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汝何物哉


    範錚還有一條道沒說,那就是大羊同日土到於闐的路。


    至少大羊同還活著,吐蕃目前不可能沿那條道下高原。


    跟大禹治水一樣,靠堵是不行的。


    大羊同在貞觀朝倒是來朝貢過,問題道路實在遙遠且不便,大唐想伸出援手都鞭長莫及。


    “另外,大羊同聶敘李迷夏,雖非昏君,卻也無力迴天。”範錚認真想了想。“大羊同與他國不同,以苯教為尊,苯教辛饒的地位居於聶敘之上。”


    李世民頭疼地撫額。


    有這種天生扯後腿的存在,就是換他上也難得翻盤。


    所以,莫聽那些說書的,即便是國敗身亡,君主也不一定是昏聵的,要知道很多時候,即便是明君也有心無力。


    李迷夏最終是個敗局,與大羊同的衰落有關,與苯教分權也有關,但李迷夏絕對不是很差的君主,這一點的佐證是:李迷夏被俘後,大羊同各地在鬆讚幹布的懷柔下,依舊陸陸續續反抗了數十年。


    苯教與李迷夏雖有利益訴求的衝突,卻沒有下絆子,原因在於,鬆讚幹布因父親囊日論讚之死,對苯教頗有戒心,自大唐與尼婆羅引入佛教,雖未親自下場確定國教,但佛、苯之爭開始在高原彌漫。


    最後的結果是,兩家勢均力敵,最後隻能名義上融合了。


    苯教不可能為了不信奉他們的吐蕃,去損害根基大羊同的利益。


    總而言之,實力不如人。


    這就難辦了啊,高原上將成長起一頭雪豹,能攻擊、擴張的主要地段還是大唐。


    如範錚所言,朕在,自當震懾得吐蕃不敢異動,可雉奴呢?孫輩呢?


    “陛下,臣以為,如雍州藍田普化水會音樂、延州罷交縣腰鼓、社火等,不登大雅之堂,請罷諸物。”被範錚狠狠削過一次麵皮的莊嘉,再度跳了出來。


    藍田普化水會音樂有八十多曲牌,記譜法為唐朝燕樂半字譜,多用於喪葬場合,由比丘僧與民間樂手傳承,後世還有《八板》、《宮調》的曲目殘存;


    罷交縣,天寶元年改名延昌縣,後世名為安塞縣,安塞腰鼓之名,天下聞名;


    社火,不僅指民間的節日遊樂,幾乎可以泛指一切民間娛樂。


    嗯?


    “非朝廷昭準的《休和》、《政和》諸樂,《七德》、《九功》諸舞,都不應存於世!”莊嘉振振有詞。


    李世民怫然不悅:“朕還沒霸道到地步!假以時日,以供奉所言,是不是百姓每日吃喝幾碗都要去管?”


    範錚出班,照莊嘉麵上吐了一口二十年陳釀老痰:“民喜汝厭,汝何物哉?”


    舉笏,範錚道:“臣範錚,殿中失儀,請殿中侍禦史過後處罰。”


    程咬金大聲道:“臣程咬金,附範錚少卿議!”


    一片的附議聲。


    莊嘉終於知道,自己犯了眾怒。


    嗬嗬,汝等可知,老夫誌不在此?


    再度舉笏,莊嘉道:“臣聽聞萬年縣捕一夥拐子,判絞。臣也拜讀過《貞觀律》,知掠人有三判,絞、流三千裏、徒三年,以掠人為奴婢、部曲、妻妾子孫而判。”


    “問題來了,此次擄掠未成,萬年縣如何斷定他就是擄為奴婢?臣記得自張蘊古之後,陛下有詔:凡決死者,命所司五覆奏。不知奏了沒有?”


    李世民的臉色陰沉,如暴雨前的烏雲。


    狗東西,連朕的短都揭?


    範錚嗬嗬冷笑:“彈劾有禦史台,司法有禦史台、大理寺、刑部,需要供奉越俎代庖?”


    “此次未成,嗬嗬,你可知道,審出來的案子,多達五十餘起,萬年縣與刑部、民部正協調各地官府,解救被掠人口?”


    “供奉之意,這些拐子還要留給你家嗎?”


    莊嘉咧嘴:“少卿莫仗著職司唬人,老夫不關心拐子,但其遺留的家小,難道不應關愛?”


    範錚氣笑了:“嗬嗬,被拐家庭不應關愛,倒去關愛拐子家小,不愧是莊嘉!待迴府,本官將此事說給防合聽聽。”


    李世民的神色,瞬間變得古怪無比。


    範錚家的防合,那都是人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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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嘉最寵愛的重孫,在府門處被掠了!


    還是當著他的麵掠的。


    拐子囂張地奪過人,大笑道:“這位官人不是最憐惜我們了麽?那就容我們將娃兒換點靡費吧!”


    莊嘉大叫,奈何府上本就沒幾個奴仆,能打的更沒有。


    坊正與坊丁……嗬嗬,平日唿喝如斥狗一般,誰願意多事?


    且躲入小鋪子裏,美滋滋地嚐上一碗蕎麵攪團。


    路過的武候、縣衙的白直倒是有,可全部視而不見、聽若未聞。


    雖然他府上是在長安縣之地,可長安、萬年雖平日多有爭鬥,在莊嘉一事上,卻是同仇敵愾。


    不能否認,大家或多或少有點毛病、貪那麽一點叮當響的俗物,可大家的觀念,還是基本正確的,沒人會忍受莊嘉潑髒水。


    我們在底層兢兢業業做事,費心費力將拐子捉拿歸案,你倒好,上下兩片皮一叭叭,把我們的辛勞貶得一文不值!


    泥菩薩也有土脾氣!


    待到莊嘉奴仆去長安縣報案,長安縣的司法史、白直慢慢騰騰,連穿個麻履都像千足蟲似的,鬢上還要插朵花,走路一步三搖,水桶腰扭得比小娘子還婀娜,幾乎一個時辰才趕到莊嘉府前。


    “老夫的重孫啊!伱們一定要解救出來!要把拐子千刀萬剮!”莊嘉一臉恨意。


    司法史皮笑肉不笑地迴應:“那可不成,萬一拐子隻是收為妻妾子孫呢?《貞觀律》也寫了,隻徒三年啊!判重了,供奉會在禦前告長安縣的。”


    一名白直兩眼迷糊:“上官,子孫二字好理解,妻妾咋說?”


    一片哄笑聲。


    “純潔,太純潔了!想不到花花長安,還有那麽純潔的人。”


    莊嘉一時語塞了,司法史以他之盾,擋他之矛,竟讓他無可奈何!


    那名白直的話,更讓他揪心了。


    “再說,即便長安縣將拐子絞了,不還得勞煩供奉關愛他們的家小,這又何必呢?”


    莊嘉角眼(怒目而視),向來隻有他陰陽人的,想不到被區區司法史給陰陽了!


    細說起來,這還是莊嘉嘴賤惹出的事。


    “叫你再胡嘞嘞!還我重孫!”


    莊嘉那體重逾三百斤的老妻一躍,將莊嘉壓在石板上,兩隻指甲如刀的手在莊嘉麵上撓著,一路路皮肉綻放出鮮紅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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