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張須陀的信使順江而下,直抵建康,他焦急的在皇城外等候求見。


    楊廣聽說是九江急報,急召蘇威、宇文述、虞世基、楊玄感、裴矩、裴蘊等心腹入宮,又命人將信使領進宮城。


    大臣們都在皇城內的衙署當差,因此比信使要提前趕來大殿。


    他們不知道前線的情況,隻聽說是九江急報,但也清楚必然是與巴東郡有關。


    在江陵淪陷後,崔澈揮師西進,征討蜀地,這些時日楊廣也正在從容不迫的抽調淮南部分兵力,想要進駐漢東,伺機收複襄陽、江陵等地。


    之所以行事從容,是因為隋朝君臣自認為白帝城占據險要山勢,又有重兵把守。


    此前得知宇文士及建議巴東太守收縮兵力,楊廣對此還讚不絕口。


    認為有白帝城集結巴東十四縣的守軍以及三萬襄陽水軍,人數甚至要超過了崔澈的西征大軍。


    而白帝城作為蜀地門戶,又是有名的堅城,這仗怎麽輸,都等著崔澈在白帝城下撞得頭破血流,倉惶退走。


    然而九江信使進門第一句話,就使眾人驚呆了下巴:


    “陛下,齊王府記室參軍宇文士及襲殺巴東太守臧剩,向燕賊獻城,如今作為向導,正跟隨燕賊深入蜀地。”


    宇文述最先反應過來,他大喝道:


    “不可能!我家世代忠貞,士及豈會做出這等不忠不孝之事!


    “說!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要陷我家於不義!”


    使者沒想到居然還會有家屬在場,他辯駁道:


    “我不曾受人指使,要誣蔑宇文公,隻是九江張府君得知令郎叛國,派我入朝報信。”


    宇文述怒喝道:


    “一派胡言!”


    隨即向楊廣哭請道:


    “陛下,老臣侍奉您多年,滿門忠心,陛下對老臣,更是恩寵冠絕朝野。


    “士及素來以忠孝自勉,又怎會不顧陛下的恩情,不顧父子兄弟間的孝義,而出賣國家。”


    楊廣拍案咆哮道:


    “張須陀與你無冤無仇,又怎麽會刻意誣蔑你們宇文家!”


    宇文士及的背叛讓楊廣怒火中燒,同樣也讓他心生恐懼。


    一旦讓崔澈奪取蜀地,幾乎就要重現當年隋朝與南陳的形勢,屆時崔澈順江而下,自己又該如何抵擋。


    宇文述處變不驚,他迴答道:


    “陛下,張府君與老夫並無舊怨,但燕賊占據了江陵與巴陵,斷絕了我們與巴東郡的聯係。


    “張府君自然不會誣蔑老臣,可燕賊素來喜好玩弄心計,焉知此事不是他在久攻白帝城無果後,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一旦陛下因怒降罪,君要臣死,臣死不足惜,可白帝城中的宇文士及,又該如何自處!


    “還請陛下明察!”


    聽了宇文述一番話,楊廣也終於冷靜下來,的確,在消息尚未分辨真假的時候,他不能輕易將宇文氏一家治罪。


    否則就真的中了崔澈的詭計,如果白帝城尚在堅守,宇文士及聽說父兄遭遇劫難,豈不是在逼迫他投降崔澈。


    蘇威瞧見楊廣遲疑不決,於是進言道:


    “啟稟陛下,老臣以為許國公所言不無道理,不如就讓他迴府待罪,派遣可信之人,徹查此事真假。”


    楊廣聞言微微頷首,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了內史侍郎虞世基的身上。


    楊玄感與崔澈自小相交,有同窗之誼,楊廣看在楊素的份上,不能將他閑置,但也不敢外放,隻能留在京中。


    此時,楊廣自然不會讓楊玄感前去調查事情真假。


    同樣,蘇威與崔澈舊情深厚,也被排除在外。


    其他心腹,比如裴矩、裴蘊,或多或少都與崔澈有些交情,畢竟崔澈當初是楊廣爭奪儲位時,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


    滿殿心腹,與崔澈從無往來的,似乎就隻剩了內史侍郎虞世基。


    虞世基本是南陳降臣,被擄去北方,家貧無所依從。


    但他文采出眾,被同樣喜好文學的楊廣看重,引為親信,與崔澈並沒有私底下的往來。


    楊廣即位後,虞世基被委以重任,命他專典機密。


    又與兩年前過世的吏部尚書牛弘、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驍衛大將軍張瑾、禦史大夫裴蘊、黃門侍郎裴矩等六人主持官吏升遷、選拔。


    時人稱為選曹七貴,七貴之中,虞世基有專斷之權,可見楊廣對他的信賴。


    “虞卿。”


    楊廣唿喚道。


    虞世基應聲出列:


    “微臣在。”


    楊廣沉聲道:


    “就由虞卿前往九江,徹查此事,不得冤枉忠良,亦不能姑息國賊!”


    ......


    殿外,宇文述一臉的灰敗之象,此前在殿上據理力爭,但他心底清楚,隻怕這件事情假不了。


    當初在漢川郡時,宇文士及就流露過對局勢的擔憂。


    宇文述越想心裏越是沒底,他看向虞世基,本想上前,卻有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看著虞世基遠去的背影,宇文述生出一個想法,也就是賄賂虞世基,蒙蔽聖聽。


    畢竟虞世基可不是什麽清官,他此前借著獨斷選曹之時,大肆收受賄賂,賺得盆滿缽滿。


    可這兩件事性質並不相同,宇文述也沒把握虞世基會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收下自己的賄賂。


    再說虞世基,楊廣本以為他與崔澈瓜葛不深,但有一人被虞世基引為心腹,便是崔澈的表叔封德彝。


    原來,虞世基雖然文采出眾,但他並沒有相對應的政治才能。


    身為內史侍郎,總攬政務,虞世基因為才能有限,常有失當之舉。


    而內史侍郎封德彝在姻親楊素死後,暗地裏投靠虞世基助他處理政事,此事楊廣並不知情。


    封德彝雖然是崔澈的表親,但當年在察覺到崔澈的野心後,及時與他切割,二人年少時雖然你一同前往關中求學,可此後的聯係並不密切,又有楊素的庇護,因此在崔澈反叛後,並沒有受其殃及。


    虞世基迴到內史省,便立即找到封德彝,商議此事。


    他早已經將封德彝視為自己的謀主,凡事都要與他商議。


    封德彝得知宇文士及獻出巴東郡,崔澈不僅收獲襄陽水軍,彌補了燕朝在軍事上最大的短板,更能突破蜀地門戶,直逼成都,一時之間,也是心中念頭直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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