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澈對封德彝的來意心底門清,他也不介意修複關係。


    一來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封德彝或許幫不了崔澈什麽忙,但二人真要割席斷義,給他添亂則屬實是信手捏來。


    二則也是做給外人看,展示自己胸襟寬廣。


    崔澈在席間告知了封德彝自己的表字,以後自當是稱子澄,再不是阿澈。


    封德彝也對崔澈的際遇連連感歎。


    酒桌上,崔澈與封德彝迴憶西行求學路上的見聞,二人歡聲笑語,好不暢快。


    盡了興致,天色也晚了,出得酒肆,崔澈與封德彝依依惜別後,各自帶了一聲酒氣迴家。


    晃蕩著步伐,好不容易尋到了自家住處,崔澈開了門,也驚醒了門後熟睡的尉遲熾繁。


    “怎地醉成了這樣。”


    尉遲熾繁扶住了崔澈,埋怨道。


    今兒先是在高熲府上宴飲,又陪封德彝吃酒,兩趟下來,崔澈確實醉得厲害。


    人若是喝高了,膽氣也壯,又沒了自控,總是會做些糊塗事。


    例如現在的崔澈,尉遲熾繁雙手攙扶著他的左臂,他便用右手揭去了尉遲熾繁的頭巾,在光潔的腦袋上摸個不停。


    尉遲熾繁又羞又惱,有心想把崔澈扔下,不再管他,可看他醉醺醺連路都走不穩的模樣,終究是忍不下心。


    忍著羞意,尉遲熾繁將崔澈送迴臥房,可澈哥兒不撒手,非得撫著尉遲熾繁的光頭入睡。


    尉遲熾繁強忍著難聞的酒氣,也不掙紮,直到崔澈睡過去了,才抽身起來。


    “哼!等我頭發長了,看你上哪摸去!”


    說罷,又忙活著去後院燒水,給崔澈擦拭身子。


    白天的時候,楊玄感派來了婢女送餐,尉遲熾繁也央她手把手的教授了許多家務,便是不想再給崔澈添麻煩。


    尉遲熾繁忙活許久,又給崔澈換了衣服,才歇下來。


    卻沒有睡,她擔心崔澈今夜喝得爛醉,明日誤了早起的時辰,於是強忍瞌睡,就坐在床榻上陪伴了崔澈整宿,直到聽見報曉的鍾鼓聲,才把崔澈喚起。


    崔澈提著燈籠上值的路上,扇了自己兩耳光。


    尉遲熾繁不說,可醒來時看見她衣裳未換,麵容憔悴,也知道是她盡心盡力照顧了自己一整晚。


    ‘以後再也不能放縱濫飲。’


    崔澈下定決心之餘,也在迴味昨夜撫摸的手感,不禁惋惜道:


    “好好的一個尼姑,非要帶發修行。”


    但心底的喜意卻是藏不住,照這節奏發展下去,再過段時間,哪怕沒有孩子作為牽絆,想來尉遲熾繁即使知道了真相,也舍不得殺夫。


    一整天崔澈都維持著這份好心情,獨處的時候,還會嘴角帶著笑,盼望著下值後,再摸一摸尉遲熾繁的小腦瓜子。


    期間楊廣來了一趟丞相府,與兄長楊勇擔任要職不同,楊廣如今清閑得很,沒有具體職務,便來了丞相府尋崔澈。


    並不是有什麽事,隻不過是讓僚佐們看到他們之間的親近,一如崔澈不介懷封德彝,楊廣也是借此向眾人展示其胸懷。


    畢竟崔澈與楊廣的過節,曾經也是眾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楊廣離開相府後,擺爛二人組鄭譯、劉昉才姍姍來遲。


    鄭譯一如往常的坐在廂房聽事,雖然自己不幹事,但多少得裝裝樣子。


    可坐了許久,隻見書吏們低頭忙碌,時而出門去往高熲處,卻沒有一事要勞煩他鄭長史。


    鄭譯惱了,我是屍位素餐沒錯,但你們得尊重我,怎麽能把我當作擺設,這些大事小情,哪怕我不處置,但也得給我過過耳。


    隨即召來一名書吏,與他詢問了情況,聽聞是楊堅之意,鄭譯哪還有心責怪書吏,自己當即驚恐害怕起來。


    楊堅此舉,分明是在表示對他失望透頂,將其當做沒有用處的人,作為擺設。


    此時的鄭譯再也沒有了未能與楊堅共享權柄的怨望,他心知,這就是楊堅的警告,隨即趕往正廳向楊堅請罪。


    崔澈當時就在場,聽楊堅口述事務,準備迴去自己廂房起草詔書。


    有書吏通稟鄭譯在門外求見,才打斷了崔澈與楊堅記述。


    鄭譯求見,楊堅自然沒有迴絕的道理。


    崔澈眼看鄭譯慌慌忙忙進了門,甚至來不及見禮,就下拜自陳己罪,叩頭請求楊堅免其職務。


    楊堅卻並未答應,依舊對其以禮相待,讓鄭譯以後好生處事,長史的政事,依舊交還給他來處置。


    隻是哪怕是崔澈這個旁觀者,都能發現這以禮相待,著實透露著疏遠。


    鄭譯謝恩後,背過身子,便麵容愁苦的離開了正廳。


    楊堅對崔澈歎息道:


    “子澄,老夫自詡對他不薄,為何卻不知感恩,非要作踐了這份信任,再來告罪。”


    “鄭長史得丞相警示,能夠迷途知返,以後若是用心任事,也為時未晚。”


    崔澈並沒有落井下石,他聽取了楊堅所吩咐的諸事後,便迴了廂房起草奏疏。


    期間他也時常留意劉昉的動靜,卻始終不見其向楊堅請罪,便也知道,這主薄之位劉昉是坐不久了。


    距離下值還有半個時辰的時候,劉昉獨自早退,不久,崔澈便又被喚到了正廳。


    “子澄,由你擬文,為我征辟聞喜人裴矩入京。”


    楊堅的吩咐讓崔澈清楚,新的主薄人選要到了。


    裴矩本是楊堅幕僚,隨其曆任定州總管府記室參軍、亳州總管府記室參軍,是崔澈的上一任前輩,深受楊堅器重。


    後因母喪去職,如今在聞喜家裏守孝,


    如今崔澈坐的位置,本是要留給裴矩的,在楊堅原本的打算中,是給崔澈在幕府安排了別的職位,隻是澈哥兒一篇平陳策太過精彩,才臨時做了更改。


    這時候將他召迴,自然是存了頂替劉昉的心思。


    崔澈趕忙應下,也在心裏給劉昉道了一句佩服。


    高熲相邀,澈哥兒都得給臉赴約,楊堅示警,劉昉卻能置之不理。


    下值以後,崔澈帶了燈籠離開,今日過得順心順意,也許是昨夜慷慨解囊,記室廂房的書吏們在殷勤以外,更多了幾分熱情。


    崔澈找鋪子兌了一枚永通萬國,登門還了楊玄感與竇威的銀錢,澈哥兒急著迴府,也拒絕了他們的挽留,約定休沐時再聚。


    可迴到家裏,卻是空無一人,不見了尉遲熾繁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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