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到的功夫,趙光美的“高見”就傳遍了整個禁軍的軍營。


    這個年代在軍營裏的兵卒,其本身素質還是遠高於普通百姓的,甚至連識字率也都非常的不錯,以至於在有心饒有意傳播和講解之下,大多數人居然還真的都能聽得懂趙光美講的這些東西。


    最後傳著傳著,就給濃縮成了兩條:


    一,之所以唐末五代以來兵頭們造反作亂不斷,就是因為軍閥和君主沒有建立一套能夠切實保障軍人利益的製度,大家作為代表先進生產力的階級群體卻隻能通過原始的朝廷賞賜來獲得那份他們本來就應該得到的收益,所以他們才會動不動就造反,通過換將軍,換皇帝這樣的方式來賺取賞錢。


    二,原來他們所代表的市民階級,和那些文官所代表的地主階級,是針尖對麥芒根本不能相融的,那些個酸儒,所謂的什麽禮樂崩壞,原來本質上還是希望重建地主社會,讓他們承受地主階級的剝削,通過剝削來實現國家穩定。


    我呸!


    怪不得他們反對秦王殿下搞商行呢,這幫讀書人實在是太壞了!


    秦王殿下就不同了,據他要建設商行來斂下財富,不過趙宋皇室卻隻分四成的股份,剩餘的六成,那是要分給咱們的。


    這殿下,一看就知道是明君,長得就像什麽堯舜禹湯,誰敢反對殿下,誰就是奸臣,誰就是大大的奸臣!


    五代的兵,平日裏都是囂張跋扈慣聊,現在一個個的又全因此事而義憤填膺的了,也已經明白了他們與文官集團水火不能相容的本質,難道還能對他們客氣麽?


    王彥升死了,難道別的禁軍就不會半夜敲門麽?


    打聽一下唄,看看此前誰罵殿下罵得最狠,誰最反對殿下成立商行,咱以後晚上去你們家喝茶唄。


    喝茶的時候順便問一問,什麽特麽的叫做與民爭利?老子算不算民?老子刀頭舔血,保家衛國,憑什麽不算是民?


    一時之間,張靄家的大門口一到了晚上就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巡檢營聽他們家這一片遭賊,嗷嗷熱心的全上他們家抓賊去了,折騰了一晚上愣是沒讓他們全家睡上覺,把老頭直接給氣得臥病在床了。


    還是趙匡胤嚴加訓斥,甚至趙光美都特意備了厚禮去張府探病,親自給他賠禮道歉,這才算是保住了這張家滿門的平安。


    然後,那些原本非議趙光美的聲音,幾乎是一夜之間便銷聲匿跡,這幫文官,麵對趙匡胤的時候他們一個個的據理力爭,仿佛他們全都是硬骨頭,敢於死諫,為公理不懼一死一樣,但當這些個混不吝的兵痞把刀子抽出來之後,一個個的卻是比兔子還乖巧,就連那屬鴨子的張靄都偃旗息鼓,借著生病的理由連家裏大門都不敢出了。


    一時間,趙光美在禁軍中的威望扶搖直上,如日中,趙匡胤老大他老二的這麽個風頭愣是被生吹了起來。


    當然,滿朝文官中許多人現在真的有點恨他不死的那個意思了,明麵上不敢什麽,但背地裏把他罵成桀紂,咒他不得好死的人簡直多了去了。


    文官也不傻,相反他們很聰明,趙光美現在的意思,根本已經不是與民爭利的事兒了,分明就是要冒下之大不韙,建立一套前人未曾設想過的政治製度,建立商行隻是第一步,第二步呢?


    既然要打壓地主階級,那麽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廢除科舉考試了?這不是生死仇敵是什麽?


    事實上連趙匡胤都被趙光美這一招給晃得不輕,有一種被他架在火上烤的感覺,同時也意識到,自家這個十四歲的弟弟非但已經長大了,就連翅膀也已經漸漸的硬了。


    這個公開課,雖是自己因勢利導逼著他下場的,但他卻也是順水推舟,直接通過這樣的把自己的政治目的挑明,分明就是在逼著自己認可他,他此前所設想的種種改革禁軍之法,也不可能饒得過趙光美了。


    不誇張的,趙光美現在至少,擁有了和趙普爭奪相權的資格,而且趙匡胤看得出,他對他的新政是有執著的。


    長大了啊,真的長大了,不但擁有了自己的政治理想,還有一定要實現政治理想的決心和手段。


    當然,也越來越難管了。


    嘿,真不愧是我的親弟弟。


    其實封建王朝,本質上確實也就那麽點事兒,本質上北宋能夠結束五代亂世,靠的就是抑製禁軍,在一定程度上恢複霖主經濟,地主中少部分再通過科舉進入朝堂掌握國家權力,朝廷則不遺餘力的抬高他們的地位,具體表現在朝堂上自然就是重文輕武,因為禁軍本質上已經完全是一個新心社會階級了,文與武的矛盾到底是舊階級和新生階級的矛盾,這不是誰多吃一口誰少吃一口的問題,而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而等到蒙元入主下將一切砸了個稀巴爛之後,明清兩代君主實際上做的事兒就是徹底壓製,甚至將新興階級斬草除根,完全恢複地主經濟,拽著社會迴到了唐代以前,換取下穩定而已。


    如果不考慮民族區別的問題,滿清的八旗和關中府兵,真的有什麽區別麽?


    馬聖曾,先進生產力必然取代落後的,那肯定是因為馬聖不了解國內曆史,實際上強力的政治壓製,宗教化的理學抑製,變態般追捧“文氣”卻抑製商賈的社會風氣,都能將本已經發展起來的生產階級再被強行給摁迴去,讓經濟和社會在一潭死水中保持長久的穩定。


    這樣的曆史趙光美已經看過一遍了,他穿越之前,地主經濟複蘇,他穿越之後要是還是地主經濟複蘇,那他不就白穿越了麽?


    滿朝文武的反應自然都在他的預料之內,不過稍微讓他詫異一點的,卻是薛居正,作為一個科舉上來的文官,居然愣是在短短三之後,將趙光美的授課和一些平時有意無意教授他的知識,給整理成冊,加上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又從六經中找出一些牽強附會的注解愣是給解出來,還發表了。


    用薛居正的話,三司是財官,基層官吏本來也多是從算科上來的,所學,所用,本來也跟其他的行政官員是有一定區別的,經濟學這個東西,不可以不學,不可以不會,同時,他還積極聯絡,然後催促著趙光美這個三司副使繼續給三司官員們上第二課。


    然後這滿朝文官的炮火就一股腦的全都傾瀉到了薛居正的身上,私下裏罵他是奸賊,甚至還給薛居正這一幫三司的人戴上了一個秦王黨的大帽子。


    這幫人現在不敢拿趙光美怎麽樣,甚至也不敢明著罵他,但是罵薛居正的膽子他們還是有的,而且很大!


    就在這滿朝文武都在為趙光美逆的言論驚為人,輿論場已經亂做了一團的時候,趙光美對這些動嘴皮子的事卻是一點也不關心,依然在薛居正的全力配合之下推動商行在三司的建立,很快的,名為大宋皇家商行規章章程的東西便已經在得了趙匡胤和趙普的批閱之後,開始在禁軍之中,乃至於整個開封府內流傳出來了。


    甚至還有秦王府的幕府官員在禁軍各營中拿著冊子在做宣講。


    “大宋皇家商行的初始投資資金為一千二百萬貫,這筆款項將統一存放於殿前司軍營,建立商行錢庫,獨立於三司之外不受朝廷盤查,抽調殿前班直負責守衛。”


    “二,商行中的股份,由趙氏皇族獨占四成,其餘六成分於軍中有功老卒、退休將軍等。”


    “三,商行在日後經營中凡是花費超過十萬貫以上的重大事項,必於禁軍各營中張貼告示,使全體禁軍都清楚錢花在了何處,每年年底進行財務盤點,財務報告將發放全軍,歡迎質疑。”


    “四,從退伍老卒之中組建督查組,負責監督核查商行賬目,督察組若發現有股東、吏員貪贓枉法,中飽私囊之舉,需掌握充分證據,可對貪贓官員先斬後奏,先殺後審,不受刑部與吏部掣肘,但若事後證明誣告,殺人者需全家償命。”


    “五,凡商行重大事項,皆需公示,必要時可召開股東大會,實行少數服從多數原則,縱是三省六部,乃至子君主,亦不得違逆股東大會之決意,商行掌櫃由全體股東票選,不受皇權、相權製約。”


    “六,商行所得利潤一分為三,一分歸樞密,一分做福利,一分歸股東。”


    “七,商行所用夥計、工人,優先以禁軍兵卒之家屬,陣亡士族之遺孀進行錄取。”


    章程既出,下嘩然,尤其是那第五條,居然真的將股東大會的權力放置於君權之上!這簡直是在冒下之大不韙,官家他居然真敢批啊!


    當然,股東結構中趙宋占了足足四成,另外六成代表的都是禁軍,如果有一當真出現另外六成都反對這四成的情況,基本也就相當於所有禁軍擰成一股繩想要造反了,那樣的話反而他們姓趙的主動下來還能體麵一點。


    趙匡胤是明白這個道理的,莫是大多數,這年頭,就算是隻有一半的禁軍對皇帝不滿,這皇帝差不多也就該當到頭了。


    牙兵階級才是下真正的主人,這話還真是一點錯都沒有的。


    然而事兒是這麽個事兒,明著將這東西出來,還列為章程,公然將君主的個人意誌放在了禁軍集體禁軍的意誌之下,不得不這對這個時代的人們來依然是石破驚。


    文官那邊依舊是哀嚎不已,痛唿著禮樂崩壞,禮法將亂,國必不國,禁軍的兵戶們卻是歡喜地,開心不已,甚至有那口沒遮攔的二貨,當眾誇讚趙匡胤,懂事兒。


    話不好聽,可實際上可不就是這麽一迴事兒麽。


    隻要朝廷能保障咱們這些兵卒的利益,誰願意有事兒沒事兒的換皇帝玩呢?大家賣皇帝逐將軍,到底還不都是為了那麽點賞金麽。


    現在把賞金用分紅的方式,建立一套長遠的章程跟大夥兒商量著發,這樣的皇帝大家肯定是要拚死擁護的啊!大家也不是不懂竭澤而漁的道理,隻不過你以前都不讓俺們釣魚,那餓聊時候可不就得放水竭澤了麽。


    隻要這個商行真的能維持得住,就算這趙宋的官家哪一真換上一個六七歲的娃娃,大家夥兒也會心甘情願的讓他當這個子的,別讓娃娃當掌櫃的就校


    當然,前提是這個商行確實能賺到足夠多的錢。


    而如此一來,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卻是比原本曆史上還要容易得多,酒宴上,在按部就班的哭訴了一番,訴了自己對他們這些人黃袍加身的擔憂之後,石守信等人和曆史上一樣跪地叩頭,請求一條活路,趙匡胤話鋒一轉道:


    “你們知道,老三搞了一個商行,光是第一期的投入,就足有一千多萬貫,特娘的,他怎麽這麽有錢?都快趕上朝廷一整年的歲入了。”


    “他打算把六成的股份都分給將士們,我自然也是讚同的,不過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分給別人,都不如分給你們,在咱們現在世代姻親,你們也都算是我們老趙家的家人了,要我,不如就多分給伱們一些。”


    “你們從現在的位置上退下來,不帶兵了,去老三那做個什麽……董事,我弟弟,豈不就是你們的弟弟?你們去幫我看著點他,把商行弄好,多賺一些錢,既能分給那些老弟兄們的遺孀家,你們分了錢,置辦豪宅,多養一些歌舞姬妾,豈不美滿快活?咱們兄弟,共下!”


    眾將士聞言,欣然受命。


    數日之後,趙匡胤又如法炮製,將一眾地方上的節度使也給叫了過來故技重施,又將他們的兵權盡數收迴,換上了自信得過的親信。


    然後這些人就統統都踢給了趙光美。


    然後這幫人,就都堵趙光美家門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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