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居正要見我?那請他進來吧。”


    薛居正目前的職位是戶部侍郎兼理三司,他估摸著薛居正之所以找自己應該就是為了宋元通寶的事兒。


    果然,薛居正登門之後擺出來的姿態非常之低,還帶著重禮。


    “是大哥派你來的?”


    “不是,是下官自己來拜見殿下的,實在是有些事不明白,身為三司,又實在是不敢不弄得清楚,故此,特來求教。”


    說著,這薛居正十分客氣地就給趙光美行了一禮。


    “太客氣了,坐吧,既然是你私自來的,這麽說我大哥還是決定要發行宋通元寶了?”


    “是。”


    “哦。”


    趙光美點了點頭,然後轉過頭去吩咐孫連城道:“涼棚擴建的事情,可以先停一停,想盡一切辦法籌錢,借錢,等政策出台之後,南唐錢幣一定會大幅度貶值一段時間,到時候能收盡收,尤其是禁軍係統之中,有多少收多少,咱不能讓禁軍的將士們吃虧啊。”


    說著,趙光美還假惺惺地揉了揉眼睛。


    薛居正這還在對麵坐著呢,一時間也是有點破了防了,忍不住問道:“殿下何以認為此事會做不成呢?”


    趙光美則是沉吟了一下道:“這個事兒啊,要解釋起來恐怕還真是有點複雜。不過你既然能在事後找我,我倒是挺欣慰的,你將來,應該會是個好宰相,坐,我聽說你很喜歡喝酒,而且酒量很好?”


    “是,讓殿下見笑了。”


    “這有什麽好見笑的,我大哥也樂意喝酒,你們倆在前朝的時候就是酒友吧?我就以酒來舉例吧,開封城最好的酒,是誰家的?”


    “是樊樓的“眉壽””


    “哦,眉壽多少錢一斤?”


    “三百錢”


    “是全開封最貴的酒了吧。”


    “對。”


    “如果這時候開封城裏冒出來一款新酒,喝起來味道比眉壽略好一點,但是不多,也賣三百錢,你覺得他賣得出去麽?”


    薛居正皺眉道:“不能,因為眉壽賣得不僅僅隻是酒,而是名氣,殿下的意思是說,南唐的錢幣,就是錢幣中的眉壽?”


    “薛相公到底是薛相公,一點就透。”


    “可是,官家已經下定決心,要驅逐南唐貨幣,不讓使了啊。”


    趙光美笑著道:“薛相公是好酒之人,如果有朝一日朝廷禁售眉壽,你覺得市麵上還剩下的眉壽,是會變得一文不值,還是價格翻倍呢?”


    “啊……”


    薛居正聞言,若有所思。


    趙光美笑著道:“五代以來,中原因為改朝換代太頻繁了,幾乎每一個朝代都有自己的貨幣,而且質量,信用上真的是一言難盡,所以老百姓都不太樂意用本朝的貨幣了。沒辦法啊,今天收了兩大缸大周通寶,明天哢一下大宋建立了,這好不容易攢下的這點家底雖說不至於分文不值,但也是大幅度的貶值,甚至是隻能融了當銅使了。”


    “關鍵是這些中原錢幣大多還都缺斤少兩,或是摻鐵含鉛,真融了,那就虧大發了。”


    “相對的,南唐的政治比較穩定,而且唐麽,聽起來就比較有信譽,南唐的貨幣始終堅持童叟無欺,足斤足兩,製作精美,雖然這些年也開始摻鐵了,但老百姓畢竟已經使習慣了,這就是貨幣信用,老百姓使錢,難道真的是為了買銅麽?”


    薛居正皺眉道:“然而強行驅逐銷毀的話……”


    “那純是做夢。”


    “啊?”


    “南唐的關防,根本就關不住,況且後蜀、南漢、荊湖、吳越、甚至是契丹,市麵上的主流貨幣仍然都是南唐錢,這錢啊,在哪都不愁花不出去,僅僅憑咱們大宋的一己之力,怎麽可能禁得了呢?越禁,這錢肯定就越漲價。”


    薛居正聞言,不禁陷入了沉思,又實在是難以理解。


    這當然也不能怪他能力不足,事實上五代十國期間,或者說宋初的曆史,應該是中華文明的第一次貨幣戰爭,並無前人的經驗可以借鑒借鑒,以前的亂世中錢幣的使用量不多,都是用布帛和黃金來做一般等價物的。


    原本曆史上的趙匡胤粗暴的想要取締南唐貨幣,結果卻適得其反,反而愣是把南唐給搞出來個錢荒,他國內的錢都跑北宋去了,他想收都收不迴來。


    結果就是,南唐每年都給大宋送大量的歲貢,又每年都加倍的把歲貢的錢給賺迴來,甚至再後來李煜都自暴自棄了,幹脆發的全是純鐵錢,一絲銅都不摻,裝都不裝了,但北宋依然還是大量的使用南唐錢,如此一來,表麵上是南唐在給大宋進貢,實際上卻是大宋在給南唐繳鑄幣稅。


    後來這一招宋人也學會了,犯我大宋者雖遠必賠,挨個給周邊國家賠歲幣,甚至還洋洋自得,程頤甚至把這事兒寫到詩詞裏,認為這是大宋的善政,創舉。


    不過這就是後話了。


    薛居正畢竟是個古人,想了半天,也依舊是似懂非懂,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道:“若當真如此,我這個戶部侍郎,三司使,當真是做的,失敗至極了。”


    趙光美笑著道:“薛相公不必妄自菲薄,眼下新朝剛立,財政稅賦還非常的混亂,你又是剛剛履任,不懂這些很正常,我哥,趙普,他們不是也都不懂麽?這不是你的罪過。”


    “不過薛相公,在我看來,從唐末開始實施的兩稅法如今早已經是麵目全非,然而這稅法應當如何去收,其實至今也沒有一個特別準確的章程,社會在發展,時代在進步,兩百年的戰亂固然是大災,但也將舊的秩序都破壞了個幹淨,也正是實施新的稅法的良機。”


    “我個人認為,三司使早晚是要騎在戶部的頭上,成為我大宋真正的財相的,甚至這個職位在我看來,其職責之重,事物之雜,之難,對國家的重要程度,還應該要遠在樞密使和門下平章事之上的。”m..


    “薛相公現在不會沒有關係,但是以後要想幹好這個差,這經濟方麵的事情,萬萬不可以不學,萬萬不可以不會,否則,朝廷缺了稅收,百姓也未必能得了實惠,薛相被大哥委任以三司重任,也是我大宋第一個三司使,天下大變,自君而始,薛相若是不能好好學習,不能為後世做表率,定下一個高明的祖宗之法,那,您可能就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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