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觀風使


    老實與否,還真不能看外表。


    再說,老實人也有七情六欲,延三順去和胡女來上一段跨國露水,也不是十惡不赦的事。


    但帶了骨蒸病迴來,就是延三順的過了。


    “官爺,我不會死吧?”


    延三順心慌了,忍不住又咳了幾聲,聲音渾濁。


    許胤宗挑眉:“老夫在,自然死不了。”


    範錚補刀:“就是得去坊東角集中居住,不許出門,吃上半年的藥。要是嫌悶,我可以買一些小木魚來,讓你們敲敲。”


    延三順哭了。


    又苦又澀的藥湯,吃一頓就足夠終生難忘了。


    半年,這是要命喲!


    延老漢愁眉苦臉:“家裏倒是有點積蓄,怕還是不夠喲。坊正,幫忙問問,有誰願意接手這宅子。”


    延三順的心頭抽了一下。


    因為不肯改迴可地延氏,致使他的親事泡湯,延三順對阿耶還是有氣的。


    可是,在自己病重的時刻,阿耶願意賣宅院救治,延三順終於被感動了。


    “阿耶,宅子不能賣啊!要不然你住哪裏?”延三順抹了一把眼淚鼻涕,哽咽道。


    陸甲生不耐煩地用棗木短棍敲著床尾板:“夠了哈,不用在那裏表現父子情深。這幾年,哪一次大病大疫,不是坊中出錢的?麻溜的,收拾衣裳被褥,戴上口罩,往坊東走!”


    不用自己家出錢啊!


    延三順的精神頓時好了許多,從床上掙紮下來,穿上麻履、戴上陸甲生給的口罩,自顧自地往坊東行去,延老漢手忙腳亂地收拾被褥、衣物跟上,沒口子地對範錚與陸甲生道謝。


    許胤宗挨家挨戶檢查了一遍,見到的是無比的配合,沒有誰敢炸刺的。


    “老夫癡長許多,除了在大家族中見到如此配合之外,還是首次見到坊中說一不二的。”


    許胤宗半帶玩笑道。


    馮一紙點頭:“許翁說得是,即便是貞觀十年,本官出州縣冶時疫,還有左衛翊衛相佐,依舊有人不識好歹,還是翊衛殺了幾個才徹底乖了下來。”


    “哦,那一場時疫,就是時任敦化坊正的華容開國縣男提醒備藥,才不至於手忙腳亂的。”


    許胤宗看向範錚的眼神,多了一絲親切之意。


    範錚輕笑:“正因為那場時疫,才讓坊民看到了坊中為民的誠意。手段,咳咳,有時候可能粗疏了些,心意還是好的嘛。”


    “再說,當時為了考課,想撈點功績嘛,就出了點小錢弄香坊,初衷是弄點錢讓坊民快速成婚,結果和大興善寺波頗寺主陰差陽錯地結識了,準到寺門前販香,就開始順風順水了。”


    “修繕危房、救濟孤寡、開坊學,不就水到渠成了嘛。坊裏最難管束的鐵大壯,自從娃兒入了坊學,比誰都在意坊內的秩序。”


    一旁的鐵大壯,摸著後腦勺憨笑。


    許胤宗點頭。


    這樣撈業績的人,越多越好啊!


    ……


    雍州的醫學生、太醫署的醫生與針生全部出動,逐坊清查骨蒸病,西市沽酒的胡姬自然早早被圈禁、診治了。


    結果報上朝廷,李世民與諸宰輔都嚇了一跳。


    與胡姬有染的人不少。


    有人天生體質好,病魔見了繞彎跑。


    但仍舊有十七個作坊、近百人染上了骨蒸病。


    該說買賣興隆嗎?


    馮一紙將敦化坊的處理方式上報,得到三省的批複,在高履行戀戀不舍的目光中,從民部度支司手裏摳出錢來,在金光門外、漕河畔砌起了圍牆,搭建簡易的板屋,將病患集中收治。


    稍稍麻煩的是,得男女各置一院,謹防搞出什麽餿事。


    得慶幸現在不是春夏,風雖有,不大,要不然板屋可能會被吹倒。


    考慮到湯藥的靡費不低,太醫署決定免收靡費。


    但是!


    世上的事,多令人無語。


    不知怎麽迴事,豐邑坊、長壽坊、崇賢坊三十七戶人家,突然鬧騰起來,大肆宣揚朝廷將他們家的病患關押,已經活活燒死!


    長安令焦頭爛額,隻能率白直、法曹、兵曹攔截,厲聲斥責,卻擋不住群情洶湧。


    局勢一觸即發。


    當值的右候衛,迅速抽調人手維持秩序,真刀真槍一亮,鬧騰的勢頭便暫時停歇,卻不過是揚湯止沸。


    當值郎將迅速將情形上報朝廷,李世民極其震怒。


    朕,一心為民,意遭此惡毒攻訐!


    “豈有此理!一幫刁民,蓄意壞朕、壞大唐名聲!傳朕詔令,監察禦史範錚,暫為觀風使,全權處理此事!”


    “右武衛右郎將鮮於匡濟,率一團翊衛,聽範錚號令,務必嚴懲!許範錚先斬後奏!”


    暴怒的李世民,已經顧不上先經三省的流程了。


    流程不對?


    三省後麵補!


    接到詔令的範錚有點懵。


    觀風使的由來,是因為名目叫觀省風俗。


    貞觀八年,朝廷曾大規模令官員兼任觀風使,但兼任的官員,不是三品大員,也是從三品大都督府長史,或者是正四品上黃門侍郎、正四品上太子左庶子!


    範錚才什麽品秩?


    職官正八品上,爵位從五品開國縣男!


    資曆差遠了。


    大概,皇帝是想起了範錚查處李襲譽一案的事,覺得他能不枉不縱吧。


    畫重點,不縱。


    帶上哼哈二將,出了朱雀門,範錚看到一團著步兵甲、執木槍、掛膝盾、佩橫刀障刀、麵甲遮顏的翊衛,與麵容肅穆的右武衛右郎將鮮於匡濟。


    盾牌,在唐朝還有個名稱,彭排。


    鮮於氏,多為商朝箕子後人,偶爾有丁零人姓鮮於,但不是主流。


    尚書右仆射高士廉的妻子、民部侍郎高履行的阿娘,就是鮮於氏,《舊唐書》中有記錄。


    鮮於匡濟,多少跟高履行沾點親呢。


    翊衛的打扮,範錚默默地吐槽,幸虧現在是深秋,換夏天得悶成啥樣!


    但是,當兵吃糧,刀山火海、冰天雪地他們都得趟過去,甲胄這種基本的苦處算什麽?


    天熱出任務,還無法沐浴,襠都漚得稀爛,一抓爛一片,還不是得硬頂著?


    甲胄倒挺正常,就是拉下麵甲,表示處於出戰狀態。


    還有一個好處,麵甲一拉,耶娘當麵都認不出來,更別說旁人了。


    這樣,就避免了撞上三親六戚的尷尬。


    老作者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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