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馬屁


    敦化坊中,一車車的秸稈拉入紙坊,在簡易板屋內壓得結結實實。


    陸甲生滿眼茫然,不知道京苑總監怎麽會拉秸稈過來。


    呃,範錚是當京苑總監沒錯,可他也不會那麽幹吧?


    “將仕郎無須驚慌,本官京苑總監丞沃壟,知道敦化坊要製紙,正好這些秸稈也無處安置,付之一炬又可惜了,故以一車秸稈一文錢的價格賣給敦化坊。”


    沃壟淡淡地迴應。


    要不看總監的顏麵,這種從九品下的文散官,都不耐煩與他說話的。


    一車秸稈一文錢,這個價格雖然略低,卻也能堵住他人的閑話。


    運費?


    啥運費,你不知道司農寺有一千零二十一乘備運車?


    雖然多數備運車在洛陽宮與長安城之間運轉糧食,但司農寺可用的備運車依舊過百。


    對比一乘都沒有的禦史台,正好印證了一句話,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到範錚下衙迴府,陸甲生微帶驚慌地尋了範錚,將沃壟的作為說給範錚聽。


    出身低微的陸甲生雖然也喜歡便宜,可那有個度,便宜大了,胡餅裏難保有啥藥。


    範錚接過防合遞來的茶湯,乘勢呷了一口:“這個沃壟,還真會做事。他送來,你就收下,隻是每車一文的價錢,須當場結清、簽章。”


    沃壟這廝,會來事啊!


    “秸稈放開收,還需要建大量池子泡竹子,建板屋堆放大量竹子。”範錚咧嘴一笑。“不用去東市跟商賈拚價格、搶關係,明年的訂單已經蜂擁而至,就怕我們產不出來。”


    陸甲生接過茶碗,張嘴想吹兩句牛皮,終究老實下來。


    “知道咯,敦化坊這頭,無論如何不會弱了華容開國縣男的名頭。”


    說起來就幾句話的事,做起來才知道麻煩,防水、防火、擴圍牆、建倉廩、修水池、增鍋灶、碓磨、漂塘、楻桶、抄紙簾,足夠陸甲生他兄弟二人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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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苑總監衙門裏,範錚與沃壟品著茶,有一下沒一下地扯著無關緊要的公事。


    “今年的收成,較去年如何?”


    “迴上官,還沒曬幹,預計比去年略有增加,或持平。”


    沃壟雖然極力逢迎,卻不敢在數據上吹牛皮,交不出足夠的糧食,是會死人的!


    當然了,還是心不夠黑。


    “嗯,監丞的能力,本官是看到了。不過嘛,有些事,下不為例。”範錚稍稍告誡了一下。


    沃壟卻險些快活地飛了起來,“監丞”二字竟無比的悅耳。


    下不為例嘛,明白,永遠都是下不為例。


    連這點官話都不會聽,就不要貪圖簡拔了,老老實實幹活去吧。


    範錚是不知道沃壟的心理活動,知道了……也隻有默然。


    你就沒法說沃壟的想法不對,且沃壟的做法,明顯是有高人指點過的,每一步都踩在規則以內,就是禦史台也沒法揪他的錯處。


    這世道,想老老實實幹活晉升,真的難。


    連貞觀天子、天可汗李世民,都漸漸愛聽馬屁、厭惡諫勸了,下麵官吏憑什麽不聞風而動?


    所以,指責下麵風氣不對時,想想“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總監出缺,原定由副監補上。”


    沃壟瞅著公房無人,壓低聲音,飛快地說。


    範錚眉頭微皺,微不可查地點頭。


    沃壟的話絕對真實,也就相當於說,範錚事實上擋了副監龍閔的路。


    雙方當然未必因此結怨,多少得有點憋氣。


    沃壟的意圖昭然若揭。


    上官,把龍閔踹開,讓我來,我能為上官打理好京苑總監,我能任勞任怨,我能為上官扛起所有的責難!


    範錚明白沃壟渴望上升的欲望,卻根本不相信沃壟的保證。


    這世間,真正能信的有幾人?


    更別說到後世,連結發夫妻都不能信了。


    當個官,伱隨隨便便將把柄遞到上官、下屬手裏,等死吧。


    整個京苑總監,衙門裏其實沒幾號人,大家都在各苑裏勤勤懇懇做事呢,連沃壟都是剛從玄武門外迴來,麻履底上的黃土兀自新鮮著呢。


    “本官不聽人說得如何,要看人做得如何。年末考課,考功司那裏,本官會記得監內各官吏的功過,保證讓每個人的努力不會白費。”


    這套四平八穩的說辭,卻讓沃壟解析出另外一番意思。


    “努力不會白費”,這話確實引人遐想啊!


    在沃壟聽來,範錚是隱晦地表明,不可能直接把龍閔拉下馬,但會看沃壟表現而決定是否拔擢。


    好吧,即便是副監龍閔的位置動不了,京苑東麵監明坦、京苑南麵監漆雕攀、京苑西麵監顓孫省我、京苑北麵監伏鬥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嘛。


    等等,京苑東麵監明坦那破位置,還是算了吧,成天守著大堆的墳塋,瘮人。


    反正,範錚是以清廉的形象,訓誡過沃壟了;


    沃壟則感到心滿意足,所有努力沒有白費。


    語言這東西,真是讓人無解。


    京苑東麵監明坦氣喘籲籲地跑進衙門,端著一碗茶湯,用力吹了幾下,大口吃下:“總監,東麵監的功勞沒有多少,苦勞你可得記著啊!”


    整個四麵監,就京苑東麵監土地最少、最破碎、最零星,你要以成果來論英雄,當然不太公平。


    但是,不能讓明坦借此擺爛。


    “說說,苦勞有哪些?”範錚才不聽空口白話。


    京苑東麵監是什麽基本盤,範錚是清楚的,本來就沒多少地盤,守墳頭、喂狐狸才是日常。


    明坦咧嘴:“總監可小覷東麵監了。別的不說,三百具踏犁,可把那些根深蒂固的白茅翻了出來,一通曝曬,在滻水邊放火燒了個幹淨。”


    “種麥粟什麽的,估計不太行,我想著種一點菽、補一些菘菜、黃瓜、胡蘿卜試試。”


    這個想法,可行。


    當然了,不是所有菜都適合東麵監那點兒薄土。


    “土層薄了點兒,肥度不夠,想法弄點兒糞汁過去,和土發酵,增肥,估摸著明年能有菜吃。”範錚忍不住賣弄了一把。


    哦,不是什麽高深的知識,即便是在現今,莊戶種菜也是會上肥的。


    為什麽農田沒有耨肥?


    拜托,種幾十畝田,與種幾畦菜,能一樣嗎?


    “總監高見!”


    明坦適時奉上了一個馬屁。


    嗯,這官場的馬屁文化啊,如果被拍的是你,觀感就不一樣了。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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