銜晾在那兒,等別的政敵或小人設計削去。


    世上有太多人見不得別人意氣風發、飛黃騰達,一定要把人踩在腳底下,極盡流言毀謗之能事,讓他人百口莫辯,愈辯愈深陷汙泥,永世不得翻身,才肯罷手。


    何必呢?做人若以毀謗他人來成就自己為職誌,豈不是太蹧蹋自己辛苦輪迴、轉世為人的一生?


    “走,我們出去遛達!”思麟倏地起身,順道拉起海雅。


    “去哪遛達?”怎麽他心情突然變得這麽好?


    “去後山森林裏的小溪間。敢不敢跟我去冒險啊?”他擺出一副很瞧不起人的挑釁模樣,不屑的笑著。


    “有什麽不敢?!”誰怕誰啊。“可是我不要騎白兒驄,我要騎飛焰!”她雙手扠腰,狂傲的亮出條件。


    “飛焰?”他雙手環胸,挑著眉毛與她對峙。“飛焰可是我的坐騎,它會認主人,你駕馭不了它的。”


    “我就是要騎它!”


    “喔……”他露出慣有的曖昧笑容,把尾音拉得長長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賊賊笑看滿臉通紅卻倔強的海雅,兩人對立了好久,他才裝作一副拿她沒轍的德行,轉身迴頭勾勾手指叫她跟上來。


    “好吧,我委屈一點,讓你跟我一起騎飛焰出遊吧!”


    海雅聞言,立刻開開心心的蹦上前去,跟在思麟身後跳呀跳,像小狗似的。真不知道是誰委屈誰了。


    思麟把海雅抱在胸前,駕著飛焰便策馬狂奔。


    “你可別摔下馬,會沒命喔!”


    “不會!”她高聲迎風怒喝。“你盡量騎吧,不然飛焰不僅沒什麽焰好飛,連‘火’都快熄了。”


    思麟高聲狂笑,連飛焰都興奮起來,揚蹄狂奔。秋日午後的清清涼風,此刻變得像一麵麵冰刀利刃,迎著她細膩的粉頰刮來。思麟一個細微的動作,輕輕將她的臉蛋往懷裏按,像是防止她被勁風傷害。


    這是海雅第一次見識到飛焰的真本事。


    她知道思麟每次與她出遊,都不敢快馬奔馳。一來是白兒驄追不上飛焰,二來是怕駕著白兒驄的她危險。她知道思麟在公開的場合也不敢盡情馭馬而行,他得顧及周遭人的遲緩腳步,與飛焰一同壓下狂放不羈的本性,慢慢的跟隨在眾人笨拙雜遝的步調中。


    她偷偷看過思麟在無人的午後,常常一個人駕著飛焰狂奔往遠處森林的盡頭。她霎時才感受到,飛焰與它的名字是多麽切合傳神。


    狂奔怒跑中的它,遠看真的像把飛舞中的火焰。全身火紅色的鬃毛閃著燦爛奪目的光芒,與低身駕馭它的思麟人馬合一。她知道,隻有在思麟的駕馭之下,飛焰才能綻放驚人的火速衝動;也隻有飛焰,能讓他盡情流露本性中自由奔放的豪情。


    現在她正處在這生死知交的一人一馬之中,確切的感受到思麟與飛焰在彼此心目中的重要性。


    難怪以前她偷偷跑去拔飛焰馬尾時,思麟氣得差點宰了她。現在迴想當時她心中的不平和傷害,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你是太開心,還是被嚇呆了?”思麟好笑的低頭問她。


    “咦?到啦?”海雅這才從他胸前抬起頭來四處張望。胡思亂想之際,他們居然已經策馬入林,緩步徐行。


    “下來吧。”思麟停住飛焰,先跳下馬,再舉手抱她下來。


    海雅兩手搭在他肩上,赫然驚訝。“思麟,你渾身都是汗!”


    “廢話,又不是你在駕馬,你當然輕輕鬆鬆、不流一滴汗。”他大手一揮,率性的抹去額上汗水。“走,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她興奮的任他牽著,沿幽靜的林澗而行。


    她的興奮有一半是對秘密基地的好奇,另一半是因為她更進一步跨入思麟不為人知的內心領域。


    沒有人可以坐上他心愛的飛焰,也沒有人能進入他午後獨自駕馬入林的孤獨世界。她覺得這片秘密基地,就像是他的靈魂、他的心。


    “看。”思麟引她到溪邊一棵大樹的低幹上。


    “哇——”她驚訝得合不攏嘴。“這兒怎麽會有間這麽小的房子?好象給孩子住的小小土匪寨。”


    “這是土匪寨,那你就是土匪婆子!”他沒好氣的一拳輕輕捶在她腦袋上。“這是我小時候自己蓋的。”


    “你自己蓋的?”海雅鑽進小屋又爬出來,大小剛好容她一人進入,大概是思麟十一、二歲左右蓋的吧。“裏頭好多東西喔……”她好奇的又往屋內鑽進去。


    看她像鑽狗洞似的進進出出,思麟忍不住發噱。


    “這十字弓也是你自己做的?”她探出小腦袋。


    “你別把我的壓箱寶全掏空了!”這到底是誰的地盤啊?“裏頭有幹糧,小心別把它們撞翻到地上。”


    “這是什麽?”她挖出一支破舊不堪的木雕發釵。


    “那個?”思麟似乎都有點遺忘古早時代的迴憶。“哦,那時亭蘭小時候我雕給她的。她嫌我雕的花紋一坨一坨的,像狗大便,就扔還給我了。”


    “給我好不好?”她開心的把木釵貼在心口握著,好象撿到寶。


    “你要那坨狗大便做什麽?”思麟覺得奇怪。


    “給我嘛,好不好?”她露出可憐兮兮的哀求相,這是她從小慣用,用來拗她想要的東西的伎倆。


    “好啦好啦,土匪婆子!”專撿垃圾的強盜妞兒!


    海雅得意得不得了。這是思麟的迴憶,也是他親手做出來的東西。東西再笨拙也沒關係,至少它們都是思麟成長的經曆——那段她來不及參與的過去。


    “啊——”


    一聲慘絕人寰的拔尖高叫,嚇到了正想走去拴住飛焰的思麟,急忙往小木屋方向奔去。


    “海雅,怎麽了?”他臉色慌張的跨上木屋邊緣,卻被裏頭丟出來的一本書擊中腦門。到底怎麽迴事?


    “你這個超級大混蛋!”海雅咬牙切齒的從木屋爬出來,目露兇光。“不要臉!”


    這一聲怒喝,差點震破思麟耳膜。他略感頭暈目眩的瞟一眼砸中他頭殼的書,突然爆笑起來。


    “還敢笑,你這個下流胚子!”她彎身撈起那本《金瓶梅》後扠腰大罵。“這種書……這種色情書你也好意思擺在這兒當紀念?”


    “哎喲,那時我小時候偷看的啦。那時我還清清嫩嫩的把它當寶,跟我現在的功力比起來,已經是小巫見大巫了。”額頭有點腫,他用力揉揉。


    “什麽小巫見大巫!”海雅氣得怒發衝冠,臉紅得幾乎可以把頭上插的木釵燒成焦炭。“這……這本書……”


    “好啦好啦,你喜歡就拿去吧!”思麟無奈地歎口氣。


    “喜歡個頭!”她一把又將書往思麟頭上扔,正巧再度扔中思麟頭上才被打腫的小包包,痛得他往後跌靠樹上,滑坐到草地。


    “思麟?”海雅嚇一大跳,連忙奔上前去。“你沒事吧,思麟?”她跪在他身旁,急忙看照。


    “什麽沒事!”他怒斥一聲,兩手抓住她的細嫩柔荑。“你以為我的頭是鐵打的啊!”的確是鐵打的,因為一點也不痛,但他還是故作十分慘烈的模樣。


    “你的頭怎麽會是鐵打的,根本就是鋼鑄的!”想拐她?沒那麽容易!她方才緊張是因為她以為打中了眼睛,既然隻是打中額頭,那就甭擔心了。


    “喔……你學壞了!”他嘿嘿的笑著。


    “過獎,還不是你教導有方。”她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不看他。


    “我教會你什麽?”他嘻皮笑臉的扳過海雅的下巴,讓她麵對他。“憑你的豬腦袋,能從我這兒學走什麽東西?”


    豬腦袋?“哼哼,我學會的可多著了。比方說耍賴、吹捧拐騙、厚臉皮,還有……”她突然動起歪腦筋。


    “還有什麽?”他聽得正津津有味呢!


    “還有這樣啊。”她輕輕抽迴被他握住的手,改摟著他腦後,用她小巧鼻尖磨蹭著他的雙唇。


    “喂……”他笑著轉頭避開。“我可是一介文弱老百姓,別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我,否則你要我以後怎麽做人?”


    “我調戲你?”她學他一貫的挑眉模樣。“這怎麽能算調戲!來,我示範給你看,真正的調戲是怎麽迴事。”


    她真的動手開始解他的領扣。解完外衣的,連中衣也拉開,一層一層剝進去,直到結實有力的胸肌盡曝眼前。


    “喂喂喂,你玩真的啊!”可是他隻是笑著哇哇叫,根本沒有動手攔她的意思。“我有這麽粗魯的扒過你衣服嗎?”


    “少囉唆!”她咕噥一句,就往他頸窩咬去。


    其實她也不太清楚“脫衣服”這道手續的詳細過程是怎麽迴事,因為思麟多半在挑逗她墜入情欲的同時,早把兩人的衣服脫得一幹二淨。神不知鬼不覺得功力,堪稱一絕!


    “嘿,輕點。脖子是用吻吮的,別把它當雞脖子啃!”思麟除了乖乖坐在那兒享受,還不忘現場技術指導一番。


    “思麟乖,不要說話。”她柔軟的紅唇貼上他的嘴。


    這招倒是學得好。思麟暗自評分,兩隻手也偷偷的摟上她的腰。


    憑著記憶,海雅把他曾在她身上使過的招數依樣劃葫蘆,一樣一樣用上來。


    沿著脖子吻到胸膛,她兩手輕輕褪下思麟仍套在肩上的衣物,撫著他結實的臂膀。她意外發現,思麟強烈的陽剛氣息透過雙唇來感覺,竟如此撩撥人心。還有他之前駕馬狂奔後的汗味,也同樣讓人心悸。


    她照著思麟以往的路徑,在他胸前遊移不定,以柔細的臉摩挲著他厚實的胸肌,感覺到他逐漸起伏急促的唿吸,不禁得意起來。她輕輕吻住他的乳尖,以柔嫩的唇舌來迴盤旋,引起思麟微微的低吟,給她更多的成就感。


    不過她滿意外的,思麟的身體也會有和她相同的敏感反應。否則他真是鐵打的,隻有她任思麟挑逗擺布的餘地。


    好,玩上癮了!她大膽的朝另一邊的乳尖攻擊,雙手也輕輕圍抱住他赤裸的上身,這才漸漸發現一件事——


    “喝,你什麽時候把我的衣服給脫了?”她此刻上身赤裸的程度不亞於思麟,連兩隻雪白的手臂都誘人的一絲不掛,妖嬈的纏在他身上。


    思麟睜開雙眼,胸膛微微起伏的喘著。原本晶瑩剔透的琥珀雙眸,現在變成兩團深邃的烈火。


    “你玩夠了嗎?”他揚起一邊嘴角。“那現在換我來重新示範。”


    一個俐落的翻身,海雅便躺在覆著思麟披風的草地上。思麟撐著上身伏在她之上,露出老練而風流的笑容。


    “好好學著點,以後我隨時會考試。考試不及格的話——”他嘿嘿兩聲。“你就等著受罰吧!”


    他隨即開始甜蜜的懲戒。


    樹林隨風沙沙作響,溪水潺潺,把兩人的身影融在一片碧綠璀璨之內。遠方樹梢悠悠鳥囀,完全沒人注意到靜謐的秋日午後,有一對人兒在林中熱烈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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