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天色黃昏。


    一小隊紅衣金甲千牛衛終於從靈隱寺下來,直至山腳。


    走在最前方的李絢微微停步,然後轉頭看向靈隱寺的方向,終於微微的鬆了口氣。


    就在此時,對麵的官道上,又是一小隊千牛衛,護送著餘澤從遠處而來。


    很快,餘澤就停在了李絢麵前,拱手道:“王爺,不知山上之事是否妥當了?”


    “還早著呢,倭國人可沒那麽容易上鉤,如今不過是雙方都有意向而已。走,迴刺史府,”李絢猛的一拍馬匹,下一刻,一行人已經迅速的朝著杭州城的方向而去。


    等到一行人離開之後,山下這才有三三兩兩的百姓上山。


    ……


    高山之上,一道嬌小的身影遠遠望著李絢朝揚州城而去。


    可愛的雙丫髻下,是一對明亮的眼睛,和帶些嬰兒肥的臉頰。


    穿一身黑色夜行衣,看上去有些嬌憨的少女,小巧的鼻子皺了皺,下一刻,她朝著地下狠狠一跺,一道白煙瞬間升起,原地已經不見了嬌憨少女的身影。


    片刻之後,又是一道白煙,在靈隱寺十方苑內升起。


    嬌憨少女再度現身,然後對著道真躬身道:“師父!”


    “是阿泉啊!”道真溫和的抬頭,看向少女阿泉,招招手,親切的問道:“如何,南昌王可是走了?”


    “是的!”嬌憨少女阿泉快步走到了道真身前,滿臉擔憂的看著道真:“師傅,南昌王來找你做什麽?”


    “大唐要和我國合作。”道真目光平靜的看著少女阿泉。


    聽到道真這麽說,阿泉立刻緊皺起了眉頭,擔憂的說道:“大唐和國內合作,那麽豈不是和天武那個逆賊合作,有了大唐的支持,天武那逆賊豈非要坐穩國王之位?”


    “皇女。”道真認真的看著小姑娘阿泉,嚴肅的告誡道:“如今到了大唐,在這邊土地上,便再沒有泉皇女一說,隻有倭女阿泉,所以不要總提及天武王便稱逆賊。


    國內之事,我們隻需要傳送信息便好,做決定的,自有天武王。”


    “喏!”泉皇女……阿泉走過來拉了拉道真的胳膊,說道:“知道了,阿舅,阿泉日後小心謹慎便是。”


    道真拍了拍阿泉的小手,低聲說道:“若非當初我已經被定為遣唐使,恐怕還真的沒法將你們姐妹倆一起帶出倭國。”


    “是!”阿泉的神色一時間已經低沉了下來。


    “對了,說起南昌王之事。”道真眼角露出一絲冷笑,輕聲說道:“南昌王此次來,看似是要和我國商議瓜分新羅之事,但實際上不過是利用我國而已,到最後,一旦天武出兵,那麽他在東島必定遭遇慘敗,到時,阿明趁機反攻倒算,便可一舉重奪平和京。”


    “那麽說,師傅答應南昌王了。”


    “哪有那麽容易,憑一封詔書和幾句空話,就想讓天武出動,可沒有那麽容易。”道真搖搖頭,冷笑著說道:“這一次,即便是不為天武,為我們自己,也要讓大唐付出代價。”


    道真的臉上露出一絲狠辣,眼底深處,更是閃過無盡的貪婪。


    站在一側阿泉並沒有看到這一幕,但對道真所言,她早已默然點頭讚同。


    道真臉上的狠辣瞬間消失,他轉頭看向阿泉說道:“水主現在在哪裏?”


    阿泉立刻認真的說道:“阿姐在山中訓練伊賀部的忍者。”


    道真忍不住的搖搖頭,說道:“沒有家族的支持,認真想要訓練出合格的忍者太難,不是誰都有像阿泉你和你姐姐那樣的天賦的。”


    “若不是在神都損失了太多的人手,我們也不至於這麽捉襟見肘的。”阿泉的臉色微微有些難看。


    道真擺擺手,臉上滿是後悔的說道:“洛陽之事是為師之錯,為師爺沒有想到天陰教那麽瘋狂,竟然敢在大唐太子的身上做文章。”


    “那麽師父,天陰教已經滅亡,東海王那邊?”


    “理什麽東海王,如今我們已經有了唐皇的詔書,唐室能給我們的東西要大大的多於東海王,有了唐皇,誰還用去理什麽東海王。”道真的臉上滿是不屑。


    他們和東海王合作,原本就是各取所需之舉,但不管是天陰教,還是東海王,屢次敗在大唐之手,讓盟友的倭國也損失慘重,如此之下,誰還有心真正的去和東海王合作。


    如今更是如此,李絢一番對談之中,雖然姿態甚高,但事情真正的籌碼,卻掌握在倭國之手。


    想到這裏,道真看向阿泉,沉聲說道:“阿泉,你現在立刻下山,親自盯住南昌王的一舉一動。”


    “喏!”阿泉立刻拱手應諾,然後抬頭問道:“師傅,我去盯南昌王,那麽師傅你身邊就沒人了,是不是要把阿姐叫迴來。”


    “不用,水主我會安排她去一趟揚州,建皇子那邊不知道出了何事,竟然被南昌王找上門去?”道真的臉色不知不覺的開始嚴肅起來。


    別看道真如今在大唐隨意往來,尤其是以僧侶的身份,隨時借住在各自寺廟,但他們真正依仗的,卻是前代倭王弘文的親叔叔,當代倭王天武王的親弟弟,本名為建皇子,如今卻是大明寺弘景親傳弟子,無以。


    無以是最早一批的遣唐使,後來不知道何故迷心於佛法,最後直接出家為僧,也是如此,他才能幸運的避開了倭國內部的重重紛爭。


    “阿泉知道了,阿泉會盯住南昌王的。”少女阿泉對著道真微微躬身,然後退後一步,直接消失在了房間裏。


    “伊賀野王,這次能不能夠奪迴權位,就看你能不能抓住這次機會了。”道真死死的握緊了拳頭,也握緊了手裏的聖旨。


    ……


    杭州刺史府內,李絢剛剛迴來,就被杭州刺史袁家祚請到了官廳。


    清靜的官廳內隻有袁嘉祚一人,其他人,早已經被他安排離開了。


    “絢見過使君。”李絢站在廳內,對著袁家祚微微拱手。


    袁家祚目光從眼前的文檔上收迴,然後抬頭看向李絢,見他神色平靜,這才鬆了口氣,然後關心的問道:“王爺請坐,不知今日之行,情形如何?”


    李絢在袁家祚對麵坐下,然後才看著他說道:“有好有壞。”


    “王爺請細講。”袁嘉祚認真了起來。


    “好消息,是倭國人對新羅的貪圖野心極為激烈,壞消息是,他們太貪婪,光是陛下的承諾恐怕不夠,他們還需要更加實際的東西。”李絢微微搖頭,然後將今日和道真和尚見麵的細節告知了袁家祚。


    道真和尚最令李絢印象最深的,是他拿到皇帝的聖旨之後,便死死的握住不放,仿佛那是什麽能夠救命的仙丹靈草似的。


    “這是好事,就怕他們什麽都不要,既然有所圖,給他們便是,難道還怕他們拿了東西不做事嗎,我大唐的東西可不是好拿的。”袁家祚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袁公所言甚是,倭國遣唐使不知泛泛,若是倭國人敢胡亂而為,那麽就將大唐所有的倭人全部都抓起來,之後,不管是開礦,還是修築城牆,總還都是需要人的。”李絢嘴角彎起淺淺的笑意,無聲都帶起一絲殘忍。


    和倭國人的合作,能夠達成自然最好,若是無法達成,那麽就毀掉倭國從大唐偷取文化的途徑,甚至直接殺上倭國本土……


    “水師方麵,冀都尉已經在積極準備,王爺明日去便可得獲。”說到這裏,袁家祚微微停頓,目光輕輕一眯,低聲問道:“關於東海王餘孽之事,不知王爺可有其他想法?”


    李絢頓時抬頭,死死的盯住了袁家祚。


    如今整個東南,看似人人都在關注援軍東島之事,但實際上,真正的有心人,都在關心,揚州始安郡公府的後續處理。


    時間過去不長,但很多細節都已經被人刻意的傳了出來。


    就比如李絢隻是禁止始安郡公府人員內外出入,但有的人卻將始安郡公安都囚禁起來。


    至於究竟是誰將始安郡公囚禁,江南各大世家在揚州都有人,自然都知是薛仲璋拿刑部尚書裴炎密令在行事。


    薛仲璋其人做事如何沒人去管,但是李絢如今卻是到了揚州,難免會有人有些不安。


    “可是有人向袁公詢問過什麽?”李絢輕飄飄的開口,讓袁家祚眼神不由一凝。


    袁家祚臉上的神色頓時淡然下來。笑嗬嗬說道:“王爺多慮了,並非是有人和東海王有所勾連,隻是杭州多年來畢竟一團和氣,大家不希望打破這團和氣而已。”


    “其實本王也不想打破這一團和氣。”李絢輕輕的敲了敲桌案,然後看向袁家祚說道:“始安郡公之事,本應由宮中或宗正寺處置,但刑部卻在揚州橫插一手,他們能在揚州這麽做,自然也能夠在杭州這麽做。”


    稍作停頓,李絢看著袁嘉祚說道:“袁公不妨替小王說句話,誰家若有和東海王勾連之事,還是主動交代,否則,一旦讓刑部的人查出來,就是本王也保不了。”


    “有王爺此言,老夫就放心了,若是吳越諸家真的有和東海王聯絡之事,便是說王爺了,就是本官,也要將它徹底的挖出來。”袁嘉祚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李絢笑了,袁嘉祚同樣笑了。


    無非就是殺人而已,


    世家大族曆來奉行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裏的策略。


    有人去燒隱太子建成後裔的冷灶,倒也不是什麽太難理解的事。


    可如今這條線已經被宮中關注,那麽各大世家若是不想被抄家滅族,那麽就隻能自己清理門戶。


    這種事情,他們做起來,從來就不陌生。


    之前夏家的血腥家鬥,就是一個明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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