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兄友弟恭


    魏王妃閻婉不施粉黛,素顏中帶著一絲憔悴。


    母子連心,最心焦的,當然是閻婉。


    “有五成把握嗎?”


    閻婉與杜笙霞交情頗深,跟範錚自然不講客套,直接發問。


    範錚鄭重點頭:“多了不敢說,七成可能性是有的。”


    馮一紙挪了過來,露出一口黃牙:“監察禦史,為什麽是用臭蒿?”


    說什麽君臣佐使,範錚肯定是不行的,但用不太專業的言語解說還是沒問題的。


    “太醫令想過沒有,《肘後備急方》的方子,多少應該有點作用,為什麽青蒿方就不行?抱樸子沒必要耍人。有沒有一種可能,青蒿之名,已經變遷了,調換到同是蒿屬的其它物種身上?”


    “選臭蒿,理由其實跟孫道長的砷劑差不多,為蟲所厭。”


    臭蒿因為其濃烈的氣味,連病蟲害都幾乎沒有。


    即便在青蒿之名被奪之後,隴右一帶仍舊以臭蒿為殺蟲藥,延續至後世。


    一番半通不通的話說出來,那幾個桀驁的青年對視一眼,躡手躡腳地往門外走去。


    惹不起,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尚藥局與太醫署,隻能努力而又徒勞地想法為李徽維持生命,侍禦醫與主藥急得額頭冒汗。


    天近黃昏。


    馬蹄聲疾,一騎策馬奔入魏王府,馬背上捆著一大捆蒿草。


    帳內從馬背上滑下,無力地躺在地上,疲憊不堪的麵容帶著一絲驕傲。


    馮一紙趕緊讓太醫署的人拿下蒿草,入鼻一股強烈的臭味,根單一、垂直,莖單生、較細、紫紅色,有縱棱,葉密集為蓮座形,櫛齒葉。


    範錚隻嗅了一下,就確定是對的品種。


    太醫署的官員,趕緊夥同魏王府的仆役,大力絞汁。


    有一點,《肘後備急方》是沒記錄對的,一握臭蒿絞出來的汁,少得可憐,根本不夠一次喝的。


    幾名親事要攙扶帳內,範錚擺手:“弄一碗鹽水給他喝了再動。”


    飲過鹽水,帳內露出了笑容:“大王,帳內府幸不辱命!一人雙馬,我們奔到秦嶺分水嶺采摘的臭蒿,其餘人與醫監,在後麵慢行。”


    範錚拍了拍腦門子。


    忘了,長安城地勢南高北低,海拔400——450米,臭蒿的生長環境是海拔2000——4800米,這附近能達到如此海拔的,隻有秦嶺,最便捷的地點也必然是其分水嶺。


    來迴近三百裏,就算是一人雙馬,也跟累傻小子似的。


    範錚可以斷定,這一隊的馬匹,很多都得休養一段時間,甚至會直接廢了。


    一大捆臭蒿,總算絞出小半碗汁,馮一紙戴著口罩,端蒿汁給李徽服用。


    口罩的第二個妙用,隔味。


    雖然不能盡除臭味吧,起碼少熏了大半。


    迷迷糊糊的李徽,稀裏糊塗地喝下這半碗汁,過了一陣才嚎啕大哭:“阿娘,苦!”


    臭蒿,味苦辛,小李徽哪裏吃過這個?


    就是侍禦醫開的方子,都要考慮他能不能接受。


    李欣拿了一指節大小的糖,放到李徽嘴裏:“二郎乖,含了這塊石蜜,就不苦了。等好了,兄長帶你去捉蛺蝶(蝴蝶科總稱)。”


    李徽含淚點頭,忍住了哭聲。


    唐朝關於石蜜的文字,最早是貞觀二十二年十二月十日,由經生國詮寫的楷書作品《善見律卷》,提到“廣州土境,有黑石蜜者,是甘蔗糖,堅強如石,是名石蜜”。


    這麽一看,不就是煉製得不太好的土糖、紅糖麽?


    稍晚是蘇敬等二十三人,奉敕撰於顯慶四年(公元659年)的《新修本草》,又名《唐本草》,提到“石蜜出益州、西域”。


    至於後麵的朝代,石蜜的詞義有變遷很正常。


    閻婉看著自家娃兒兄友弟恭,心頭升起一股驕傲。


    就是舅姑教子,也未必如自己吧?


    範錚眼見這一幕,心頭頗為感慨。


    誰知道當年,李承乾與李泰是否如此友愛呢?


    權利這東西啊。


    過了半刻鍾,李欣叫道:“阿娘,二郎出汗了,粘糊糊的,該給他沐浴了。”


    閻婉擺手:“大郎,且摸摸二郎額頭,熱不熱?二郎還冷不冷?”


    李欣迅速迴應:“二郎說就是乏力,不冷了。”


    閻婉看了範錚一眼,範錚立刻迴應:“好不好,你得問太醫令才對。”


    馮一紙上前,探指給李徽把脈,麵色輕鬆了許多:“雖未痊愈,卻也去了大半病情。可沐浴更衣、換枕被、煮肉羹。忌韭、蔥、蒜、海腥、江米、甜食、生食之品,含果品。”


    微微猶豫,馮一紙繼續道:“按常理,世子給的石蜜也應當忌口,考慮到王子年幼,受不住這苦味,可適當給少許。這幾天盡量以清淡為主。”


    在中醫理論裏,發物還需用根據具體病症而定,清淡卻是大致相同。


    馮一紙心頭微讚,範錚這年輕人,值得交往,有露臉的機會都往太醫署這頭推。


    雖然不會多得實質性的好處,可關鍵時候啊,有人替你說一句話就是天大的好處。


    事實上,診斷這種事,馮一紙幹得,藥正幹得,醫博士幹得,人家尚藥局的侍禦醫同樣幹得。


    沒有範錚這一嘴,倒是侍禦醫把脈的可能性要高得多。


    李泰鬆了口氣,趕緊拍手:“趕緊地,給二郎燒溫湯沐浴!肉羹,趕緊熬起!清淡一點!”


    李徽沐浴時,薑茯苓與其餘帳內才趕了迴來,一個個精疲力竭的。


    薑茯苓白了範錚一眼,意思:看伱安排的破事!


    閻婉開口:“今日之事,有勞諸位了!記室參軍,將這一隊的功績入冊;主簿,賞他們每人一匹細綢。薑醫監勞苦功高,以兩匹細綢為謝;兩司官吏,各一匹細綢相酬。舅姑麵前,我亦會道明太醫署諸位、尚藥局諸位的功勞。”


    這就是會做人的內當家。


    帳內是魏王府的麾下,“賞”字很恰當;


    薑茯苓多出力,額外多給一匹細綢,且與兩司一樣,與魏王府沒有隸屬關係,“酬謝”就說得動聽許多。


    至於範錚,兩家的關係已經不適合沾到錢財了。


    薑茯苓立刻眉開眼笑地謝過閻婉,一匹細綢一千八百文呢!


    哎呀,值了,再跑一趟分水嶺都有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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