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煞前朝名將的故事,讓褚時鈺越發的不安。


    麵上還是平靜,他淡然問:“撞煞確實是可使人性情大變,不過使溫良之人變得殘暴嗜殺,與本王想問的並不相通。”


    “或許相通也未可知。”


    湯藏將壺中舊茶清出,一邊放入新茶葉,一邊老神在在說:“殺意是人最濃烈的意誌,橫死之人又往往飲恨而終,所以屍骸遺留的執念多為殘暴之念,因此最常見的撞煞,就是變得兇狠易怒。”


    “但撞煞,隻是因亡靈而改變性情的統稱,也有不同的情況。例如十幾年前,京城周邊有一名寺,長公主便裝外出時遇大雨,借那寺廟避雨,發現有和尚偷窺其更衣,長公主大怒,緝拿了整個寺廟的和尚。”


    “才發現那寺廟有幾個僧人都形跡淫邪,原本該六根清淨的和尚,卻比常人還好色貪欲,遭嚴刑拷打之後,見到女子依然還目露淫光。”


    “殿下可知道其中緣由?”湯藏互動問。


    褚時鈺哼了一聲說:“那等陳年小事,本王未曾得知,皇姑姑被冒犯一事也不該大肆宣揚。”


    “自然是不會大肆傳播,隻是與殿下舉個例子罷了。”湯藏連忙給對麵續上茶水。


    “後來那幾個僧人被亂棍打死了,事情也該了結,隻是後來寺中自查六根不淨的僧侶,一小僧自述前些日心緒難寧,總有凡念滋生,隻是小僧未曾放任自流,其他僧人也知道他自行禁足於禪房,日夜念經禮佛。”


    “也就是說,意誌堅定之輩,遇到這些鬼神之事,是可以抵抗的?”褚時鈺突然發問。


    “那是自然!亡者有執念,生者難道就沒有意誌嗎?!明心見性便能勘破妄念,隻需堅守本心,亡靈的無根之念終會被消解。”


    湯藏又自行迴到前麵的話題:“後來寺廟尋其原因,發現那幾個有淫念的僧人與小僧原是同食同飲,而有段時間,他們在寺廟邊發現了野蘑菇,采摘迴寺廟自行烹飪。”


    “寺廟裏的高僧去往那處菇叢,讓眾僧挖掘,在那下方挖出了一具腐壞不堪,但不著寸縷的屍骨。”


    “後來細細尋找來源,才知道那是具淫賊屍骸,死時正在奸汙女子,那女子是位貞潔烈婦,趁其不備以燭台砸其後腦,一擊斃命,那淫賊死時估計還滿心淫欲。”


    內心一片沉重,褚時鈺吐出一口濁氣,輕聲問:“這也是撞煞?”


    “這也是撞煞。”湯藏細細看著端王的神色。


    “但,淫欲也是惡念…本王性情雖變,可並非惡念。”


    褚時鈺的腦中不斷否認著那個可能,他自認對柳如思的愛,不會比秦烈差!不應該是這樣!


    “殿下,忠言逆耳,可微臣是大夏之臣,安享大夏的繁榮昌盛,有些話不吐不快。”


    湯藏正襟危坐,肅然正色道:“鍾情於女子不是惡念,古往今來也多得是讚頌深情的詩歌!但誰都可以兒女情長,唯獨君王不行!”


    “而如今,表看朝中派係林立,事實上靜默不言的股肱之臣才是大多數!心係大夏江山社稷,自然希望未來的君王雄才大略!當今聖上的子嗣中,最具才能的莫過於殿下!”


    “目前殿下雖然有癡迷情愛之舉,但殿下才智未失,除那柳夫人之外的事都還一如既往,是以眾臣,包括微臣都還隻是疑惑、擔憂。”


    “可殿下若是放任自流,自此耽於情愛,恐怕…會使不少人痛心疾首啊!”


    “本王如何,不需他人言語。”


    瑞鳳眼中滿是冷冽之色,但他又轉言冷聲道:“監正還是說說,本王與這撞煞有何相幹?”


    到底情起於何處,褚時鈺也想理清…情之一事最需幹淨分明!就算同樣是縱火,他也不希望是對手添的柴!


    見端王不排斥追根溯源,湯藏便安心了些,最怕的是自欺欺人‘諱疾忌醫’,慎重恭敬問:“殿下可曾與那柳夫人的亡夫,有所接觸?”


    心像是一下沉於寒潭,他就是重傷倒在秦烈的墳邊,才被柳如思發現的…可還是,不甘心是這樣。


    麵色如常,他平靜問:“監正此前有聽聞,因亡靈而癡情於人的事例?”


    “未曾…隻是微臣私以為,比起聞所未聞的蠱,撞煞更為合理。是以,想先從這方麵,為殿下分憂。”湯藏言辭懇切。


    “既然未曾聽聞事例,撞煞而癡情,不也是聞所未聞嗎?何以就否認中蠱一說。”


    褚時鈺冷笑著,事到如今,他寧可是中了蠱…


    湯藏微頓,這麽簡單的道理,以端王的心智,不應該想不通吧?不過轉念也能理解,自以為傾心於他人,卻發現是亡者寄情的傀儡,應是難以接受吧。


    “因為其原理是相通的,都是人的意誌在死後化為執念,隻是將嗜殺、淫欲替換成深情罷了…”


    “不是說臨死時的意誌,才會化為執念嗎?柳夫人的亡夫死於山石滾落,是當場身死,柳夫人那時並不在旁。”褚時鈺企圖找出漏洞。


    “可能是…無時無刻,心裏都念著柳夫人。”


    湯藏心中也有些滯澀,他意識到了,若是如此,柳夫人的亡夫對她用情該有多深…


    人們總是會讚歎至死不渝的愛,湯藏也難以免俗。他不禁感到有些惋惜,這份情,錯寄了…若是寄托於其他人身上,世人都不會覺得有異,甚至可能予以祝福。


    然而,這份情,寄托在萬眾矚目的端王身上!這是最有望大位的皇子,不該被情愛拖累!


    褚時鈺在腦中搜尋著,試圖找出能反駁的細節,但…想起來的,大都是秦烈深愛柳如思的證明。


    “可有…解法?”


    他自己有感情!他相信自己也是喜歡柳如思的,她的美貌、聰慧、細致、堅韌…每一處都喜歡!每一次的怦然心動都是真的!


    他不需要秦烈把該死的情,寄托在他身上!他自己也可以好好去愛柳如思!


    對了!或許秦烈最後關頭的執念,是想與柳如思相見,不願與她分離。才導致他一想到要和柳如思分開就抓心撓肝般難受,以至於柳如思對他大發雷霆!


    就因為秦烈寄托了感情,他才會一開始就濃情至極,以至於柳如思覺得異常,對他滿心戒備!


    秦烈寄情於他,完全是在幫倒忙!


    “殿下?”


    手臂被晃動,褚時鈺抬眼看去,就見湯藏一臉擔憂的看著他。


    調息幾瞬,褚時鈺穩住心神,平靜說:“方才未聽清,再說一遍,何解?”


    湯藏麵帶憂慮,慎重道:“殿下需與柳夫人不再相見,同時分明本心,堅信對柳夫人的愛慕,都是因為其亡夫。時日久了,其亡夫的執念,就會被殿下的意誌消磨至湮滅。”


    “嗬…”


    褚時鈺徑自起身,大步邁入夜色之中,對身後的勸喊充耳不聞。


    …


    端王府,如柳院。


    自從褚時鈺開始上朝,柳如思的早餐便少了一人。


    而如今,是自東山村出來至今,褚時鈺第一次缺席與柳如思的晚餐。


    而柳如思的心頭有如冰火兩重天…


    那個夢…實在是太過了!


    晚餐前她才被丫鬟叫醒,而醒來後,那個夢竟然還是清晰無比!她甚至還能迴憶起,夢裏的那些感覺!


    被按在門上的那種震撼…


    大手與唇舌的肆意,所帶來的,火熱…


    柳如思用力搖了搖頭,把那些黃色廢料甩出去!一定是睡前看了美男寬衣,所以才會夢到這些奇怪的東西!


    “娘!我已經選出五個先生的文章了,明天娘和義父,能陪我一起聽先生試課嗎?”秦皓對自己的學業可是非常上心!


    柳如思餘光不著痕跡的在空著的座位上掃過,褚時鈺交待過,他去找欽天監監正了。


    能讓他晚餐都不迴來吃,應該是真的發現異常了吧…


    “義父可能有事要忙,不一定,但娘可以陪你。”


    摸著兒子的腦袋,柳如思為可能從此自由而愉悅,但同時,也感覺心頭空落落的…


    這沒什麽…剛發芽的種子,隻要不見天日,不再澆水,不久就會枯死。


    “嗯,娘能陪我就好。”秦皓高興的應道。


    …


    夜色已深。


    端王府,臨安宮的廣明殿中,還亮著燈火。


    空曠的大殿隻有一人,高大的軀體攤開,平躺在透露出寒意的地磚上。千頭萬緒攪擾在褚時鈺的心頭,他需要這些微的冷意,來幫他保持清醒。


    他不會去選湯藏給的解法,他心中清楚,他是喜歡柳如思的,隻是,不知道有多少,是來源於秦烈…


    就算再排斥秦烈寄情於己身,他也不可能從此不與柳如思相見!


    沒有她的人生,他已經過了二十一年,味如嚼蠟。


    可他也需要時間來想清楚,該怎麽做?就這麽帶著秦烈寄托的情過一輩子嗎?


    他不要!他會去找其他解法,若是沒有…他也會想辦法分清,哪些情是出於己心,哪些…是秦烈的。


    另外,這事該告訴柳如思嗎?


    若是告訴她,或許她就能接受他了吧?他身上帶著秦烈對她至死不渝的愛意,她還有什麽理由拒絕?她再也不必感到兩難,和他在一起,就是同時迴應他與秦烈的感情…


    可這樣的接納,並不是因為他褚時鈺!


    而知道秦烈對她如此深情,她恐怕更要念念不忘了吧?以後看他的每一眼,是否都會變成透過他看另一個人?他所表達的每一份情,是否都會被當作是秦烈的寄情?


    不!不能讓柳如思知道!


    在放棄直接冒充秦烈後,他已經下定了決心!想擁有真正屬於他的,來自於柳如思的情!哪怕他能擁有的情,永遠比秦烈的那份小…


    “王爺,秦皓小公子要找您。”大殿外傳來下人的聲音。


    褚時鈺眯起眼,對柳如思的感情他還分不清,但對秦皓的喜歡,估計十有八九都是因為秦烈!


    就算再欣賞天才,他也不至於能對其視如己出!甚至有時惹他厭煩,他也一笑了之!即使還是會因為柳如思,不能苛待於他,內心也該分明!


    “讓他進來。”


    輕脆的腳步聲傳來。


    一條大長腿還是伸著,一條長腿盤起,褚時鈺斜撐手臂倚坐在地上,冷眼看著那個小身影從門外進來。


    此時已是四更天,或許秦皓是剛睡醒突然要找他,身上還穿著白色的裏衣,隻外邊鬆垮披著外袍。


    秦皓腳步輕快走到近前,卻是突然停下,看向地麵那幾個瓶子,小鼻子嗅嗅,接著小眉頭皺起,稚嫩的嗓音微沉問:“義父,你喝酒了?”


    褚時鈺冷瞥著小孩,不作迴答。


    不過秦皓似乎也自己做了判斷,轉身往外走去,腳步聲與稚嫩聲音同步:“哼!你別想當我爹了,娘最討厭喝酒的人!”


    地上的人猛然蹦起,大長腿三兩步追過去!一把將小孩撈起來,急聲道:“我沒喝,不信你聞。”


    差點忘了,這小孩依然是柳如思的關鍵!要是秦皓對柳如思說上幾句壞話,他別想再得什麽情了!


    小秦皓被抱起,自然就能聞見義父身上沒有酒味,態度稍稍迴暖,質疑問道:“義父為什麽要在地上擺酒瓶?而且都打開了。”


    褚時鈺放下小孩,又坐迴地上,似乎也是想要人傾訴,有些失神的說:“心情不好,本來想喝的,但想起你娘厭惡喝酒的人,就又沒喝。”


    小秦皓輕輕點頭,認真說:“以後心情不好,可以選擇其他方式排解,不管義父其他方麵多好,要是酗酒,娘不會接受你,我也不會同意你成為我爹。”


    褚時鈺勉強勾了勾嘴角,有些嘲諷般輕笑道:“你現在同意了?”


    小秦皓略微皺眉,義父話裏的意思是,現在同意晚了?但好像對娘的心意沒有變,那就是…對成為他爹的想法變了?


    “那義父早點收拾一下吧,等會兒就要去上朝了,可以迴來再睡覺。”小秦皓說著又轉身往外走。


    “等等,你來找我什麽事?”褚時鈺喊住小孩,不管內心態度怎麽變,還是得對秦皓的事盡力,這是打動柳如思的必要舉措。


    “嗯…我忘記了,應該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小秦皓不打算提醒義父陪他麵試先生了,他要減少義父和娘接觸的機會。與娘成婚,就會成為他爹,既然不想成為他爹,那就還是別和娘結為夫妻了,他可是娘的小寶貝,不喜歡他的爹,他才不要~


    褚時鈺冷眼看著眼前小孩,秦皓記憶力那麽好,忘記了?但有些事情已經明了,他自然也不會再對其百依百順。


    “那你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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