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畢竟是天子腳下,在州學醫學生與左衛府兵的協助下,不過三天,城內藥物的發放便告完工。


    敦化坊零時疫,青龍坊五例時疫,死了兩例,隻能選擇了火葬。


    換在往年,遇上如此大範圍的時疫,最少也得死幾十人。


    按說,侯莫陳羽就是為範錚燒一炷高香都不為過,可不知為什麽,侯莫陳羽就是把仇算到了範錚頭上。


    真是無可奈何了。


    救治的速度,風卷殘雲般向夏州方向而去,有了左衛翊府的傾力相助,無論是隔離、施藥都容易得多。


    當然,也有那麽一兩個花胳膊,展示與眾不同的桀驁不馴,府兵根本不慣著,直接一刀送去輪迴轉世了。


    有這磨蹭的工夫,不定又能多救多少人。


    說來也好玩,左衛一個以殺伐為主的暴力機構,此次卻充當救人的菩薩角色。


    府兵們對大將軍盧寬的安排,沒有絲毫的抵觸心理,畢竟誰沒有三親六戚,誰不情深意濃希望自己家人能平安度過時疫?


    自己出一分力,家人就一分安全。


    馮一紙看到府兵殺人,愣了一下,隨後微微歎息。


    站在他的角度,花胳膊也是要救治的人,何必呢?


    不過,府兵的粗暴,讓當地人老實起來,排隊喝藥湯的速度,竟比從前快了一倍不止。


    “清查水源,所有井水,全部灑上石灰!”


    石灰不僅是一種建築材料,也可以用在醫學上消毒。


    井水灑石灰,短期內井水的味道要難喝許多,可這沒辦法。


    時疫範圍雖大,事先有準備的情況下,連軸轉十天,竟然徹底掐滅了時疫。


    這讓馮一紙驕傲無比,上太極殿複命繳詔時,那一抹得意怎麽也藏不住。


    程咬金瞪大眼睛:“可以啊!老頭這一手,幹淨利落,整個關內道都沒死千人。”


    馮一紙哈哈一笑:“事先早有準備,又有左衛翊府相助,施藥幹淨利落,小事。那些不守規矩的,左衛翊府府兵殺了兩個,動作都快得令人發指。”


    滿朝上下不以為意。


    府兵麽,可不就是殺人的,在這關鍵時候搗亂,死得不冤。


    程咬金忽然大聲叫道:“陛下,臣要彈劾左衛大將軍盧寬!”


    李世民嚇了一跳:“知節為何彈劾他?”


    程咬金滿腹冤屈:“左衛之下,轄親府、勳一府、勳二府、翊一府、翊二府,他盧寬老兒偏私,竟不令親府出動!”


    親府一般是安置頂尖官員的子嗣,勳府是安置次要官員的子嗣,翊府才是左衛真正的戰鬥力。


    盧寬無奈地翻著白眼。


    李世民瞬間反應過來,哭笑不得地看著程咬金。


    好嘛,程咬金叫屈,是因為他的嫡長子程處默在親府裏頭,頂著一個校尉的名頭,無所事事地瞎混,這次撈功勞又沒趕上。


    雖說程處默注定是要承襲宿國公爵位的,隻是以程咬金的生龍活虎,怕不得熬三四十年哦。


    再說,爵位其實就是個保障,真正想做事,還是得考慮實職。


    實職,就需要功勞來鋪墊。


    “嗯,確實是盧寬考慮不周,便令他擺一桌牛肉宴向你賠罪。”


    皇帝的話說完,朝堂上一陣哄笑聲,盧寬都被逗笑了。


    從前朝時起,程咬金便時時違背官府禁令宰牛吃,在瓦崗時期更是無牛不歡,現在連新出的貞觀律都拿他沒法子。


    《貞觀律》:諸故殺官私馬牛者,徒一年半。


    程咬金憑的是這一條:諸官私畜產,毀食官私之物,登時殺傷者,各減故殺傷三等,償所減價;畜主備所毀。


    我養的牛,毀了我食邑上莊戶的莊稼,被打死了,我們自己協商賠償,沒毛病吧?


    連主編《貞觀律》的長孫無忌,拿程咬金都無可奈何。


    滾刀肉不可怕,但一個滾刀肉能夠純熟使用律法,就讓人毛骨悚然了。


    所以,即便程咬金時不時跳出來挑釁長孫無忌,長孫無忌依舊不理睬他。


    我,心寬體胖!


    程咬金,從來不是什麽粗魯不文的人物,真論起花花腸子來,大約也就屈居幾人之下。


    但是,疏議上提及:盜殺犛牛之類,鄉俗不用耕駕者,計贓以凡盜論。


    也就是說,自貞觀九年之後,大批量從吐穀渾來的犛牛,足夠程咬金隨意禍禍,且不違律法了。


    要不然,憑皇帝這一席話,門下侍中魏征又得嘮叨幾句了。


    “陛下,太醫令之功當右遷。但因他對太醫署掌控有力,臣還是建議他職司不動,封爵如何?”侍禦史、朝散大夫馬周提議。


    李世民頷首:“著吏部主爵司擬定製文,報中書省,製授馮一紙為縣子,食邑五百戶,實食邑……一百戶。”


    謝恩退下的馮一紙,走路都飄飄然。


    現在可不是立國之初,爵位難得,一個縣子極難獲得的。


    為什麽沒有“開國”二字?


    國公之下爵位加“開國”二字,源於貞觀十一年。


    這個實食邑與食邑,大致理解為實際收入與對外宣傳收入就比較貼切了。


    剛剛撰寫完《周書》、並以此授縣子爵位的岑文本舉笏:“臣在坊間,聽得風言風語,說此次時疫是息隱王……”


    玄武門之變,李世民絕地翻盤,成功謀奪了天下,爭取了活下去的資本。


    帝王之家的奪嫡,可比民間狠多了。


    至於兄弟間的互黑,那也是為了給自己塑一個正義的形像。


    至於說殺大哥的子嗣,廢話,留著等人家來報仇麽?


    幾百年後的《哈姆雷特》可說明了結果。


    你說他不仁,笑話,不仁會留著大嫂鄭觀音與李婉順等五個侄女性命了。


    難道要李世民束手待斃麽?


    那些所謂的“君子”可不管這些,隻知道按著禮法噴。


    當然,其中有多少居心叵測的,就不得而知了。


    總算是打散了突厥、生擒了頡利可汗阿史那咄苾,將李世民威風凜凜的形象樹立起來,非議少了許多。


    中書舍人楊弘禮出班:“臣以為,能如此快速平定時疫,是蒼天垂憐,是君臣齊心,是醫工、府兵用命,此次出力的人,當予以表彰,並於租庸調上給予一定的便利。”


    禮部尚書王珪出班:“臣以為,當祭太社、太廟,以向世人宣告,蒼天佑我大唐!”


    王珪為人古板,是不想出來說這些帶有奉承性質話的,可誰讓他當年是息隱王一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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