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急速的馬蹄聲在揚州城外響起,路上的殘雪迅速被踏飛。


    一隊騎兵卷著風衝進了揚州城,沿著中央馳道急行,最後終於抵達了揚州大都督府門外。


    李絢翻身下馬,身後的紅色披風被直接揚起,金色的甲胄碰撞出清晰的聲響。


    左右兩隊,數十名千牛衛和金吾衛同時翻身下馬。


    李絢站在門前,側身看向周乾和崔鼎,囑咐道:“你二人帶著眾兄弟,先進去安置,寶同陪本王去見竇翁。”


    “喏!”周乾和崔鼎立刻躬身應諾。


    李絢稍微整理了一下行裝,然後快步的朝都督府快步而去,蘇寶同緊隨其後。


    李絢剛踏入門口,就看到都督府司馬常禦已經快步而出,神色匆匆。


    看到李絢,常禦趕緊苦笑著上前:“王爺怎的來的如此之快,下官原本以為,王爺得明日才到?”


    “竇翁有召,絢何敢耽擱。”李絢對著常禦拱手還禮,笑容燦爛說道:“司馬久見了,今日見司馬神采飛揚,絢便知此番東征,大軍必定大勝而歸。”


    “王爺玩笑了,東征之勝,皆賴戰士奮力,軍將齊心,再加三分運氣,大軍這才三敗新羅,安然而返。”常禦拱手將李絢請進都督府院中,說道:“王爺來的不巧,都督眼下有客,未能親迎王爺,這才讓下官勉為代勞……”


    李絢很爽快的擺手,說道:“司馬不必如此客氣,你我之間也有幾番同袍之情,都督府對絢來言也並不陌生……隻是不知今日這客,是何人啊?”


    常禦非常坦率的笑了起來,湊近李絢,低聲說道:“是登州都督鄧久光之子,時任登州水師宣武校尉,此番正是他率兵先期從新羅東返,這兩日剛剛安頓好,故而正好來拜訪竇翁。”


    “可是有鄧都督之信?”李絢腳步稍微停頓,言語略有猜測。


    鄧久光為此次東行援兵之首,他的信件,竇玄德是必須重視的。


    “是後續諸軍迴返大唐的時間。”常禦稍微解釋兩句,然後抬頭,說道:“王爺請。”


    “嗯!”李絢點頭,跟在常禦的身後,進入到了都督府大堂之中。


    “南昌王到了。”竇玄德看到李絢出現在門口,立刻站了起來。


    一旁白麵書生模樣,穿著青色圓領袍的年輕人,也趕緊跟著站了起來。


    李絢快走兩步,走到中堂之下,對著竇玄德肅然拱手:“屬下李絢,拜見竇翁!”


    “賢侄不必客氣,快請坐!”竇玄德招唿李絢坐下,然後才對著李絢介紹道:“這位是登州都督鄧久光之子鄧良,此番就是他率水師護送新羅請罪使和倭國使者迴返揚州的。”


    鄧良二十四五歲的模樣,雖然是水師校尉,但卻是一副書生模樣,麵色白皙,不見常年海上風霜之色,臉色恭敬,但眼底深處,卻總閃爍著一絲令人不安的光芒。


    “學生鄧良,見過王爺!”鄧良非常莊重的拱手道:“久聞王爺文采殊渥,詩才絕倫,不知學生是否有幸,向王爺請益?”


    學生?


    李絢站起來,拱手,然後客氣的說道:“絢不過偶有一二所得,鄧兄所言,請益就算了,若是有空,你我可相互切磋。”


    “如此便多謝王爺了。”鄧良對著李絢再度深深一躬,然後才和李絢同時坐下。


    竇玄德這才看向李絢,說道:“賢侄怎來的如此之快,一日之間奔行五百餘裏?”


    “竇翁有召,豈敢不快。”李絢很誠懇的笑笑,隨即有些無奈的說道:“早走早安,早到早安,若是慢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一旁的鄧良聽的十分詫異,忍不住的問道:“王爺的意思是說,若行的慢了,在路上耽擱,會有危險?吳越之地,物華天寶,何至於此?”


    李絢有些詫異的看向鄧良,他總覺得鄧良似乎話中有話,但又什麽都聽不出來,眼底一閃,神色鄭重的說道:“小王數月之前,從婺州迴返長安,一路之上便數次遭遇襲擊,隻有在揚州,徐州,神都幾座大城略作停留,稍作補給便立刻西行。”


    鄧良依舊緊皺眉頭,滿是不解的問道:“既然沿途不便,那為何不派大軍護送,同時剿滅賊寇?”


    李絢頓時眉頭一挑,這是什麽話。


    李絢謹慎的看著鄧良,同時說道:“鄧兄有所不知,揚州也好,吳越諸州也罷,除非朝廷有旨,兵丁士卒跨州調動,需有中樞或宮中旨意,否則形同謀逆,而逆賊動作,人數從來不在少數。”


    鄧良之父鄧久光為登州都督,早年間,朝中征伐新百濟、高麗和新羅,登州水師都大規模都出動,實際上登州水師才是大唐第一水師。


    附近數州,都在登州都督府都管轄範圍之內,權利之重要遠超吳州和越州。


    鄧良不可能不知兵丁士卒調動的規矩,隻是多年來,在登州和附近諸州之間行事無所忌憚,附近諸州也並不在意,所以他有意無意間忽略了這條規矩。


    可是在內地其他各州,可沒有這麽的習慣。


    他真要隨意亂來,立刻就會有人已經一頂謀逆的帽子扣到他的腦袋上。


    看到鄧良沉默下來,李絢心中雖然閃過一絲好笑,但也閃過一絲警惕。


    鄧良能夠說出那樣的話,他在登州的肆無忌憚已經隱隱在李絢心中留下印象。


    李絢收斂心思,看向竇玄德,沉聲問道:“竇翁,如今東島情況究竟如何,大軍何時能全部撤迴中土?”


    “明年三月底前,除了留守遼東道的大軍以外,其餘諸軍,約兩萬人會全部撤至登州和揚州附近,進行休整。”竇玄德說到這裏,話立刻就停頓了下來,但李絢已經完全聽懂。


    安東兩萬大軍略作休整之後,會有一部分調往西線,但有多少人會調動,何時調動,這些都是絕密當中的絕密,即便是李絢輕易間也不得予聞。


    “至於東島詳情。”竇玄德轉頭看向了鄧良。


    鄧良立刻拱手說道:“十月初,大軍從登州出發,月底趕至百濟西岸,奪取仁川城,沿漢江東進,轉北漢江,直抵買肖城。其時,我軍抵達仁川消息,已被新羅所獲,彼輩欲調軍阻擋,但卻被李都督抓住機會,在其調軍之時,從買肖城中殺出,破敵一萬,殺賊三千,此一勝也。”


    李絢聽的很認真,買肖城三戰三捷,乃是朝野所獲信息,但其中細節,鄧良所說還是首次。


    “十一月中,大軍休整半月,消化後援,新羅亦調軍三萬主力攻城,彼時,水師已經離開漢江,西行出海,然後南下,新羅軍有所不安,再度攻買肖城,攻城甚急,但數日間無絲毫戰果,在其後撤之時,李都督遣軍出行,一戰之下,再度破敵,斬首五千。”


    聽到這裏,李絢微微點頭。


    新羅人急了。


    他們若是隻困城不攻,那麽還能一些機會,但他們一旦攻城,守城的唐軍反而占據了城池之利,加之天寒地凍,強行攻城,不敗才怪。


    “十一月下旬,新羅人毫無任何預兆直接夜襲買肖城,但好在城中一直警惕,新羅人一萬餘眾突襲攻城不利,最後敗退而走,一夜間留下了數千具屍體。”鄧良的神色嚴肅起來。


    李絢和竇玄德相互對視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絲緊張之色。


    他們如何聽不出鄧良這輕描淡寫的三言兩語之間究竟蘊含了多少淩厲的殺機。


    “之後,新羅人送上請罪國書,倭國使臣也在之後,和我朝大軍匯合,大戰底定。”鄧良說完之後,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水師除了一開始一戰,其他參與不多。


    大多數時候,都在是原百濟故地沿岸,清州,全州和廣州之間遊曳,雖然給新羅造成了極大的壓力,但終歸是沒有多攻伐廝殺,戰功不足。


    “如此,鄧兄辛苦了。”李絢站起來對著鄧良認真躬身。


    鄧良趕緊起身,拱手道:“不敢!”


    重新坐定,李絢這才抬頭看向鄧良:“鄧兄,不知杭州水師都尉冀囂和揚州新林府折衝都尉史進,二位在東島情況如何?”


    鄧良略微詫異,然後說道:“冀都尉隨水師同行,攻伐仁川時頗為建功,隻是史都尉?”


    “本官來講吧。”竇玄德突然見過話題,然後說道:“史都尉其實並未抵達東島,他在平壤道新安州登陸,然後翻山越嶺直抵沈州。”


    “沈州?翻山?”李絢有些懵,這是怎麽迴事,不是說前去東島支援嗎,怎麽去了沈州。


    竇玄德輕鬆一口氣,然後看了一旁的常禦一眼,常禦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與此同時,他也讓人嚴密的守在大堂之外,防止任何人等偷聽。


    到了這個時候,竇玄德才接著說道:“二位賢侄都不是外人,老夫也和二位講一下實情。”


    李絢和鄧良立刻一臉受寵若驚的站了起來,拱手道:“竇翁請講。”


    “此番東島撤軍,一是要撤軍,減少糧草消耗,二便是要將東島大軍調至西線戰爭,所以如此,是因為吐蕃天氣和東島有些類似,酷寒難行,中原兵卒多有不適,故而調東島大軍前往。”


    說到這裏,竇玄德看向李絢,沉聲說道:“至於說史都尉,兵部裴尚書有言,若是能有酷寒和高地環境可供練兵,那麽練出來的兵卒必定可以在吐蕃縱橫無礙,這才有了史都尉此行。”


    李絢臉上頓時愕然,克服高原反應,登陸吐蕃和爬高山的確特別類似,隻是裴行儉這麽早就想通這一點了嗎,若是如此,何必去遼東,直接讓人攀爬華山不就完了嗎?


    或許是有些過於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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