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帝後博弈,閨房之樂


    “外甥自入神都以來,遇事都是隨波逐流,難有自主,雖然稍有所成,但每日謹慎,做事多備,可依舊多感不足。”李絢稍微停頓,然後苦笑言道:“外甥身處局中,迷霧重重,不見廬山真麵,還請舅父指點。”


    李絢將一杯西山白露雙手捧到了舅父歐陽通的麵前,然後束手站在一側,聆聽教訓。


    “你所做一切……”歐陽通接過青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才沉聲說道:“都太過急躁,甚至根本你無需提前抵達神都……婺州雖是立功之處,但太過兇險,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是你勸雍王的話吧?”


    歐陽通似乎咽了半句話,李絢敏銳的捕捉到了,不過歐陽通沒說,他也不好追問。


    “是,外甥的確這麽對雍王殿下說過!”李絢拱手,剛要繼續,突然間,他渾身上下冷汗直流。


    因為仔細想來,似乎他抵達神都之後的每一件事,都有一隻看不見的無形大手在暗地裏撥弄。


    李絢雖然及時應對,但依舊總有焦頭爛額的感覺。


    似乎許多事情,都是接踵而至,根本不容他有多少反應時間。


    似乎永遠有一股危機感不停的縈繞在他頭頂。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話他都對別人說的,卻從沒想到自己早已身處類似的環境中了。


    “趙鞏到現在都不敢出現,他怕是早猜到什麽了。”歐陽通冷哼一聲,抬頭看向大堂門外。


    雖有照壁阻隔,但是趙鞏抵達,一眼就能看到。


    “是天後?”李絢的臉色無比沉重。


    趙鞏作為秘衛統領,雖能接觸到不少秘檔,但如果說此事是有人在刻意操縱,引誘他一步步的行動,李絢能想到的隻有武後。


    “是天後,也是陛下。”歐陽通麵色淡然的搖搖頭,看著眼前的茶湯輕輕吹了口氣。


    歐陽通看的很清楚,這件事雖然是武後在出手,但皇帝也樂見其成。


    這是更高層次的博弈,李絢不過隻是一顆小小的棋子。


    “陛下這是在挑人。”站在一旁的餘澤挑了挑,說道:“這是陛下一貫的手法,他要用一個人,總要先磋磨一番,若是堪用,則用,若是不堪用,則立刻黜之。”


    皇帝用人,向來不拘一格。


    多年來,他雖是在用寒門來抑製世家諸人,然而仔細來看,朝堂之中,世家出身的高官依舊占據多數,但整個朝堂依舊穩穩的掌握在皇帝手裏。


    今日太子宮一趟,李絢見了不少的朝中高官宰相,然而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皇帝親信。


    同樣,很多人也是武後親信。


    或許多年以來,他們已經習慣了,天後和陛下一體。


    天後代表皇帝,天後的旨令,就是皇帝的旨令。


    但多少年來的觀念猶在,皇帝才是一國之主。


    李治雖將武後推到了前台,但卻更加塑造了這樣的印象,同時將李弘推到了台前,和武後爭權。


    如今李弘雖然病故,他也很快就將李賢有推了出來。


    天後和太子之間又趨於平衡,天後這些日子雖然暗中奪取了不少位置,但今日一過,怕是有不少人又要投到李賢麾下。


    到時,李治再輕巧撥弄,整個朝局再度趨於平衡。


    如今的朝堂,李治和武後雖然暗中有不少較量,但這是良性較量。


    說句不好聽的,那就是人家夫妻間的閨房之樂。


    李絢也是一樣,他整個人不僅是在被武後擺弄,同時也是在被李治擺弄。


    “好在,伱的表現不錯,陛下應該非常滿意,隻是天後……”歐陽通說到這裏,自己沉吟了起來。


    李絢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他在洛陽做的很多事情,其實都是在和丘神積做對。


    就比如天陰教這件事,丘神積想要推出李儼,但最後卻是閻莊獲勝。


    李絢在這裏麵有意無意的插手,以武後之能未必看不出來。


    更別說她的身邊還有以明崇儼為首的一幹人,細細的推敲之下,很多事情都能看清楚。


    不過李絢雖然有些擔憂,但僅僅是一些而已,因為他一直以來都是在遵皇帝令做事,並沒有太多的表現出對武後的忌憚和警惕,這是他一直以來強迫自己必須保持的。


    如果他真要做什麽的話,想方設法刺殺掉武承嗣和武三思,那麽未來的一切都都改變了。


    隻是可惜,這種方法後患太大。


    如果沒有一個,不,是幾個白手套擋在前麵,那麽李絢就算是暗殺了武承嗣和武三思,他自己也難逃事後的追查。


    類似之事,並非需要實證,很多事情一個懷疑便已經足夠了。


    武承嗣和武三思,還不值得他付出那樣的代價。


    況且,他們的存在,也並非完全是壞事。


    思索片刻之後,歐陽通突然開口:“後日,寫一份謝恩折給天後。”


    “謝恩折?”李絢眼睛一縮,開始思索了起來。


    一旁的餘澤反而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滿頭霧水的問道:“謝恩折,謝什麽恩?”


    李絢從入神都以來,不管是尚藥奉禦,還是通儀大夫,檢校千牛衛中郎將等職,都是皇帝所賜,和天後何關。


    “是賜婚的恩典。”李絢低著頭,一邊沉思,一邊說道:“和左相家的婚事,最後雖是陛下定奪,但實際一直以來,在推動的都是天後,是天後先首肯,陛下才做的決定。”


    原來自己至始至終都在別人的手裏攥著,武後的手裏把著最關鍵的一張牌。


    李絢在洛陽這些時日的表現雖然有些不合天後之意,但大局並不脫離掌控。


    武後這是在看著,如果李絢寫上這份謝恩折,那麽武後依舊會看好他,甚至繼續栽培。


    可如果李絢不寫這份謝恩折,甚至看不到這一點,那麽以後別說栽培了,不狠狠打壓就已經算輕了。


    李絢迅速的調整心態,如今的朝局就是如此。


    朝堂諸人,又有哪個不是在皇後和皇帝之間反複橫跳。


    就比如未來武後廢黜李顯,立李旦為帝,整個朝堂之中的反對聲浪並不大。


    直到武後試圖廢唐立周,大規模的反對才來。


    “的確如此。”李絢點點頭,對著歐陽通認真鞠躬:“多謝舅父,外甥今日便開始構思!”


    “不忙!”歐陽通直接擺擺手,說道:“你先讓人去左相府邸,將我的拜帖送上,三日後,我將登門拜訪,商定婚事。”


    “喏!”李絢立刻應了下來,歐陽通這一做,再加上之前寫的謝恩折,或許這一切之前,賜婚的旨意就會下來。


    “對了,舅父,還有一事請教,就是太子家令閻莊之事?”李絢將自己如今心裏最大的一個疑問問了出來。


    閻莊之事,裏裏外外都透露著古怪,就像是明明一切已定,但卻又爆發了意外之事一樣。


    歐陽通詫異的看著李絢,然後轉身看向餘澤:“他沒看出來,你也沒看出來嗎,餘賢弟!”


    “兄長指點。”餘澤無奈的搖搖頭,他很少不是這裏充滿了古怪,但擋住視線的東西太多,想要越過這層迷霧,看透背後的真相並不容易,尤其是那些心中別有算計之人,


    李絢一時間也有些撓頭,閻莊即將前往東南,這是皇帝允許之事,如今突然發生意外,隻有兩種可能。


    一者,是閻莊得知了太子李弘死亡真相,並拿到了實證;二者,是丘神積一幹人等不甘失敗,暗中對閻莊下手。


    至於天陰教之人,不可能。


    他們的人手,如今能撤出洛陽的早已撤出,至於無法撤走之人,則深深潛伏。


    殺了閻莊對他們意義並不大,更何況他們對於閻莊的實情了解甚少。


    有什麽東西卡住了,李絢按了按眉頭。


    他有種感覺,正是因為他知道太多,故而才會有很深的知見障。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隨即,李竹出現在門外。


    他對著歐陽通,對著餘澤微微躬身,然後才快速走向李絢,一顆蠟丸被遞了過來。


    李絢皺著眉頭捏開蠟丸,取出密信,一看,臉色驟變:“閻泰被貶,流放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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