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兩司鬥法


    耗磨日。


    範錚忙於批紙尾,唐同人忙於檢查諸倉,各有各的事情。


    完全脫離了京苑總監日常事務的範錚,突然發現自己更忙了。


    武功屯監請示,武功縣龍門屯內,莊戶請修蘇武墓、重建蘇武像,屯監不敢擅作主張。


    龜兒子!


    範錚學著李義府罵了一聲。


    武功屯監不安好心啊,這種事,你自己決定不就好了?


    都是善財難舍。


    你怕背罵名,本官就不怕?


    蘇武牧羊,忠義之名萬世傳,範錚要敢否決修繕蘇武墓,隻怕這名聲迅速臭遍天下。


    牢騷歸牢騷,蘇武墓、像還是要司農寺出錢的,隻是規格要降一些。


    比如說,石板換成水泥板,銅像換成銅皮泥胎,占地規模得小一些。


    同時,司農寺修繕蘇武墓一事,司農寺要在朝廷裏大書特書,最好是讓皇帝贈官於蘇武,才是範錚日後資曆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貞觀朝自然還是比較務實的,可誰知道李治登基之後,會不會喜愛務虛?


    當然,能哄得禮部出錢,那就完美無瑕了。


    可惜禮部尚書李道宗太精明,估摸著不好哄。


    圓滾滾的司農丞尤朔楚跳過門檻,借著餘勢彈了兩下,活脫脫一個蹴鞠精。


    在當官還看顏值的大唐,尤朔楚這副形象,還真是獨樹一幟。


    尤朔楚小眼睛滴溜溜直轉,麵上現出一絲愧色:“下官無功而返,愧對上官了。”


    範錚啞然失笑。


    區區副監,上有京苑西麵監掌控,下有監丞、錄事,能有多少空間興風作浪?


    如果有,顓孫省我怕是早就出問題了。


    “無妨,你也不要強加罪名,底線得要的。”範錚擺手,對尤朔楚擅自出手也沒說啥。


    尤朔楚這一手雖然有諂媚之嫌,卻在他的職司之內,沒有羅織罪名,已經很有節操了。


    真不講理,“叫伱不戴帽子”同樣可以在大唐上演。


    就包丕這小胳膊小腿的,犯不上用這套針對。


    尤朔楚小眼中現出怒氣:“可是,京苑總監奏請調動職司的文牒,卡在了吏部司。”


    範錚笑得如春風拂麵:“沒事,那是吏部的職司,司農寺無所謂的。”


    尤朔楚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上官一笑,閻老駕到。


    閻老,指閻王爺,王梵誌有詩:閻老忽嗔遲,即棒伺命使。


    剛剛從太倉署迴來的唐同人,鼻孔裏重重哼了一聲:“看來,吏部對九年陳粟很感興趣啊!”


    尤朔楚麵色一整:“下官打聽得來龍去脈,還是與包丕有關。”


    範錚與唐同人訝然。


    就包丕那慫樣,手還能伸到吏部去?


    尤朔楚小眉毛得意地挑動:“包丕的妹娃子,就是剛從大理獄出去的包娥欣,她與好幾位官員之女早先就締結了聯盟,才如此肆無忌憚。”


    “摩羅盟”的名稱,聽上去很有禪意不是?


    確實有禪意,摩羅與魔羅同為梵語中惡魔的漢譯,奪命、障礙、擾亂、破壞,害人命,障礙人之善事。


    單獨一個包娥欣不足為患,可摩羅盟集中了相當部分官員之女,事情就變得複雜了。


    很湊巧,吏部郎中的愛女也是摩羅盟之人。


    所以,司農寺文牒,理所當然地被吏部司退了迴來,批紙尾簡單粗暴,“錯了”!


    至於是哪裏錯,按照刀筆吏的德性,是不會告訴你的,哪怕隻有一個字不合規矩,人家也要磋磨你至少一個月。


    唐同人讓司農史召來太倉令禇緣,聲色俱厲地警告,從今往後,太倉署發放吏部的祿料,必須是九年陳的粟,但凡少一年,官吏全部調屯監,往死裏幹農活!


    太倉署的活雖即不少,卻比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屯監強多了,禇緣才不想去為黃土高原修理毛孔!


    縱然吏部還有考功司,掌控著司農寺的考課,又怎比得自己的上官重要?


    坊間還有一句俗語:縣官不如現管。


    這就是與同僚處好的迴報,唐同人願意為整個司農寺出氣,當然是因為同僚關係不錯的緣故。


    兩個衙門鬥氣這種事,當然不會載於史冊,卻是隔上幾年就會出現的景象。


    你能拿捏我,當我不能拿捏你?


    要說勝負,真分不出來,反正是一地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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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一。


    太倉署分發俸料,吏部之內詛咒聲一片。


    “該死的!是誰得罪了司農寺?”


    罵聲一片,僅存的吏部侍郎劉祥道嘴角抽搐,大約明白問題出在哪裏了。


    九年陳的粟,離糠酸僅一步之遙,喂狗狗都嫌,不是激怒了司農寺,太倉署斷然不會那麽狠。


    正常情況下,祿料隻可能是一至二年的粟、麥。


    唐臨右遷為黃門侍郎,脫離了吏部。


    中書令馬周領吏部尚書,多數時間在中書省,吏部庶務由劉祥道扛起。


    劉祥道召來吏部郎中李景闕,一通斥責。


    然而,斥責歸斥責,區區吏部侍郎,對於李景闕之流的宗室並沒有太大的威懾力。


    當今天子的從兄——隴西王李博乂,正是李景闕的阿耶,雖驕侈無能,架不住人家地位尊崇啊!


    所以,真卡了司農寺的文牒,那又如何?


    即便鬧到不可開交了,李景闕大不了拍屁股走人,換一個衙門為官,倒黴是無辜受苦的吏部官吏。


    “司農寺敢太歲頭上動土,嘿嘿,真不怕磨勘?”李景闕冷笑。


    磨勘,大致等同於考課。


    問題就一個,負責考課的是考功司,不是他李景闕掌管的吏部司。


    劉祥道拍案而起,須發橫張:“李景闕!你真拿自己當吏部尚書了?”


    李景闕昂然轉身,走出侍郎公房。


    九年陳粟而已,算個什麽玩意兒?


    大不了喂自家食邑上的雞鴨!


    至於吏部其他官吏受無妄之災,李景闕表示,在他眼裏,其他人都不是人。


    什麽玩意兒,敢得罪我家李嬌娥?


    我家妹娃子,沒理也是有理,賤民們隻有跪拜的份,膽敢忤逆,反了他們!


    也就是李博乂健在,李景闕還未嗣郡王,不然李嬌娥高低得封一個縣主。


    吏部怨聲載道,領吏部尚書的馬周終於還是得聞了,卻隻能無奈搖頭。


    兩司之間的爭鬥,不是事態擴大的話,主職司為中書令的他不好下場的,容易為人詬病,即便沒拉偏架也一身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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