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大宋的法統


    事實上趙光美比誰都知道他現在答應的這些東西等兌現的時候會有多難,這個瓊麵營上上下下足有四千多人,天南的,海北的,幾乎來自全國一千多個縣。


    換句話說,他戰後特娘的要想兌現自己承諾的話,全國上下就剩不下幾個縣是不需要被搞的。


    重刑犯因為幾乎都是經知府衙門審過的,所以搞不好各級知府也會被牽扯其中。


    這哪是什麽給袍澤報仇,分明就是想要在全國範圍內掀起一場目標打擊麵至少80%以上地方文官的司法大改革!


    如果真的要他們手刃仇家的話……可能全國範圍內都剩不下幾個縣令了。


    本來他跟文官集團的關係就不好,這麽搞一下的話,文官集團非得集體發瘋不可,朱元璋也沒這麽狠過啊。


    “殿下,您……您今天的那個承諾,是真的麽。”


    迴營的路上,曹彬實在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是用我趙家的江山社稷和祖宗牌位發的誓,這還能是假的?”


    “可是殿下,這……這也太……太嚇人了吧,況且,就算咱們大宋的刑名多有不完備之處,可就算要改,也得慢慢來,徐徐圖之吧,總不可能直接將咱們大宋的基層官吏一掃而空吧,那豈不是非要天下大亂不可了?”


    趙光美則是歎息道:“天下大亂是不可能的,都是一群沒兵權的文官,怎麽可能亂得起來?不過正常的行政係統肯定是要大受影響,你說的倒也沒錯,反腐的目的又不是徹底清掃一切魑魅魍魎,沒必要也做不到,而應該是震懾霄小,避免腐敗導致的係統性坍塌,能讓那些人在想腐的時候心存顧慮,有所忌憚,就已經是極好的結果了,根本目的是為了保證整個官僚係統能夠繼續且順暢的運行,為了反腐而把整個係統給拔了,這確實是本末倒置了。”


    “是啊殿下,曆來整頓吏治,就沒聽說過還有這麽整頓的啊,殿下,您這是……被其軍紀逼迫無奈,不得已除此下策,還是……還是早有深意?”


    趙光美想了想迴答道:“兼而有之吧,確實是有幾分趕鴨子上架的意思,這些個斬雄武卒,軍紀之差,實在是令人發指,偏偏又都是半死之人,不畏死,又如何以死懼之呢?”


    “然而放縱軍紀,至少在我看來是絕不允許的,一個國家,如果他的暴力不是用來保護人民,反而是用來欺淩人民,就算政治辭藻是說得再如何天花亂墜,在我眼裏也與土匪無意,這樣的國家,能有長久,能結束唐末五代之亂麽?”


    頓了頓又道:“此次征伐,是為了收複漢唐故土,然而收複故土,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保家衛國,說句我不該說的話,若是要放縱軍紀,靠欺辱百姓才能打得贏遼軍,這仗我看不打也罷,索性讓契丹把咱們大宋占了個屁的得了,那遼庭近些年來愈發的重視漢人,如韓、趙、李、高等諸漢姓皆已步入朝堂且官當得牙並不算小,真占了江山也未必會讓生靈塗炭。”


    說著,趙光美很認真地看向了曹彬道:“曹彬,不管是我還是我大哥,對你的看重都已經遠超朝中的任何一人了,我們兄弟倆都有共識,這大宋的諸多臣子,沒了任何人我大宋都可以照常運轉,但唯獨你是不同,誰都可以出事但伱卻是我大宋無人可以替代之中流砥柱。”


    “啊,啊這……”


    曹彬都傻了,受寵若驚的。


    這怎麽好端端的說著話,還突然表白上了呢?


    整得人家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怪尷尬的,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我知道,在有些人眼裏這就隻是單純的軍紀問題,而所謂的軍紀問題,可能壓根就不是什麽大問題,否則也不會有將領帶著他們帶頭去禍害婦女的事情發生了,然而在我眼裏,這特麽其實是我大宋的法統問題,此前咱們的將士劫荊湖,劫後蜀,尚可還說得過去,好歹劫的也是敵國之民,可此時咱們連關中都還沒出呢,若是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則我大宋,卻是連存在都不配了的。”


    曹彬聞言,若有所思,隨即卻是感歎道:“多少所謂的名儒大賢,張口聖人之道,閉嘴禮儀道德,實際卻是屍位素餐,甚至貪鄙無度,殿下對儒學不屑一顧,卻能有如此濟世愛民之心,臣,真心佩服啊。”


    “嗯,這馬屁拍得不錯,以後有機會的時候再多誇兩句。”


    “嗬嗬,臣之所言,句句都是發自肺腑。”


    “所以啊,我必須要管好他們的軍紀,可怎麽管,我實在也是沒什麽主意,給權,給錢,都沒用,人家要的是命,可朝廷要的就是他們賣命,淩之以威權,人家又不怕死,想捏他們軟肋,又捏不到,那你說除了給他們一個公平,我還能給他們什麽?”


    “當然,我也確實早有要整頓吏治的心思,這天下的文官,本就大多與我不合,將來這新政要推到京師以外的地方,難免又會有衝突,況且我大宋開國,畢竟時日尚短,大多數的地方官吏,依舊是前朝官員,並未受我大宋恩情,況且前朝選官,也未嚐不是多有隨意之處,老實說我也確實是早就想給這天下的基層清洗一番了,隻是一直苦於沒有合適的人手來替我幹這個事而已。”


    曹彬聞言,倒是理解了趙光美的意思,笑著道:“這麽說,我還真得謝謝他們了,否則您要整頓基層吏治,用的恐怕還得是我這把刀,臣倒是不怕因此而迸濺一身血汙,就怕砍這種小魚小蝦太多,讓臣這把刀失了鋒刃。”


    “哈哈哈哈哈,還真是如此,不過到時候,就算他們真的活下來,迴鄉洗冤,你也要給我把著分寸,盡量別放過一個壞人,但也盡量別冤枉一個好人,證據確鑿,若是有主官惡意誤判,小罪重懲,或是壓根就就冤人頂數的,不管後台是誰多大來頭都給我應殺盡殺,但若真是罪有應得判罰無誤,亦或者隻是能力不足判斷失誤導致的誤判,或者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本就難以斷得明白的案子,你也莫要讓他們胡作非為就是了。”


    “至於這麽些個主要涉事官員一口氣全擼下來所造成的虧空啊……那就到時候再說吧,我來想辦法把這窟窿補上,文官畢竟跟武將不同,咱們大宋就算什麽人都缺,我就不信,還能缺了願意當官的?有此先例,我倒要看看日後誰還特娘的敢特麽的瞎判,這倒也未必不是好事。”


    曹彬聞言,不禁若有所思。


    另一邊,趙匡胤自然也知道了趙光美所答應下來的事情,畢竟現在還沒出關中,沒分兵呢,隨即身邊的幾位宰相全都大驚失色,紛紛找到趙匡胤,要他必須訓斥趙光美。


    一個個的圍繞著趙匡胤說了很多的大道理,但其實歸根結底也就一句話:你快管管你弟弟吧,總不能真這麽作吧。


    為了區區一營的斬雄武卒的軍紀,還扯得什麽狗屁公平,就要向幾乎全天下所有的地方官員動刀子?你們哥倆雖然都是依托軍隊為根基的開國之君,可也不能這麽瞧不起俺們文官吧,這世上的事還有這麽不辦的道理?


    趙匡胤也是沒想到趙光美居然會搞這麽狠,隻得道:“此事,務必要嚴格保密,切莫讓人知曉了去,如今畢竟正在行軍之中,還要跟遼國作戰,爾等就不要節外生枝了。”


    “是,但是官家,殿下此言,實在是有些過於驚世駭俗了啊,雖是軍中,然而這天下總會有消息靈通之人事,萬一要是使得謠言四起,人心浮動,就怕……”


    “怕什麽?一些文官,我還害怕他們造反,亂了我大宋的江山麽?若非老三去問,我都尚且不知道,咱們大宋的刑名之事,居然已亂到了這個地步,難道這便是應該的麽?”


    見眾人都不吱聲,趙匡胤又長長歎了口氣道:“你們跟我說這個又有什麽用呢?就算是我真站在你們這邊,願意為此事去管,可那又如何?他終是儲君,早晚,他說的話你們都得聽,是不是?以老三今時今日的權威,難道這大宋官家之位,還能舍他而傳給別人不成?以我對三弟的了解,這事兒,他是早晚要做的,既然是早晚要做,我做,總好過將來他來做,對不對?與其與我爭論,不如會好好考慮一下此事要如何去做,如何不使其釀成大禍,就這樣,趙普留下,其餘人都去了吧。”


    眾人無奈,隻得紛紛告退,隻有趙普留了下來,其實按理來說趙普現在的職位已經是宰相了,是不應該隨軍的,可畢竟趙匡胤和趙光美都走了,開封現在是趙光義最大,就趙光義和趙普的這個關係,還是讓李崇矩和薛居正留在開封輔佐得好。


    趙普畢竟與旁人也是不同的,與趙匡胤說話的時候也隨意得多,忍不住道:“官家您難道真不管麽?殿下固然是聰慧之人,但這麽做,卻終究不是為君之道啊。”


    “為君之道?那你說,何為為君之道?”


    “這……”


    “你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說就是了。”


    “這……為君之道,當用人之短,不可用人之長,唯有用貪,也反貪,放能使天下穩定,這……殿下他……固然什麽都好,可就是……就是……會不會太純真了一些呢?”


    “用貪,反貪?哈,這還真是,趙普啊趙普,你以為這些我三弟真不懂麽?恰恰相反,他簡直是太明白了,他曾跟我說過,治理天下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從嚴曆法,使百官普遍性犯法,最後再選擇性執法,如此一來,既可以使天下任何的官員都戰戰兢兢,且真正的做到言出法隨,生殺予奪,無論這民怨到了何等地步,也都會認為上麵是好的,是下麵的官員念歪了經,遇到民怨沸騰之事,甭管朝廷有沒有能力解決得了,先殺幾個貪官給百姓出出氣,就會暫收民心,哪怕最終什麽都解決不了,也至少能爭取個幾年的時間,大不了,幾年之後再殺一批貪官也就是了。”


    “…………”


    給趙普都幹無語了。


    原以為趙光美是不會,何著原來他比誰都明白啊。


    “三弟就是這樣的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大勇,他要的,並不是一個由權謀構建,看似安穩,實則不過是玩弄平衡的大宋,而是真真切切,上下一心,君民同德的,種入所有人腦袋中的民族命運共同體,這,才是大宋真正的法統。”


    “受教了,看來官家,也是支持殿下的?”


    “我不支持行麽?既然他一定要搞,我也隻能給他兜這個底了,等咱們打完這一仗再說吧,此戰若勝,我大宋自可有至少十年和平,南方諸國,想打就打下來不想打就放一放,沒什麽大不了,自然也就有的是時間讓他隨意折騰,可此戰若是不能勝……呸!此戰不可能不勝,不說這些了,來,跟我一道研究一下戰報。”


    …………


    另一邊,隨著宋軍的西進,耶律屋質也是早早的便做著準備。


    宋軍麽,畢竟還是以步兵為主,行進速度很慢的,雖說這兩年陸陸續續的買了不少的馬,但配入禁軍,大部分都用來當牲口拉車了,實在是乘不了人。


    戰馬本就難尋,開封這地方又實在是不適合養馬,就算舍得用豆子替代牧草給馬匹喂也不行,開封周邊能放馬練馬的地方太少了,而且多蚊蟲,黨禁曾進言說每次去練一圈馬迴來那馬身上都要被咬百十多個大包,練不了幾次那馬就被蚊子給咬廢了,實在沒什麽辦法。


    少數最精銳的兩支騎兵又早就讓張瓊和黨進帶走了,自然這行動的速度就慢了,耶律屋質自然也就有了充足的時間調兵遣將和征調軍隊。


    “蕭思溫怎麽說,他們述律部的騎兵還派不派得出來了?耶律斜軫呢?五萬大軍還是沒能攻破雁門關麽?”


    “相國,這……北大王來報,說那郭進抵抗異常頑強,宋軍的雁門守軍,也各個精銳,至少……至少要三個月的時間,才能攻克得了,蕭思溫……他說,高麗國,入侵渤海國,渤海國守軍不敵,向他求援,茲事體大,事關幽雲安危,故先行率領幽雲主力,去支援渤海,派了一個叫耶律休哥的小將,領兵馬一萬,在與李漢超在瓦橋關對峙,要想破關,至少……也要三個月。”


    “耶律斜軫,蕭思溫,還有那個什麽耶律休哥,他們拿我當白癡麽?”


    說著,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報~,報,相國,陛,陛下有詔,天都來使。”


    “又特麽是什麽事兒?”


    “陛下說,宋國官家既然親征,必是舉國之力而來,迴鶻乃我國盟友,故而決定,總動員,禦駕親征,支援甘州。”


    耶律屋質聞言憋了半天,臉上一抽,一抽的的,這屋裏都是自己人一個外人沒有,好一會兒之後,卻是咣得就把桌子給掀了:“昏君這時候搗什麽亂?”


    “相國,陛下他……會不會是想要奪您兵權啊……”


    “哼,傳令,全軍,東進涼州,老子要在涼州趙匡胤決戰!”


    “啊!那,那甘州呢?沙洲迴鶻怎麽辦?”


    “不要了,他們愛怎麽辦怎麽辦。”


    “…………”


    “…………”


    頭好痛,今天少發一點,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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