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兩難全


    “賢弟啊!府上還是得添丁進口,不能隻靠庶仆。”


    李義府說得很婉轉。


    直白翻譯:該買奴婢了!


    別看奴仆是一個詞,實質上是指兩類人。


    孫九他們就是仆,出錢或者通過服役招來的勞力,雖然身份卑微,卻是百分之百的自由民,實在不行還可以說一聲“耶耶不侍候了”。


    奴婢則完全是主人家的附屬品,雖說有律令不得擅殺奴婢,可死了也就死了,了不得賠一頭細牛的價錢。


    當然,無故殺奴婢的變態,終究是少數。


    昆侖奴、新羅婢,是時下最熱門的選擇,不少人家以擁有一名昆侖奴或新羅婢為榮。


    昆侖奴力大、勤快、老實,新羅婢擅歌舞、服侍,價錢還便宜,比細牛高不了多少。


    高履行捧著細瓷茶碗,慢慢吹涼一些,吃了一大口:“其實,聯係陛下身邊的人,可以買官奴。”


    官員家眷獲罪入官的、打仗獲得的,都是官奴,具體是哪個衙門管不知道,問張阿難準沒錯。


    但外俘不敢信、犯官家眷幹活又扯。


    腦殼痛。


    武能踏入府邸,叉手道:“下官武能,奉大王之命,為定遠將軍喬遷賀,特奉上薄禮一盒。”


    是真的薄,一個十二寸的小盒子,裏麵是幾小捆一指長的筋條,袖珍得很。


    高履行嘿嘿直笑:“魏王真小氣,幾捆河州米川縣的羊蹄筋也當禮物送,虧他是堂堂親王呢。你看看我們,要麽送貴的,要麽送重的。”


    範錚卻大喜:“妙!魏王果然是懂育兒的人!”


    羊蹄筋這東西,全是膠質,弄起來雖然較麻煩,卻正好讓範百裏過過嘴癮,幹吮幾下,免得啃手指頭。


    用鐺將素油燒熱,微微降溫,再放入一兩條羊蹄筋去,慢慢加溫炸透。


    炸好的羊蹄筋,泡發十個時辰,剔去筋膜,撿盡羊毛、雜物,再入沸水中煮,加堿去油膩。


    浸泡鬆軟後,沸水漂洗,再陰幹,就是上好的磨牙棒了。


    願意在之後加各種料烹製,那就是各地特色的佳肴了。


    雖說隴右、吐穀渾也有不少地方產羊蹄筋,米川縣(青海海東循化)的名聲卻頗大。


    之前範錚死活沒想到這東西,還想到倒騰瓊脂呢。


    豬皮、豬筋什麽的,始終有點掉檔次了,範錚樂意,杜笙霞還不樂意呢。


    連範老石都端起來了,口口聲聲說他們自己怎樣都無所謂,卻不能委屈了孫兒。


    所以啊,有幾個人真正做到貧富不移的?


    盤長臨走時,略帶愧意地掏出一把……羊蹄筋!


    嘖嘖,盤長的家人裏,一定有一個妙人。


    ……


    將作監左校署蓋的宅院,就是養人,範百裏好好地睡了一宿,範錚也舒心地躺了一夜。


    誒,這床鋪,睡著腰不酸、背不痛,睡眠質量頂好,起床時看著杜笙霞慵懶的睡姿,心情也大好。


    洗漱了一把,給範百裏加外衣,把了一泡火力十足的尿,範錚托著範百裏去主院溜達。


    嘿嘿,號稱離不開範氏木器作坊的範老石,壓根沒去雕他的木頭,而是在庭院的兩棵柿子樹中間,踏著青石板,虎虎生風地耍弄著拳腳。


    另一側,元鸞拔出橫刀,刀風凜冽,走的竟是剛猛的路子。


    也對,娘子軍也是軍,沒那閑工夫讓你練技巧,走的基本是一力降十會的路子。


    範百裏隻當是耶耶、阿婆在逗他開心,咿咿呀呀地開口,不時咯咯笑兩聲。


    一趟拳腳下來,範老石隻有額頭略略出點細汗。


    “呀,我家孫兒早那麽早?快點長大,跟耶耶練拳,別跟你阿耶似的,一點武藝不會!”


    範老石深諳捧一踩一之道。


    範錚淚流滿麵,是我不學麽?是伱們說我根骨不佳啊!


    杜笙霞洗漱了出來,身上披了件羊裘,眼裏帶著驚訝:“咦?阿舅今天不去作坊了麽?”


    範老石挺胸凸肚:“咳咳,請稱唿定遠將軍。”


    杜笙霞忍著笑福身:“小婦人參見定遠將軍,敢問將軍,今日出征否?”


    元鸞收刀入鞘,噗哧笑道:“臭不要臉的!一個武散官也賣弄上了。範百裏,以後可不能學你耶耶這毛病。”


    範百裏認真地說著嬰語,元鸞笑道:“喲,那麽小就會幫你耶耶開脫了呀!”


    範老石昂首一笑:“哈哈!本將軍已經任命巫悶山為範氏木器作坊大掌櫃,以後我隻需不時視察。”


    陸乙生進來喂驢、幫著收拾一下院子,苦貞貞早就弄了熱氣騰騰的丁丁湯餅,一人一大碗,陸乙生也有份。


    “阿耶,我覺得,昨天的客人說得挺有道理的,苦貞貞、陸乙生他們做事肯定是沒問題,可偌大一個院子,也不能隻靠他們四人啊!何況陸乙生與孫九還得跟隨我上衙,整個倒座隻有乳娘夫婦居住,委實空曠了些。”


    是雇傭仆從,還是買奴婢,還得範老石來決定。


    他是一家之主,也是這個府邸的正主。


    範老石幹咳一聲:“如果招來雜戶,會怎麽樣?”


    範錚還沒反應過來,元鸞的態度變得激烈:“你是想害死娃兒嗎?隻要你敢招進來,立刻和離!”


    重重頓碗、箸都拍斷了,元鸞氣唿唿地坐到一邊:“以前你偷偷接濟他們,我說過什麽嗎?即便是皇帝把相裏幹遣來看守你,我也沒說話!你還想引他們進來,給兒孫招災?”


    “要是哪天,他們暴起舉事,你是不是要帶著全家老少一起殉葬啊!”


    範百裏趕緊對著元鸞咿咿呀呀,想讓她別生氣。


    範老石虎著臉不說話,似乎有很重的心思。


    範錚隻能表態:“阿耶,為子孫計,寧願私下接濟,也不能讓他們進府。如果你非要讓身份敏感的人進府,為範百裏計,你將我們逐出去別籍吧。”


    別籍就是分家,如果是範錚主動要求,得徒三年。


    如果是祖父母、父母強令別籍,子孫無罪,強令者徒二年。


    但是,有時候,疏議的執行,會相對彈性一些,對長輩強令別籍的,真追究的官員不多。


    範老石悶悶不樂地咽下最後一口湯餅,放下碗箸,轉身向範氏木器作坊走去。


    家人與情義,他隻能顧及到一個。


    兩難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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