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戰事有韋孝寬掛帥,進展順利,八月底出兵,才十一月二十一日,南征大軍即接連攻克壽陽、黃城(武漢黃陂區)、廣陵。


    南陳眼見無力守衛江北,便遷民眾渡江,北周於十二月初八盡取淮南之地,自此與南陳劃江而治。


    然而長安城中又出了幺蛾子,這一次倒不是外戚爭權。


    北周定製,宗室命婦需定期入宮,本是常例,但偏偏天元皇帝宇文贇是個色膽包天的人物,周武帝屍骨未寒,他便敢逼淫亡父妃嬪,此番命婦上朝,也終於出了亂子。


    渭水書院,才放課,崔澈正要與楊玄感去習練騎射,二人連同裴秀卻被竇威拉迴了宿舍。


    竇威小心閉好了門窗,才與他們低聲道:


    “你們可知道昨日命婦入宮可發生了什麽大事?”


    三人一聽便知道婦人入宮拜謁,說破了天,也就天元皇帝褲襠裏的那點爛事。


    但偏偏宮廷穢聞,最是惹人好奇,更何況又事關命婦清譽,就連楊玄感都豎起了耳朵要聽個究竟。


    “昨夜天元皇帝灌醉了一命婦,將其奸汙,你們可知道那是哪家的婦人?”


    崔澈急著與楊玄感走馬射箭,受不得竇威這神秘兮兮的模樣,本想代他說出答案,但還是閉了嘴,隻是催促道:


    “快些說,莫要吊人胃口。”


    “正是,快些一口氣說完。”


    楊玄感與裴秀也出言抱怨。


    “好了,好了,我說還不成麽,那婦人是西陽郡公之妻。”


    竇威話一出口,楊玄感便訝然道:


    “你說什麽!杞國公領軍在外,天元皇帝居然奸淫其兒媳?!”


    “宮裏傳出來的消息,千真萬確。”


    得到竇威的肯定答複,裴秀驚歎道:


    “這是要出大亂子的呀!”


    西陽郡公宇文溫正是杞國公宇文亮之子,而宇文亮跟隨行軍元帥韋孝寬奪取淮南後,正在迴師長安的途中。


    宇文亮在前線為國家奮勇作戰,開疆拓土,天元皇帝卻在後方淫辱其兒媳,但凡有點骨氣,都咽不下這口氣。


    三人都在唾棄皇帝行事荒唐,崔澈一如既往的充當聽眾。


    果然如裴秀所言,大象二年(580年),三月,大軍行至河南豫州,宇文亮得知消息,又氣又怒,既恨且怕,便與心腹密謀襲殺韋孝寬,奪取兵權,再揮師西進,直向長安。


    卻被僚屬告密,當宇文亮領百騎夜襲時,韋孝寬早有準備,將之擒殺。


    宇文亮叛亂一事傳迴長安,其膝下諸子盡皆遭受誅連,其中也包括了西陽郡公宇文溫。


    宇文溫之妻,隨即被召入宮中,先是封為長貴妃,沒過幾日,又冊封為天左大皇後,時年十四歲。


    在二月時候,天元皇帝便下詔為四位皇後的封號上各加一個大字。


    原本的天左皇後陳月儀改封天中大皇後,再加天元大皇後楊麗華、天大皇後朱滿月、天右大皇後元樂尚,再加上新近冊封的天左大皇後,自此後宮五後並立。


    不止朝中大臣,就連楊玄感、竇威、裴秀這些在野之人才終於知曉天元皇帝為何要淫辱大臣家眷。


    這位十四歲的天左大皇後還有另一層身份,她名叫尉遲熾繁,是相州總管尉遲迥的孫女。


    此前與楊堅爭權之人,司馬消難、元晟、陳山提三人,都與其身份相差甚遠,陳山提雖然也是武川鎮人,卻是高歡麾下蒼頭,出身低微。


    尉遲迥卻不同,他是周太祖宇文泰的外甥,出自武川豪族,亦是關隴勳貴,在身份上可比楊堅更加尊貴,其軍功赫赫,威信也非楊堅能夠比擬。


    三月二十八日,又到假期,崔澈不及迴府,便獨自來到隨國公府外,徘徊許久,卻終究沒有登上台階,一聲長歎,正要舉步離開,卻聽身後有人喊道:


    “你是博陵崔澈?”


    聲音很稚嫩,崔澈聞言迴頭,一名少年從隨國公府走了出來。


    少年生得好相貌,比之崔澈也差不了幾分。


    “當初李圓通送你出府的時候我曾見過你,方才看你在門外頗為猶豫,可是有事?”


    崔澈沒有立即迴答,看少年年紀,再加上其直唿李圓通的姓名,心中已有猜想,求證道:


    “在下正是崔澈,敢問郎君可是隨公公子?”


    “我是府中次子,名英,若是崔郎不棄,不妨往我院中稍坐,你我年紀相仿,正可親近。”


    普六茹英,也便是楊堅次子楊廣邀請道。


    隨國公府,迴廊裏,楊廣與崔澈結伴而行,邊走邊笑道:


    “當日崔郎過府以後,父親教育我時,便沒少拿崔郎舉例,說你假以時日,必成大器,要我多學著點。”


    崔澈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成了楊堅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隨公(楊堅)謬讚。”


    “崔郎便莫要再謙虛,家父目光如炬,少有看走眼的時候。”


    二人迴到住處,楊廣這才問出了心中疑惑:


    “如今我家危如累卵,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崔郎為何卻在府外徘徊,就不擔心惹禍上身?”


    這兩年,天元皇帝致力於為楊堅樹敵,甚至對其懷有殺心,在長安城裏幾乎算不得秘密。


    “澈此來,其實是為道喜,隻是擔心叨擾了隨公,故而過門不入。”


    十歲的崔澈一語驚人,十二歲的楊廣問道:


    “我家何喜之有?!”


    “天左大皇後既立,隨公再無性命之憂。”


    “此言何意?”


    “天元皇帝對隨公心懷猜疑,世所共知,而蜀公(尉遲迥)總河北之地,其侄又領青州,如此權勢,若無隨公牽製,幼主又如何能夠坐穩社稷。”


    “崔郎果然好見識!”


    楊廣誇讚一句,卻又話鋒一轉,問道:


    “崔郎是關東人士,為何要來我家道喜,而不是往相州投拜?”


    感受到楊廣審視的目光,崔澈稍作沉吟,才迴答道:


    “澈平素少言語,最忌交淺言深,但今日二郎誠心待我,澈也不願欺瞞。


    “如今隨公在朝,蜀公外牧,一旦山陵崩殂,二公相爭,必然是隨公挾天子以令諸侯,而蜀公將關東之眾,得齊地之富,定有大戰。


    “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澈不識尉遲迥其人,卻知隨公有人主之姿,今日此來,正是為表明心跡,博陵崔氏第三房,願為隨公驅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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